《心中的日月》琅琊妮儿

5、生理期

　　麟德元年的初雪来得特别早，才过冬至，太极宫的重檐飞角便覆上了一层薄白。武则天坐在紫宸殿的暖阁里，望着窗外纷扬的雪片，小腹传来熟悉的坠痛。她悄悄将手炉抵在裙裳之下，眉间却因着一份紧急军报而紧锁。

　　“陛下驾到——”内侍的唱喏声惊破了殿内的寂静。

　　武则天欲起身，李治已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带着一身寒气。他抬手免了她的礼，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西北的军报，朕看过了。”李治在她惯坐的软榻旁坐下，声音沉稳，“媚娘以为，裴行俭的屯田之策该如何批复？”

　　她强打起精神，将思虑已久的方略娓娓道来。正说到关键处，一阵尖锐的绞痛猛地从小腹窜起，她话音几不可闻地一顿，指尖下意识地掐住了袖中的玉蝉。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间隙，一只温暖干燥的手忽然覆上了她置于案几上的手背。

　　武则天微微一怔。

　　李治的目光仍落在摊开的奏疏上，神情专注，仿佛只是随手为之。但他的拇指指腹，却在她微凉的皮肤上，极其轻柔地摩挲了一下。那动作快得如同错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

　　他什么也没问。

　　他只是就着这个姿势，顺着她刚才的思路，将她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策略清晰有力地口述出来，命舍人拟旨。他的声音平静如常，决策果决明断，仿佛那只在奏疏阴影下，于无人可见处悄悄传递温暖的手，与他毫无干系。

　　待臣子领命退下，他才自然地收回手，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帝王一时兴起的随意动作。他端起内侍新奉上的热饮，却不是惯常的茶汤，而是一盏氤氲着红枣与老姜气息的蜜水，被轻轻推到她面前。

　　“天寒地冻，媚娘也需保重。”他语气平淡，目光却在她微蹙的眉心上掠过，“今日的奏疏，便送到朕的寝殿去吧。”

　　他没有点破她的不适，却用最实际的行动，为她撑起了一片可以暂时卸下坚硬盔甲的天空。他并非不知她之能，正因深知她平日里的刚强与谋略，此刻这点不着痕迹的体谅，才愈发显得珍贵。

　　武则天捧着那盏温热的蜜水，蒸腾的热气润湿了她的眼睫。在这四方宫墙之内，她是武皇后，是即将一步步走向权力之巅的执政者。但在此刻，她只是一个在特殊日子里，被自己选择的夫君，用最隐秘的方式，小心呵护了一下的女人。

　　她低下头，浅浅啜饮一口。那甜暖的滋味，从喉间一直流淌下去，悄然融化了腹中的冰冷与坚硬，也在这冰冷肃穆的宫殿里，为她辟出一隅短暂的、属于“武媚”而非“武后”的安宁。

　　窗外，雪落无声。窗内，帝后对坐，一个批阅着本该由她处理的奏章，一个安静地喝着那盏恰到好处的蜜水。有些关怀，无需宣之于口，却比任何誓言都更能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