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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苦尘说过,乜斯南的执念就是其死去的爱人,正是因为他是被苦尘的师傅所杀,所以乜斯南替他报仇,这也就是苦尘会紧跟其后,借周长生的身体,来幻境里报仇的原因。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道心,竟惹来杀身之祸,也不明白乜斯南究竟是怎么死的。
      可翟井阑告诉他,乜斯南是自愿死的。乜斯南是自愿走入火中,被火烧死的。
      瞿微霜瞪大双眼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破绽,却发现对面十分真诚。
      “他没有理由要这样做。”瞿微霜说。
      “殉情,”翟井阑笑道,“不行吗?”
      瞿微霜:“……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翟井阑的笑意愈发变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讥诮道:“以身入局,杀道心。”
      他说,亲眼目睹爱人被烈火吞噬的瞬间,乜斯南其实就已经死了,虽然他站着,身边燃烧的熊熊烈火早已蔓到脚边,将他一同扼杀。
      曾经答应与他离开的人,如今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片草垛上,任凭烈火撕咬,这一幕简直就是有万千蚂蚁在疯狂地啃食他的眼睛!
      他疯了似的跑入火中,不顾呛人的烈火抓握他的四肢,试图将爱人带走,可无情的火焰阻挡他的去路,甚至灼烧爱人的手臂。
      瞿微霜的右臂就是这样被烧掉的,而大火甚至还想继续再吞掉瞿微霜的其他地方。
      眼看着刚与自己确认关系的爱人就要烧得只剩一把森森白骨,唤不醒爱人的乜斯南只能执拗地把人搂在怀里,企图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减少瞿微霜受到的伤害。
      他哭天喊地地祈求老天下雨,但是路过的只有风。
      火势越来越大,它把两人围困在一起。
      迫不得已的乜斯南最后赌上他的命,利用禁忌之术割破手腕,以血液为指引,顺理成章地来到罪恶的源头,即为道心的眼前。
      道心,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披着神仙外衣的鬼仙。
      表面上他风光亮丽,替世间操劳,为万物着想,实际上,他需要别人付出自己的生命,来强化他的灵魂,铸就他的功业,他好早日褪去外衣,成为真神。
      多少神女的性命毁在他的手中,他也只有在高兴的时候,才会施舍给村民恩惠,其余的时候,若要他撒小惠,比要他命都难。
      乜斯南带着极大的怨念与恨意,以多年的祭司身份,同时借助天地万物的灵力,经过重重的阻碍,将道心取命于自己的手中。
      一个杀人如麻的鬼仙,骨子里本就是脆弱糜烂的,他的真实实力不过如同儿戏般。可是他的反作用力,却要强得多。他知道乜斯南在意什么,所以他就要伤害什么。
      乜斯南的那张脸就是被这样销毁的,俊美的五官在顷刻间便化为焦黑丑陋的硬块儿。
      瞿微霜的胆小与乜斯南引以为傲的美貌都是道心所熟悉的,道心就是想让乜斯南深爱的人恐惧他,让这段爱情彻底烟消云散。
      既然事已至此,乜斯南知道自己的容貌无法修复,与其哀伤自己得经历,他更想保全爱人的躯体。于是他坐上道心的位置,延续道心的威力与鲜有的神性,将瞿微霜的身体保全下来,只剩下一条右胳膊无法恢复。
      他知道取道心之命的事情很快就会暴露到其他仙神的耳中,他没有选择躲避,也没有选择隐藏,而是主动承认自己的罪过,从他使用禁忌之术的事情开始,一直到刚刚杀害的道心,他都如实地禀告给了诸位大神。
      他需要为此付出代价,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完成,那就是瞿微霜的愿望。
      草垛旁的那个少年说过,他想在出去之后就努力学习,然后去成为一名乡村教师。乜斯南想帮助瞿微霜完成这个心愿,这也就是瞿微霜会出现在这个幻境里的原因。
      “什么代价……”瞿微霜含着泪问他。
      翟井阑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他好像有更多的话要说,但他张张嘴却随意道:“就像你看见的那个怪物,脖子以上,连带着脖子上的肉都没了,就只剩下白森森的头骨了。”
      这就是乜斯南的原身模样,脖子以下都被烧得成为焦炭,脖子以上只剩下了骨头。
      “怕你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我想用翟井阑过渡一下,让你觉得爱一个怪物其实也没有什么,等你爱上翟井阑,就会发现乜斯南也会是这个样子,”他忍不住为自己的异想天开笑出声音,“说不定那时你心里会好受,不至于一开始知道真相后,会表现的非常害怕。”
      瞿微霜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了,他无非是怕自己接受不了,然后不再喜欢乜斯南了。
      瞿微霜苦涩地笑了笑,可是他都把自己的感情摆在明面上了,还有人低估他的爱。
      而且还不止是一个人。
      耗尽心神的瞿微霜垂头,喃喃自语:“我说过,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无论乜斯南怎么样,哪怕他变成了一捧灰土,我也会心甘情愿地吻他,我很爱他。”
      这话是他发自内心说的,翟井阑深深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那你知道道心为什么要烧死我吗?”瞿微霜不太感兴趣地呢喃着。
      “因为我。”翟井阑轻声道。
      禁忌之术的源头就是道心,而乜斯南也在曾经受对方迷惑。朵姆的死让乜斯南红了眼,他迫切地想要寻求报复的方式,禁忌之术的出现,让他看到希望,于是他果断行动。
      村子起火完全就是个意外,乜斯南的报复要比纵火还要恶劣,他不想让这些罪人这样简单的一命呜呼,他要让他们生不如死。禁忌之术明说,取全村血液,火葬之,即可让居于此村的供血者疯癫,他们几乎都走不出这里,于是在他眼中这个方法就是最合适的办法。
      谁知道,禁忌之术是假的,道心想害人却是真的,一旦他将这些村民的血液火葬,村中就会蔓延大火,火势必然会焚烧这些供血者,没有一个人能逃走,他们全是道心的养料。
      瞿微霜想到自己总是在接近刀片时疼痛的左手腕:“所以你采我的血了。”
      翟井阑点点头:“……嗯。”
      感受到翟井阑的犹豫,瞿微霜扯起嘴角笑了笑,他举起自己的左手,看着上面没有划痕的手腕,几乎肯定道:“如果你真的是乜斯南的话,那么我一定是自愿的。”
      翟井阑默默地盯着他。
      “所以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呢?”瞿微霜沮丧道,“我还是觉得你好陌生啊。”
      因为失去部分记忆,单从别人嘴里听见的故事,总还是无法把自己代入,就像是天上飘着的浮云,不清晰,瞿微霜依旧觉得不真实。他为乜斯南,也为自己感到难过,同时,他也表示深深的无力与痛苦,他迫切地想要找到真正的源头。
      他慢慢地躺回到床上,他认为自己现在像是一片浮萍,漂泊许久也找不到落脚点。
      他太迷茫了。
      而唯一解决的办法就只有续梦,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能。
      翟井阑看着他颓废麻木的神情,不由得一阵心疼:“梦还能续吗?”
      瞿微霜慢慢地摇了摇头:“梦不到。”
      他已经很久没有续上之后的情景了,红眼少年从他身边跑过的眼神,至今刻在脑中。每回想起,他都为此感到害怕与自责。
      他原本以为这些梦都是翟井阑控制的,却没成想根本不是,翟井阑只能知道他会做什么梦,却这些梦何时有,它们都是在特定时期才会飘散在瞿微霜的脑海中,譬如惊吓后。
      他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他现在迫切地想重新回忆起后面的发生的事情,了解自己与乜斯南之前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还能再梦下去吗,”他躺在床上声若游丝地呢喃,“我还能记起来那些吗?”
      翟井阑牵住他的右手:“……会的。”
      瞿微霜没有再回应他,渐渐睡过去了。
      这一觉他睡得有点儿长,等再睁眼,窗外早已漆黑一片,玻璃上挂着水珠,雨声淅淅沥沥,他这才知道今夜竟是下起小雨了。
      他最近心情尤为压抑,便失去了吃晚饭的习惯。早先翟井阑会想方设法做一些他喜欢吃的东西放在床头,结果他都没有吃,慢慢地,翟井阑就会尊重他的想法,不再给他往屋子里捎饭,只会在桌面上放几颗糖果。
      他转头看向桌上的几颗糖,刹那间肚子竟然有点儿饿,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去拿。
      谁知他不过是刚把脚搭在拖鞋上,床底下便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他的脚踝,微微凉的触感当即沿着小腿一路飙升到大脑。
      与上次的感觉相仿,虽然冲击力没有上次那么强烈,却还是让瞿微霜的心头一颤。
      他缓缓低头,确实看见一只手抓着他。他忍着内心的不适,说:“翟井阑……”
      翟井阑从床下露出一张脸,他微笑着仰视瞿微霜逐渐放松的脸,关心道:“是不是饿了啊,亲爱的,你今晚睡得好不好呢?”
      “你能不能不要装神弄鬼地吓我……”
      “抱歉,”他从床下爬出,站起来环住微微发抖的瞿微霜,“其实说实话,与你共住的这段日子,我都是睡在你的床下的。”
      瞿微霜稍稍收敛呼吸,他带着难以置信的面容看向翟井阑:“你是失心疯了吗?”
      “我只是想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及时发现并帮助你,我不想见你为此隐瞒我。”
      “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会说的,”瞿微霜有些难堪地想推开对方,却发现翟井阑抱得越来越用力,无奈的他只能自暴自弃似的说道,“你这样做,我只会做噩梦。”
      “我只是想帮你快些找回那段记忆。”
      “哦,”瞿微霜无辜地眨眨眼,“谢谢你。”
      “……”拥抱他的人没有再继续说话。
      岂料,经过翟井阑轻微的恐吓,续不上的那段梦竟然再次出现在瞿微霜当晚的梦中。
      ——
      再次坠入这场梦境,瞿微霜的第一反应是欣喜的,但紧接着就是难以言喻的担忧。
      现实中他与乜斯南确实在一起了,说明即便是有隔阂,那也解开了。
      可是他还是没法忘记少年的眼睛,那双带着仇恨的猩红眸子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他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与合理地解释,他只会蜷缩着默默自责。
      梦里的瞿微霜也是一样,他没有勇敢地去与乜斯南说清楚,而是像个恶人似的,躲藏在家中,尽管村长来看过他几次,都被他硬是耍小脾气,毫无情面地轰了出去。
      因此,他还被村里人骂白眼狼,被村里人说胳膊肘老往外拐。
      就连教他缝针的大娘都来语重心长地劝他,说乜斯南和朵姆是外村人,又是神女和祭司,这样身份的人,本村是万万不可能收留他们的。
      对此,瞿微霜只回以嘲讽的笑,他是出生在偏僻穷苦且封建的山村,却不是不讲道理且没文化的傻子,既然能借朵姆的身份,逼迫一个女孩儿来填补自己的罪孽,为什么就不能发善心将他们收留呢,还不是怕被有朝一日真面目被揭露,惟恐引来报复吗?
      这一群利益熏心的畜生。
      但再怎么说,他弱小的身躯也没法与之抗衡,他只能感慨自己生活的地方变得越来越恶心,他很想离开这里,可是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以及离开后,他又能怎样的生活。
      瞿微霜始终认为自己身上背着人命,那是犹如他亲姐姐般的人命。
      村子还如往常一样平静地活在日光的照耀之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有瞿微霜因为无日无夜地胡思乱想而日渐消瘦下去。
      就在他以为天道也要瞎了眼的时候,属于这座村子的报应,它还是悄悄地到来了。
      在某天不见星月的黑夜里,像当初朵姆的村子那样,这里也起火了。
      而在起火前,一袭玄服的乜斯南找到了他。
      不过短短的几日,与瞿微霜同龄的人竟变得成熟起来。尽管他已然成年,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也让他像恣意潇洒的少年,如今他褪去少年感,冷硬的面庞即使在灯光的照耀下,也不再具昔日的柔和,他再次回到当初那种带给瞿微霜冷峻、漠然以及淡淡疏离的感觉。
      这是瞿微霜第一次在梦里听见自己颤着声音喊出对方的名字:“乜斯南……”
      乜斯南漠着脸走到瞿微霜的面前,不顾人再多说话,直接抓起手腕就要领着他离开。
      哑然失色的瞿微霜任凭别人强硬地把他从家中带走,他的注意力全都在乜斯南的背影上,以及思索着该如何组织语言向乜斯南解释。
      两人也没有走远,乜斯南停在干草旁,把瞿微霜放在旁边,他微微喘着气,环视四面八方,见没有丝毫异象之后,才把目光停在瞿微霜的脸上。
      与之忽然对视,瞿微霜的心中顿时升起浓郁的不安,甚至连乜斯南都还没质问他,他就已经微微红润眼眶,对乜斯南开始道歉。
      他说的全部都是实话,他真的不知道村长的目的,因为平时村长待他极好,他单纯地认为村长有在认真考虑姐弟二人的情况。
      “如果我知道他这么想,我就是去死都不会害你们的,我把朵姆姐当亲姐姐,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你们,我说谎我天打雷劈——”
      他说完就要对天发誓,但乜斯南抢先一步抓住他的手指,将它牢牢地包裹在手心。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不需要发誓。”
      这语气与之前稍有不同,对这段关系本就敏感的瞿微霜忽然误解乜斯南的意思,眼泪竟不受控制地掉落:“抱歉,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没有怪你,”乜斯南曲起手指,认真地擦掉瞿微霜面颊上的泪迹,“我知道你一定不知道内幕,献祭那天我看见你跑过来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真的没有怪你,何况我已经接受你的衣服,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我为什么要怀疑你?”
      在瞿微霜露出疑惑的面容后,乜斯南实话实说地告诉他赠衣服与收衣服的事情。
      “伴侣……”瞿微霜头一次经历这种涉及私人问题的事情,且对方还是男性,他有点儿手足无措,不单眼睛湿红,脸颊也泛着绯红色,“可是我们都是男的啊。”
      “我爱的是人,而不是性别,”乜斯南看起来有些失落,他垂下眼眸,“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会把你为我缝制的衣服送回来,我们以后就只是朋友好了。”
      “不要!”瞿微霜紧张地摇摇头,他害怕他们连朋友也做不起,“送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了,只是我还是觉得朵姆姐的离开与我有关,如果这样可以减轻你失去亲人的痛苦,那么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和你相处的日子我很开心,乜斯南,我愿意喜欢你这样的人。”
      “我说过与你无关。”
      “可是……”
      “瞿微霜,”乜斯南喊他名字,同时抹去他的眼泪,“如果你执意认为这件事情与你有关的话,那么我一会儿对你做一件事情,我们抵消,事后,你就不可以再说了。”
      瞿微霜虽不理解,却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乜斯南从前襟里掏出一把小刀,刀锋是肉眼可见的锋利,显然这把刀是已开过刃的。
      “我需要取你的手腕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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