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钱庄经营指南》一捧啤酒花

11、做戏

　　“哥，我们今天去拍卖行要拍东西吗？”

　　又坐到破大众车的副驾驶，小白很兴奋地问道，但茆四九没理他，冷着脸，内心很生气。

　　未成年妖不能执行危险任务。

　　佘远山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被绑架了，这家拍卖行也不知道到底水深水浅，危不危险的谁也不知道，茆四九本来是坚持要小白独自回家的，但他坚持要来，鹿巡查也保证说今天只做个探查，绝不涉险，一行人就这么捎上了这个连尾巴和耳朵都要靠茆四九施法才勉强藏起来的小孩儿。

　　鹿巡查看茆四九黑脸，忙应声道，“不拍不拍，你可别瞎举牌子啊，任务经费只有三百块钱饭钱，买不起什么的。”

　　茆四九还是黑着脸，头都没抬地说，“到时候把你丢在那抵钱。”

　　小白又对他吐了吐舌头。

　　铁定拍卖行在秣陵市区与郊区的分界处，算是个老式的居民区附近，谈不上繁华，但也有几块商业区，街巷头还总能看见挑着筐篓卖菱角的爷爷奶奶，颇有城中村的感觉。

　　拍卖行的整栋建筑是四五块方方正正的矩形交叉叠在一起，外立面是银灰色的钢制结构，被做成了蜂巢的形状，阳光一晃，显得整栋楼金碧辉煌，周围还有几个不大的古董商店，很是相称。

　　其实，大部分生活在人类社会里的妖怪都是单独行动，就算是有一些玩得好的妖怪朋友，也甚少这般合伙做什么大生意，搞这般大型的集会活动。究其原因，一来是大家虽然都是妖怪，但物种却未必相同，生活习惯也难免不一致，二来是修炼一事，除非父母引导，否则大多数妖怪都是独自修成人形，独来独往惯了，没有群居的习惯，三来嘛，就是现代社会的生活过于丰富多彩，音乐节、演唱会、live house等等层出不穷，想融入的话难免要多和人类打交道，尤其是在人类社会读过书的妖怪，人类的朋友数量总是多过妖的。

　　但这个拍卖行就十分另类，实行会员制，只接纳妖怪成为会员。如果不是被在里面竞拍过多次的“高级会员”邀请，且经过复杂的审批，在门口便会被顶着狼耳朵的帅气狼保安拦下，任谁也想不到，他那副耳朵是真的。

　　“入场券”竟然真的是那条滑溜溜的蜥蜴尾巴。

　　三人向狼保安出示过蜥蜴尾巴，狼保安的表情立马变了，拿着对讲机按下了一个按钮，立马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请了进去。
　　拍卖行的大厅立着两根白色的柱子，墙体和地砖都是暖黄色，看着十分奢华，但楼里竟然没有电梯，三人从两侧蜿蜒上楼的白色楼梯，拾级而上，狼保安说，他们要参加的拍卖会就在二楼拐角的房间。

　　进入拍卖会的隔间，一行人将三条蜥蜴尾巴投进了一个金属蟾蜍的嘴里，蟾蜍伸出舌头，十分配合地将尾巴卷进了肚子，“呱”的一声亮起了绿灯，又吐出了三张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号码牌。

　　真是，高级又恶心。

　　三人拿起号码牌后，面前的大门慢慢被自动推开，终于露出了里面金灿灿的内厅。内厅很亮，高高的穹顶挂着六盏菱形的水晶灯，灯光却并不刺眼。但在他们三人走进内厅的一刹那，六盏水晶灯霎时间全部熄灭，只留下亮堂堂的拍卖台上，一个头发有些稀疏的男性对他们挥手示意座次的位置。

　　小白低声道，“我们的位置好靠中间啊，这个铁好人不会真是什么高级经理人吧？”

　　茆四九也低声回应道，“可能吧，他们应该也有KPI的，骗得多拿得多，骗不到客人拿不到绩效。像你这种看着就呆，谁也骗不到的傻子，进这种公司先要被打上几顿。”

　　灯光虽然暗了下来，但众人还是吵吵闹闹的，有人高声道，“佘远山又出新作了！据说这次是人文题材的！”

　　有人应和：“对，上午他不是还露了个脸？说他最近身体不舒服。”

　　“对，我也看到了，他胖乎乎的，我还找他要了个签名。”

　　茆四九竖起耳朵听，心道：佘远山还真来了？

　　“前两天那个胖萝卜，也是命好，五十万买的画，转手七十万卖了，听说钱庄还不愿意给她转账，气得她要死。”

　　周围人也跟着附和，说着店大欺客之类的，茆四九内心一阵无语，但又怕被认出来，下意识低了低头，没想到他身边的妖又和他攀谈起来。

　　“好兄弟，你是猫妖？是那位请来的贵客？真是气派，能坐到这么好的座位。”

　　贵客？铁好人？茆四九心里一惊，但面上不显，镇定道，“来看看。”

　　那妖又道，“你看中谁的了？”

　　茆四九道：“我不懂这些，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吧。”

　　“害，兄弟，那你真是来对了！来这里不需要懂，你只要知道，这里拍出去的东西，过一周几乎都能加价30%卖出去。刚刚她们说的那个胖萝卜，是个萝卜精，前一阵子花五十万买的那幅绿色的画，再挂牌就是70呢！”

　　茆四九点点头便不再搭话，用手机在“反诈小队”的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这些傻子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钱？”

　　鹿巡查说：“那个萝卜活了七八十年，还没钱的话不如直接烧锅水给自己炖了。”

　　小白说：“早知道在佘远山家多等一会儿了，我们是不是差点等到他？”

　　确实蹊跷。

　　茆四九正思考这个世纪难题，忽然“哗啦”一声，投影似的幕布放了下来，拍卖就要开始了，屏幕上是拍品的介绍，但并没有人会去仔细观看。拍卖员大手一挥，第一件拍品就被拉了上来。

　　是一对紫色的翡翠手镯，远远看着，手镯晶莹剔透，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紫罗兰翡翠手镯，两只几乎完全对称，全身都是罕见的“茄紫”色泽，满色均匀，是工匠顺势而为的巧作，最大程度地呈现翡翠本身的紫韵与莹润，兼具收藏价值与佩戴功能。。。”拍卖师在
　　台上舌灿莲花，茆四九在下面听得昏昏欲睡，“起拍价，800万元人民币！”

　　茆四九听得一个激灵，特意睁大了眼睛看台上那两只手镯，似乎时光又回到了过去某个买一袋大米都要拿几万块纸币的时代，但台下的妖却都疯了一样地哄抢起来，“九百万！”

　　“九百一！”

　　“一千万！”

　　似乎是一个犬妖和一个虎精在争。茆四九听着耳边的数字一点一点超出自己的认知范围，眼神都涣散了起来，这时候旁边的兄弟轻轻凑了过来，许是氛围太过热烈，他变出来了一双狐狸耳朵对着茆四九欢快道，“这东西能值这个价？不会是洗钱的吧？”

　　茆四九听罢耳朵竖了起来，心道你还真是我的嘴替，但面上还是继续装腔作势，“这不是正规拍卖行吗，不会吧？”

　　狐妖嘿嘿笑了一下，“那位这么和你说的？”

　　茆四九轻轻挑眉，“不然呢？”

　　狐妖轻笑道，“哈哈，是啊。”

　　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狐妖说罢便不再出声，茆四九也十分沉默，但背后却是起了一层薄汗，这家拍卖行，这些客人，还有他所听到的对话，无一不带着些诡异的和谐，茆四九仿佛深陷泥沼一般捉不住一点头绪。

　　最后，这对手镯以2300万元人民币成交，一槌定音的时刻，周围响起了客套的掌声，拍卖师的脸上也挂上了十分灿烂的笑容。

　　没记错的话，这个价格的拍品，拍卖行抽成 2%，拍卖师的提成也是水涨船高。

　　第一件拍品能拍出这种价格，后面的拍卖气氛也是十分热烈，一个明朝的花瓶也从120万被拍到了770万，茆四九一行三人一直没有举牌，参与感极低，一方面是不想惹人注意，另一方面也是事务司刚刚给鹿巡查发来了新消息，说是给他们批了新的任务经费。

　　一千块。

　　是的，一千块，茆四九毫不怀疑在这里只够买一袋清朝的大米回钱庄。

　　在这个人民币仿佛“适用另一个汇率”的地方，事务司特批的一千块让茆四九重拾了一些现实生活的实感，至少提醒了他，像他这种人不傻但钱也不多的人才是世界上的多数。

　　随着拍卖会一直进行，现场越来越多的人变回了原型，一时间拍卖会看着像是动物园一样，十分热闹，时不时地还传来几声响彻大厅的嘶吼，也不知道是高兴了还是不高兴了。

　　但不知道怎的，茆四九总觉得越到末尾，拍卖师的眼神越会往他这边轻扫，是一直不举牌被人盯上了？

　　台上的拍卖员口若悬河，许是现场盛况太热烈，茆四九在台下竟然莫名地擦了一手心的汗，只见拍卖员大手一挥，示意工作人员拉出了最后一件拍品。

　　一个很精巧的盒子。

　　拍卖员狡黠一笑，“朋友们，修炼路上，谁没有经历过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痛苦呢？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捷径近在咫尺，一百年的修为就在你们面前。”

　　说着，盒子被打开，一颗泛着些许金色的药丸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妖晶”。

　　妖晶是强大妖怪修为的具象化。一些大妖在闭关或沉睡期间担心自己强大的妖力会外泄，引起他人觊觎，因此会将自己的修为凝成实体，保管于安全处，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顺带一提，妖晶的寄存曾经是红梅钱庄相当火爆的业务，也正是因为此项业务开展后保管得当、从未遗失，才奠定了钱庄坚实的群众基础。

　　但这几年，妖晶却不再多见了。究其原因，一是当代法律逐渐健全，只要和事务司提前报备，即便是闭关修炼也有足够的安全保障。二是现在的修炼氛围没那么浓厚了，苦修一事也已不再流行，很多妖怪都秉持着享受当下的态度，修成人形后活个一百来年总是没问题的。

　　总之，东西虽好，但茆四九却不十分在意。

　　但现场观众却都像疯了一般出价，现场又被烘托到了让茆四九头疼的气氛，茆四九无意间偏过头，看到大厅的侧面，一个胖胖的保洁大姐打开了侧门，愣了几秒又关门离开。

　　茆四九瞬间福至心灵，忽然站起身，边向鹿巡查示意边追了出去。保洁大姐的动作慢吞吞的，茆四九喊了一声，她便跟着回过头来，

　　憨厚的脸上满是疑惑。

　　茆四九问，“大姐，我看我坐那凳子下面蛮脏，方便借块抹布给我擦一擦？”

　　大姐点点头，低头去翻她的小推车，茆四九又问，“你们这是结束后统一清扫？”

　　大姐又点点头，还是慢吞吞地将抹布递给他说，“是啊，但这里怎么这么多人？上午不是通知今天没有拍卖场次也没有客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