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世仓央》白步漪

7、第七章 莫问是劫是缘

　　檀香木的佛龛上供奉着一排净水碗，粼粼的水光中倒影出黄金佛像那浅浅的笑容。我拈了一支香，就着眼见的酥油灯点燃，静默三拜。
　　耳边银铃声响起。我知道，仓央嘉措来了。
　　门帘打起，涌入了一群喇嘛。他们跟在仓央嘉措的身后，躬身接过他从身上除下的衣服，双手举过头顶捧着。他今日的衣服和往常不一样，华丽之极，头上还戴了镶嵌七宝的法冠，他摘下法冠时，头顶腾起了白色的雾气。
　　拉尊喇嘛连忙递了条毛巾给仓央嘉措擦拭汗水，他又接过身边喇嘛递上的绛红色披单赶紧的给仓央嘉措披到了身上。
　　“阿佳。”仓央嘉措朝我尴尬的笑笑，道：“我刚学习完新年的法会仪轨，怕上汉文课迟到，就这样，这样过来了。”
　　我点点头，道：“嘉瓦仁布钦还没有迟到，我刚刚燃起了长香。”
　　“那太好了。”仓央嘉措愉快的坐到自己的法座上对我道：“阿佳，我们开始上课吧。今天学什么呢？”
　　我还没有回答，拉尊喇嘛就奉上了一本金字经对我道：“请塞姆古修为嘉瓦仁布钦讲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我双手接过经书，心咯噔的一跳，金刚经上的汉字我倒是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了。
　　“今天不是应该接着讲诗词吗？”仓央嘉措也显然不满意拉尊喇嘛安排了我的课程，他有些生气的坐到自己的法座上责问。
　　拉尊喇嘛合什一礼，抬头看了皱眉站在一旁的我。我连忙咳嗽了一声道：“前几日都是诗词未免乏味了些。今日换佛经吧。我教你写字。”
　　仓央嘉措立刻笑浮脸上，道：“好。我还从来没见过阿佳写字呢。”
　　我立刻脸色悲情了下来，以前的书法课，我咋就不好好上呢？我看向拉尊，他却默默捧上文房四宝后躬身退出门去。我在心里鄙视这个老喇嘛，我替他挡了子弹后，他却给我送上了子弹。
　　我在仓央嘉措心中的美好印象就要毁在我的一手烂字上了。
　　铺好洒金宣纸，我拿起一只润泽好的毛笔，顿了半晌不知道写什么好，正要放下笔去翻金刚经时，仓央嘉措低低的声音飘了进了我的耳中。
　　“阿佳，写这句可好？”
　　我微微侧头，看向他。金色的法座上，他的身影有些清瘦了，好似我初见他时的模样。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这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上佛祖的一段偈言。仓央嘉措用汉语说来时，风轻云淡，深黑的眼睛望向窗外，窗外飞雪连天。茫茫雪地上磕着等身长头，匍匐而行的人群宛如我笔尖滴落的墨点。
　　“阿佳，我真有普渡众生的能力吗？”
　　“你当然有。你就是观世音菩萨在世间的化身。”我写完佛偈，搁下毛笔，拿起自己的书法作品得意的吹了吹。
　　“阿佳，你相信转世轮回吗？”
　　我奇怪的看向仓央嘉措，难道他不相信转世和轮回吗？他叹息了一声，垂下了眼睑，睫毛在我眼前微微颤动。我缓缓走到他的面前盘腿坐下，微仰着头，盯着他的脸，坚定的道：“相信。”
　　他猛然睁开眼睛，明澈如镜，我从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微笑的容颜，于是我继续保持着我自认为能鼓舞人心的微笑。
　　“阿佳。下一世我不要被他们找到。我要做一个俗人。”他的双手颤抖的向我伸来，想要捧起我的脸，“我只想被你找到。被你一个人找到。”
　　我瞬间仿佛被雷劈中，耳中轰隆一声巨响。
　　他的手触摸到我的脸庞，那么冰凉，我一激灵，站了起来，拔腿就跑。而他的手就那么呆呆的停留在了空中，许久才缓缓放下，拨动了手中蜜蜡的佛珠。
　　策马在风雪中狂奔，宛如从布达拉宫脚下的村落逃离时的那一夜。寒冷的风吹的我的身体发僵，紧握缰绳的手在下马的那刻也久久不能放开。
　　卡桑听见动静从酒店里冲了出来，摇动金黄的尾巴扑进了我的怀中，我一踉跄，跌坐在了雪地上，卡桑涌上来吐出温热的舌头拼命舔着我的脸。
　　“你回来了啊。”降秋打起门帘，走了出来，把我从雪地上拉起。她惊讶的大叫：“手怎么跟冰块一样凉。”
　　我努力牵扯冻僵的脸部肌肉，牵出了一个把降秋吓一跳的笑容。降秋尖叫着把我推进了屋，吩咐她的贴身管家赶快端烫烫的酥油茶来。
　　“怎么样？你好点没？”降秋闪动着大眼睛，关切的询问。
　　“好多了。”我放下酥油茶碗，拍了拍抽筋的脸蛋，微笑，问：“现在的笑容不吓人了吧？”
　　降秋“咯咯”的笑了起来，伸手打我，道：“你刚才脸色惨白，吓死我了。”
　　“我阿爸让你来我家过新年。”降秋道。我想也不想就点了头，随后又问：“嘉瓦仁布钦不会来你家吧？”
　　“嘉瓦仁布钦不来我家。怎么了？”降秋想了想，道：“你是嘉瓦仁布钦的阿佳，新年的时候你是可以去看他的。”
　　“哦。”我舒了一口气，无力的趴进了被窝里。卡桑扭动肉肉的身子也挤了进来，吐着它的小舌头。
　　以前，在次仁旺姆家时，新年的感觉是温馨的，不像现在在降秋家，新年的感觉是劳累的。
　　仆人们来来往往的奔跑着，将各种东西搬上搬下，不时还会听见降秋的母亲用恶毒的话辱骂仆人懒惰。我刚刚帮着降秋清点完了她的首饰，搬了两箱她认为过时的锁进库房就听见一个女仆惨叫了起来。降秋的母亲的骂声随即响起，责备女仆不小心摔了自己的箱子，将她的头饰巴珠摔了一地，命令管家将女仆的手砍了。
　　我赶紧出去，找到了降秋。降秋正在洗澡，哼着歌儿浇着水花玩。我一进去，也被女仆扒了衣服，按进了沐浴桶里。
　　“我还说等下才叫你洗澡了。”降秋趴到了浴桶边缘向我招手，道：“你过来，我们一起洗吧。”
　　“降秋，你母亲要砍一个女仆的手，你去劝劝吧。”我焦急的道。
　　“哦？是吗？”降秋问：“她叫什么名字？”
　　“拉珍。”
　　“我洗好了。”降秋向女仆示意要起来了。女仆赶忙捧了衣服帮她穿上。“你慢慢洗。”降秋向我打了个招呼，先走了。
　　门一开一合间，有一个高大的黑影闪了进来。风一刮，灭了烛火。女仆们轻声一叫，我听见凌乱的步子踢得地上的物件叮叮当当直响。我的腰间突然多出了一只粗壮的手臂将我从水中捞起。我的心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大叫：“你是谁？放开我。”
　　“我不放。”他在我耳边轻语，急促的气流吹的我耳朵痒痒的。我一爪子就挥了过去。
　　那男子抽搐一声，将我扔到了一张床上，扑了上来。我拉开蒙着头的衣服，大声呵斥：“阿旺仁钦，你放开我！”
　　“凭什么。”他冷笑一声，“谁让你在我家脱光了呢？”
　　我又一爪子向他的脸挠去，他抓住了我的手腕按在了床上。
　　“第巴大人。”我惊喜的大叫。
　　“别想骗我。”阿旺仁钦冷哼一声，压了下来。
　　“阿旺！”桑杰嘉措的声音不大。我却感觉到了阿旺仁钦的身子一震。
　　“跟我出来。”桑杰嘉措说完话，转身就走。
　　阿旺仁钦不甘心的看了我一眼，将一件衣服往我身上一扔，跟着桑杰嘉措出去了。
　　降秋慌张的跑了进来，抱着我说：“你没事吧？”
　　我把衣服穿上，长舒了一口气，道：“没事。第巴大人怎么会出现？”
　　“今天是三十呀，每户人家都要团聚。”降秋帮我整理好衣服，道：“我们出去吃古图粥吧。”
　　“哦。好。”降秋拉着我来到了客厅。仆人们已经安排好了座位。
　　我坐在降秋旁边。对面就是阿旺仁钦。我极不自在的吃着这餐饭，一没留神，牙被什么硌了一下。我痛苦的吐出东西一看，是一小块金子。谁这么粗心把金子混面疙瘩里呀。
　　身边侍立的管家连忙上前，拿起我吐出的金子向大家展示，道：“达瓦卓玛塞姆古修吐出金子，来年财源滚滚！”
　　喝着古图粥的众人一阵欢笑。我却笑不出来。捂着脸腮，告诉大家我吃好了，请大家慢用，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静静的趴在床上，趴着趴着就流出了泪水。我发誓我是疼哭的，我的痛点很低。
　　过了一会儿，有人很敲门。我擦干眼泪坐起，问：“谁呀？”
　　“达瓦睡了吗？”是第巴桑杰嘉措。
　　我打开彩绘的木门，道：“第巴大人，您找我有事？”
　　“过来看看你。”桑杰嘉措的声音温柔，仿佛对自己的女儿般拍拍我的肩膀，安慰：“今天是阿旺不对。我会责罚他的。他以后再不敢对你无礼了。”
　　“谢谢第巴大人。”我的脸微微发烫。桑杰嘉措笑着拉我坐下，我惊讶的微张了嘴巴。
　　“你吃惊什么？难道我就不能笑一笑吗？”桑杰嘉措叹息一声，道：“我也是一个普通人。哪里喜欢整日摆着一张严肃的脸呢？”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达瓦来自哪里？”桑杰嘉措随意的攀谈，我的心却一紧。
　　“我……”我抬头看着第巴，他精明的眼睛也看着我，我紧张的搓起了手指：“我是次仁旺姆家的。”
　　桑杰嘉措点头。我继续道：“我只是住在她家。”
　　桑杰嘉措点头。我犹豫了下，道：“我其实是一个来自百年后的人。”
　　桑杰嘉措的眼光猛然一亮，手颤抖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
　　“你相信我没有说谎？”该我感到不可思议了。
　　“我相信。”桑杰嘉措又点了下头，道：“我已经派人调查过你了。你是没有可能认识嘉瓦仁布钦的。而嘉瓦仁布钦却说你是他的阿佳。那时，我就猜想你一定不是普通人。”
　　“你来自未来，一定知晓未来的事吧。”桑杰嘉措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我赶紧递上帕子，他抬眼询问：“你能告诉我，我在有生之年能将蒙古的势力赶出西藏吗？”
　　我微微皱了下眉头。桑杰嘉措叹息了一声，摆着手道：“我也可以预料到的。我是不能完成伟大的五世嘉瓦仁布钦，我的恩师的重托了。可是，六世嘉瓦仁布钦还这么小，这么不懂事，我怎么放心将西藏的政权教给他，他又怎么对付得了老奸巨猾的拉藏呢？”
　　“嘉瓦仁布钦很聪明的。”我拨着自己的手指。
　　“能请你帮助他吗？”桑杰嘉措道：“我希望你能在他身边时时给予他指点。”
　　这就是桑杰嘉措明知道我不是佛姐依旧给予我佛姐之尊的目的吗？可是，就算我知道他们的结局，可我不认为我有改变他们命运的能力呀！我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冰凉冰凉的。
　　“若你不愿意。”桑杰嘉措拨动手中的念珠，站起了身准备离开，“你应该知道你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第巴干瘦却挺拔的身影将我笼罩在了死亡的阴影下。他回头对我微微一笑，“你好好休息吧。”
　　我抱紧被子，心都停止了跳动。十分的懊恼，我在学校的时候为什么不多读一些与他们有关的书呀。现在我是想当神棍都没办法作出准确的预言。桑杰嘉措要是知道我其实没用的话，会不会真的杀了我？
　　一夜失眠。在刚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降秋叫了起来。
　　“扎西德勒。降秋。”我揉揉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问：“什么事呀？”
　　“扎西德勒。”降秋吩咐女仆为我换上新衣服，又往我嘴里灌了酸甜的汤水，催促着道：“快点，我们要到大昭寺礼佛。”
　　我呛的咳嗽个不停，降秋已经把我推上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看见大昭寺那闪着光芒的金顶，我才彻底清醒了。
　　身边经过一队队抬着贡品的强壮仆人，我吃惊的道：“这都是你们家的供奉么？”
　　“当然。”降秋骄傲的道：“我们家对佛祖的供奉是全拉萨最虔诚的。”
　　不远处，我看见降秋的管家将一个双手捧着一袋青稞的老人赶到了一边，他挡着他们抬贡品的路了。他身后一位年轻的喇嘛扶住了老人将要摔倒的身体，并且弯腰为他拾起了那一小袋青稞。
　　“益西嘉措。”我叫了一声，益西嘉措看向我微微一笑，合什一礼。崭新的法衣在晨光中更显明亮。
　　降秋撅起嘴，摇我的手，问：“你怎么认识的？比嘉瓦仁布钦都要好看的喇嘛。”
　　“他是我弟弟的师兄。”我向益西嘉措挥了挥手，挽着降秋进了寺院。
　　从寺院礼佛出来，我一眼就看见益西嘉措站在柳树下，双手合什默念经文。我拉了降秋跑了过去。
　　益西嘉措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道：“晋美回来了。”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看他。”我指着降秋道：“她是降秋。”
　　“降秋塞姆古修。”降秋嗯了一声点头，脸上绯红一片。
　　我们三人默默的走在去寺院的路上。过了一会儿，我实在觉得别扭，就问道：“益西嘉措，你是怎么做了喇嘛的？”
　　降秋也抬起了好奇的眼睛。益西嘉措看了眼远方，道：“我阿妈生下我没有多久就去世了。寺院的喇嘛看我可怜就将我抱了回去。我是在寺院长大的，我是佛祖的孩子。”
　　“你的阿爸呢？你找过他吗？”降秋同情的问益西嘉措。
　　益西嘉措的脸色微微有变，许久，他淡淡的道：“他来找过我。可是，我不愿意跟他回去。”
　　“为什么呢？”降秋又问。可是益西嘉措并没有回答。他看见了远方奔跑过来了一个红色僧衣的少年，披单在风中旗帜一样飘扬。
　　“晋美。是晋美！”我激动了。跳了起来叫：“晋美！”
　　晋美跑到我们面前，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脸颊绯红，他焦急的道：“师兄，师父叫你今日不要回寺院。”
　　“为什么呢？”我拍着晋美的背帮他顺气，不解的问道。
　　晋美站直了，道：“拉藏汗的人来了。他们逼着师父交出师兄呢。”
　　益西嘉措的神色悲愤，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我对晋美道：“你陪着你的师兄先去大昭寺。我和降秋去看看上师。”
　　降秋连连点头，道；“你们放心啦，我是第巴的女儿。有我在，那群下贱的人不敢放肆的。”
　　我和降秋赶到寺院时，蒙古人已经被人们赶出了寺院。无数礼佛的群众轰赶着这群无礼的人，以致他们逃了很远，身后还是有人甩着乌朵追赶。
　　“咦，隆素巴怎么在这里？”降秋拉着我的手，从激动的人群中挤过去。
　　猛然间见到我俩，隆素巴慌张的想走，刚迈出一步突然觉得不妥，又停住了，笑着问好：“扎西德勒。降秋、达瓦。”
　　“扎西德勒。”降秋问：“代本大人怎么会来这座小寺院呢？”
　　“哦。这座小寺院离我的庄园近嘛。何况佛祖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嘛。”隆素巴问：“天这么晚了。不如，让我送两位塞姆古修回去？”
　　降秋点了下头，表示，准了。
　　回家时，天色已经黑了。我们刚进屋，拉珍就走了上来小声对我们道：“第巴大人今天好像很生气。”我和降秋对望一样，心扑通一跳，小心的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桑杰嘉措坐在上座，他皱着眉头喝着青稞酒，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吩咐仆人道：“把礼物拿上来。”
　　我和降秋心里没底的互看一样。降秋撒娇的上前，从怀中拿出一个琉璃鼻烟壶，道：“这是我送阿爸的新年礼物。阿爸喜欢吗？”
　　“嗯。降秋乖！”桑杰嘉措赞扬了一句，我心底的石头落地了。桑杰嘉措不是生我俩的气。
　　我接过礼物谢了桑杰嘉措。打开精致的铁盒一看，黑乎乎的东西居然是巧克力。这个新年礼物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桑杰嘉措道：“这是拉藏供奉给嘉瓦仁布钦的礼物。嘉瓦仁布钦觉得很好吃就赐给你俩了。”
　　是仓央嘉措给我的新年礼物。我突然觉得这盒巧克力好重。
　　“后天孜布达拉有戏班演出，你俩也来看吧。”桑杰嘉措又吩咐道。我浅浅的应了一声。
　　仓央嘉措已经不想做我的弟弟了。我要怎样面对他呢？“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莫问是劫是缘。”
　　莫问是劫是缘。我对着镜子，给了自己一个充满勇气的笑容。
　　降秋一大早已经换了十几身衣裳了。她说，今天会遇见很多贵族妇女，她可不能被比下去了。她也要求我将这些华丽的珠宝堆满一身，女仆刚往我的脖子上套了一串红玛瑙项链，我就夸张的叫了起来，太重了。
　　降秋咯咯的笑了，嘲笑我：“你真是没力气啊。被别人比下去了可不能怨我。谁叫你戴这么一点珠宝就叫累了呢。”
　　降秋驮着一身珠宝下楼，扶着管家的手，踩着男仆的背小心翼翼的坐到了装饰华丽的白色牦牛背上，一脸骄傲的对我道：“我今天依旧是全拉萨最美丽的塞姆古修。”
　　“嗯。你是！”我坚定的对降秋道。同时非常同情那头白色的牦牛。
　　在布达拉宫喇嘛的引导下，我和降秋进了一间为我们安排的小屋。透过挂了新幡的小窗口，我们就可以看见半山的平台德阳厦上表演的藏戏了。
　　低沉悠远的铜钦吹过后，鼓声、拔、铙之声响成一片，头戴面具的艺人依次上场，围观的群众也安静了下来。
　　“我最不喜欢看戏了。”降秋抱怨了一句，站起来要走。她那身华丽至极的装扮如果只能在这间昏暗的小屋子里展示也实在是浪费。我也跟着站了起来。
　　门刚打开，金色法衣外披着红色披单的仓央嘉措正站在门口。他的身后没有人员跟从。
　　“嘉瓦仁布钦。”降秋低头顶礼。我一愣，也赶紧行礼。
　　仓央嘉措微微一笑道：“你们这是要走？难道戏不好看吗？”
　　“不是的。”降秋不好意思的摸着自己手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好看是好看……”
　　仓央嘉措明白的一笑。越过降秋，用忧郁的眼睛看着我，道：“可是，我却要一辈子待在这样阴暗的屋子里。阿佳。”
　　一种心酸的感觉伴着他的那声“阿佳”袭遍了我的全身。我无奈的低下了头，道：“你是万民心中的佛祖，你是他们全部的信仰……为了他们你一定要忍耐。”
　　“阿佳。”仓央嘉措声音哽咽，寂落的走到窗边，望向窗外喧哗热闹的世界。披单从肩头滑落到地上。
　　降秋皱了皱眉头，看了看仓央嘉措，又看向我，道：“我们想办法带嘉瓦仁布钦出去玩一下吧？”
　　我大惊，正要摆手说不行，仓央嘉措却猛然转头，脸上难掩欢喜的神色，他道：“好呀。我还从来没有去过拉萨呢。”
　　“达瓦你赞同吗？”降秋问我。
　　“阿佳。”仓央嘉措也恳切的看着我。
　　心软的我咬了咬牙，点头，“好吧。不过你们都要听我的话。这次可是大事。”
　　“什么都听阿佳的。”“听你的。”仓央嘉措和降秋向我保证。
　　我的心却依然狂乱的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