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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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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纸被瞿微霜猛然扔了出去!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他站立的位置,他惊恐地退到墙边,充满恐惧感的他只能把后背贴墙,以此来增加安全感。
那张双面都写有字迹的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飘飘然地回到垃圾桶,瞿微霜的目光一直黏在那张纸上,胸膛里的心脏愈跳愈快,就要从眼眶里弹射出去,撑得眼周生疼,好似被撕裂,牵连着耳边也作响。
这周围的一切,他什么都听不清,也什么都看不见,所有的景象都幻化成一个盛着杂物的巨大垃圾桶,他站在其中,向上看的话,就能看见那张皱巴巴的白纸铺在他的视野上空,而那崭新的两个字,也显而易见。
对于早上忽然出现在桌上的名字,他可以理解,因为他的记忆变差了,但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绝对不会忘记纸上只有什么。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初纸上只有名字。
所以那两个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冷汗浸湿他的后背,冰冷的墙面透过他的薄衫,直刺脊骨,好像一只鬼手在摸他。
像是倚靠着一段弹簧,他几乎是沿着墙面弹跳离开,踉跄地跑到角落的床上,甚至连鞋子都是只脱了一只,便包裹在被子里。
房间里太冷了,似乎所有的鬼魂都拥挤在这间屋内,偏偏又看不见,只能瞎琢磨。
窗外刮起一阵风,紫薇叶层层如同波浪层层拂起,外开的木窗发出杂音,玻璃有些年岁,已然受不住风吹雨打。奈何夏季的天说变就变,不过顷刻间,欲要出太阳的云层却被暗淡的乌云遮蔽,估计还会有一场雨。
瞿微霜强迫自己镇定,自学过知识,他就是无神论者,鬼神这种东西,他否认它们的存在。虽然纸上的字迹他无法解释,但他绝对不会相信这是哪知鬼为了捉弄他而做的把戏,因为即便有鬼,它们也握不住笔,更别提写那般规规整整的字体,他绝对不相。
他掀开被子,想要起身去关窗,不过转念一想,又毫不犹豫地抓起被子披在身上。
经过风吹,窗外再次飘下蒙蒙细雨。
瞿微霜对着院子的景左顾右盼,确认没有异常后,这才动手松开固定窗子的钩子。
就在两扇窗叶彻底闭合的刹那,他的目光透过中间的缝隙,望向对面的紫薇树——
“砰”
窗门被紧紧关上,窗户上并不牢固的玻璃因为关窗人的暴力而肉眼可见地抖动着。
受到惊吓的瞿微霜猛然间坐在椅子上。
如果他没有看错,紫薇树的枝桠上,挂着一个飘飘欲坠的东西,再回味,根据那东西的轮廓,大体就能猜到那究竟是个什么。
一张人脸,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张脸皮。
得知那是个什么东西后,瞿微霜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了,恐惧让他颤栗,甚至连筋骨都在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弄,颤抖着,拽着披在身上的被子都吃力。
他大气不敢出,憋着一口气,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虚脱。
忽然一阵狂风,没关严实的木窗开了。
院子里的紫薇树直直地闯入他的眼睛。
没有任何掩饰,就这样直接展露在他的眼前,他很想惊叫一声,但所有的呐喊都堵在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呆坐着。
幸运的是他没有再看见具有冲击性的画面扑在眼前,紫薇树下,曾经挂着骇人东西的地方,只有一片树叶要从枝桠上坠下来。
又是一阵风,绿叶脱离母亲,离开了。
瞿微霜瘫软在椅子里,若不是剧烈起伏的胸膛过于明显,那呆滞的目光就好像有什么脏东西夺走他的生命,导致他一动不动。
窗外,雨越下越大了,西北方吹上来一整块儿乌云,天色暗沉,伴随着风,雨连成线似的,斜斜地跑进屋内,打湿桌面的纸。
保护学生的作业是老师应有的觉悟。
瞿微霜慌忙站起身,松开的被子从他的身上垂直滑落,他顾不得拎起,而是把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窗外——他太害怕再出现刚才那种情况,怕自己关上窗时再看见什么。
所幸一切安好,没再出现糟糕的画面。
精神上的疲倦带动着身体也慢半拍,他拖着步子,走向床榻,又想起椅子上挂着的被子,便转回去,眼光无意掠过窗玻璃,上面的雨滴越来越密集。
再仔细看,就好像一张笑脸贴在上面,登时吓得他头皮发麻,双手拎起被子,椅子也被顺势牵倒,可他没有精力再顾及这些,几乎是抱着被子就跑了。
他的床就在角落,于是他躲在最里面的方角内,用被子严实地盖住自己,全身上下只漏出一个头,眼睛放哨似的紧盯着窗户。
房间内很安静,除去雨声便无杂音,空气是流动着的,吸一口气都觉得冷,拂过脸颊的气体更是不必说,宛若静置在寒窖里。
被子里的身体在逐渐发热,这让瞿微霜好受点儿,精神上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掉魂儿了,他觉得脑袋开始昏沉,又或是饭后的瞌睡虫作怪,他总想闭上眼睡一觉,以此来逃避这怪现象。
——
“看着那两个少年了吗,”一位隐约瞧见下巴的老者抓着眼前孩童的肩膀,花白的胡须随着他张口地幅度摆动着,“你说你胆子小,也没朋友,想不想交几个朋友?以后你要跟他们打好关系,让他们跟你交心!”
男孩儿畏缩着点点头,目光跟着老者手指的方向,看向那边两个踟蹰不前的少年。
那是一对少男少女。虽看不清模样,但女孩儿要比男孩儿高半个头,她的头发是散着的,及腰,怀里还抱着些古卷;而他身边的男孩儿的身高与女孩儿相仿,模样也相似,此时他牵着那个少女的手,张皇地左顾右盼。两人走走停停。
让老者身边的男孩儿好奇的是他们两人身着的衣服,都是袍子,即便脏污,在光下依旧闪着光,依旧能看出上面精致的图纹。
他拧着眉头垂眸观察自己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跟一块儿褐色抹布似的,长年累月的缝缝补补,让它看着更旧、更拿不出手。
他犹豫地偷觑老者,最终还是低下头。
很快,画面一转,曾在老者身边的男孩儿背着竹筐,独自一人在草地里割草。
收割累了,他就仰头看会儿天,只见天空乌云密布,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这才意识到即将会有一场雨到来,表情不由得难看些。
树林里有两头牛羊,它们正在吃草,这是村长家的东西,他必须要把它们带回去。
看着还不满一筐的草,他思虑着,最后还是决定放弃收割,转而跑去牛羊旁边,解开拴在它们身上的绳索,牵着他们往回赶。
岂料没多久,一道闷雷过后,大雨在豆大的雨滴铺垫下瓢泼而至。
牛羊因为淋雨而躁动不安,蹄子将泥地跺出脚印,泥点子乱甩,少年既要顾及脚下的坑洼泥地,又要吃力地牵着它们,全身都淋透了,好不狼狈。
在又一道惊雷过后,牛羊惊慌地脱离他的牵制,疯狂地向两边逃窜。
他也被它们的举动撞倒,摔倒在泥坑,浑身裹满了黄泥。
“别跑!求求你们别跑——!”
他无助地喊着,大雨轻松地冲刷掉他嘶喊的声音,独留他一个人跪在地上哭泣着。
突然间,雨好像稍稍停了些,他哽咽着抬起头,对望上一个撑着一扇荷叶的少女。
即便他不认识这个女孩儿,但是就这第一眼来看,他就能确定,这个姑娘是他之前在老者身边看见的那个姑娘。她长长的头发侧挽在胸前,因为弯腰的这个姿势,它就像脱离岩壁的瀑布,在风雨的吹拂下飘摇着。
“可不要淋感冒了,快来姐姐这儿。”
她朝他伸出手,微笑地邀请他来避雨。
她长得真漂亮,笑起来就更漂亮了,尤其那双温柔的眼,好像就要盛下整个世界。
少年向她伸出手,在瞄见自己脏兮兮的泥巴手之后就要收回去,没料到姑娘要比他快一步动作,直接上手抓住他瘦削的泥手。
“拉紧我,”她说,“可别摔倒了。”
她的手很温暖,牵着她的手,就好像是抓住在这暴雨天里不可能存在的阳光似的。
他放弃寻找牛羊,跟着她前往她的家。
少年是讨厌雨天的,不止外出干活儿会被打扰,连家里的屋子也是漏雨的。
但他来到姑娘的家中,发现这里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看见对面的一个男生正在拿盆接水。
“把盆放在那里吧,”他知道姑娘在喊那个男生名字,却听不清她说的什么,“来弟弟了,你们年纪相仿,招待一下人家。”
少年放下手中的接水盆,转头看来——
瞿微霜大吃一惊,骤然间从梦中苏醒。
看着眼前发黑的屋顶,他喘着粗气抬手盖住自己的脸。
他没有忘记翟井阑办公室里的那几幅画,也清楚地记着画中人物的那张脸。
而梦境中,最后那少年转身看来,他的脸正巧对应上了。
除此之外,以他的视角看,他有八成的概率是出现在老者身边的那个男孩儿,他甚至能够听见男孩儿的心声。可他从来没有记得,甚至也没有记得自己有过那位少年的经历,他印象中的童年不是这样子的,他确定那不是自己。
那他又为什么会梦见翟井阑的画作呢?
他想到翟井阑说的话,突然猜测,若其中的一个少年是翟井阑的儿时,那么另一个会不会是他过世的爱人,也就是以他视角出现的那个、摔在泥泞里而被搭救的那个……
想到这里,瞿微霜竟全身发冷,他就像是一个躲在暗处觊觎别人爱情的小偷一样。
前不久的幻视与现在诡异的梦境让他头痛欲裂,他放下手,慢腾腾地撑床坐起来。
雨已经停了,屋子里安静得可以听见外头栖息在树上的鸟叫声,瞿微霜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一会儿,又重新躺回去包起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搜索,仔细查阅各种有关出现幻觉与奇异梦境的资料。
手机里解释得头头是道,但最终还是归结压力过大,并提醒不要迷信,尽快就医。
瞿微霜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今天遇见的怪事情比他教书或写教案都耗人心神。
他坐在床边,盘着腿,定了定心,想着明天就得继续返回工位教书,可学生的作业他还未来得及批改,纠结后还是站了起来。
他打开屋内的灯,洁白的光线瞬间照亮整个光线,连同驱散开他心中的雾霾。
他走到办公桌前,把板凳调整方向,椅背完全靠在墙上,坐上去才有安全,只是要辛苦他需要拿在手里批改作业,否则就得扭着身子。
想到窗外那触目惊心的一幕,他还是会心有余悸,所以宁愿苦点儿也不想提着心。
一个班内也就二十个孩子,不多,且平常功课布置得也少,不到一个小时,所有学生的试卷都被瞿微霜认认真真地批注完成。
他放下笔,抻了抻脖子,目光轻挑,看向窗外。
外面已经完全黑下了天,漆黑一片仿佛一张黑布贴在上面,没见得一颗星子。
他抓起桌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将近八点,肚子传来的饥饿感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于是他赶紧把桌面清理干净,起身,抓起挂着的衣衫,就要打开门去院里的厨房烧饭,谁知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像被烫似的,他又把手缩了回来。
瞿微霜最终还是没有离开屋子,而是从箱子里掏出泡面,准备拿水泡着凑合着吃。
房间内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够听见院内的虫鸣声,偶尔紫薇树上还会传来几声不安的鸟叫,这时瞿微霜总会被吸引着看一看。
他心中隐约发颤,思忖再三,他决定把手机视频的音量调得大些,搞笑剧的声音足以掩盖其他声,虽然他对这种剧并无兴趣。
如此一来,再加上嗦面的声音,房间内顿时要比外头活跃起来,瞿微霜环顾房间的边边角角,飘着的心也被声音给压了下来。
为了方便冲洗,他没有把泡面直接泡入碗中,而是隔着泡面袋放在壶盖里。
当他嗦完最后一口,准备拎起泡面袋扔进垃圾桶内的时候,在袋子揉搓的声音中,他隐约听见一声不属于他的叹息声。
它很轻,又很重。
“咣当”
壶盖被打翻在地,和里面的泡面袋一起摔在地上,浓郁的汤汁逐渐蔓延整个地面。
瞿微霜一屁股坐回板凳上,一动不动。
他第一时间看向桌前的窗户,但那里漆黑如夜,压根看不见东西,就算是有人想要来捉神弄鬼,也完全能够完美地隐匿其中。
他闭了闭眼,甚至想,要是再听见奇怪的声音,他就要质问,哪怕是对着空气出一顿气,也好过这种怪现象要把他给逼疯了。
他等啊等,再也没有听见谁叹息,好像刚才是他的幻听般,这声音再也没有出现。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鼻尖周围环绕着的全都是泡面汤汁的香味儿,看着同早上似的满地狼藉,他只能硬着头皮去院内拿拖把。
屋门是两扇,外面是不锈钢防盗,里面是木质门。
瞿微霜出屋一般是随手把最里面的木门关上,这次他连外面的也一并合上。
桶里装着雨水,不需要再费功夫使用水井设备提取,他拿起拄在墙边的拖把,便往盛满雨水的水桶里细心且多次地冲涮几次。
雨停了,自然风也就止住了。可瞿微霜还是耳尖地感受到,他的耳边拂过一阵风。
那感觉,就像有人恶作剧似的在吹气。
瞿微霜扔下拖把,整个人退后到离他最近的那面墙边:“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院内,一只□□的叫声被按下暂停键。
忍无可忍的瞿微霜抓了抓头发,没有人回答他,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耗着,便硬着胆子,从桶里提起拖把就要准备回屋。
谁知他刚一转身,就看见东面离他约十米的墙壁上方,出现一颗正盯着他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