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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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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要上一天的课,中午瞿微霜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在学校食堂吃的大锅菜,等到下午放学时,他才得以从这忙碌中舒口气。
学生们都走光了,教室内空荡荡的,除他再也没有活物。室内的光线很暗,木屋上悬挂着的吊灯也没有开,唯独讲桌这边有一点儿亮光,那是还未走的人的手机的光芒。
瞿微霜关上手机,屋内彻底昏暗,他平静的目光随着头颅调转的方向,向窗外铅灰色的天空看去,那里的乌云已集聚一起,沉甸甸的,估计再过不久就又会落下一场雨。
已经步入夏季,雨水频繁地降临已然是不足为奇,但瞿微霜还是认为速度快了些。
他从桌洞里掏出雨具,确认教室里的窗户与灯光都关闭后,才敞开 门,离开这里。
雨是在他回家的路途中飘下的。一阵凉风拂过他裸露在外的肌肤,随之而来的就是雨意。路上的梧桐叶被敲打几次,噼里啪啦的响了几次,再颤动时,抖落的就是雨滴。
瞿微霜撑起伞,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也不过是他刚打开家门,一只黑影便从脚边掠过,风儿似的,径直溜向他的窗台。
愣在门口的瞿微霜定睛看去,发现竟然是来财,那家伙又冒着雨冲到他的家里,这让他不禁想起上一次的事情,于是在闭紧大门前,他特意抻着脖子朝胡同里左顾右盼。
没人。
这下他就可以放心地把大门给锁上了。
“来财,”已经敞开屋门的他对着窗台那边的小猫喊道,“过来,从门这里进。”
奈何小猫听不懂他的人话,也看不懂他的意思,就像忽然变傻似的,只蹲在窗台。
雨越下越大,最后跟着风斜斜地吹,瞿微霜只能先独自一人进屋,然后迅速跑到窗台的位置,打开窗,让来财赶紧进屋避雨。
谁料来财甫一进窗,就撞翻还未来得及移开的那棵、摆在窗台上的风铃草。
好在花盆是廉价的塑料盆,没有摔破,但坏处就是它完完整整地反转位置,将盆里的湿泥,连同鲜艳的风铃草,都一起被倒扣在地面上。
跳下窗的来财在末尾又无情地踩一脚。
瞿微霜想起丫蛋曾说过的话:“……”
“来财!”他用含有责怪的口吻喊着小猫的名字,并急忙蹲下收拾地面上的狼藉。
来财这个罪魁祸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它蹲在一旁舔着毛,末了看到瞿微霜在栽培风铃草,于是走过去蹭他的裤腿。
这就是变相的讨好了,本来也没有太生气的瞿微霜当即被它的撒娇给抚平心灵,他刚要腾出手来摸摸它,谁料下一秒,这只心中藏着一百个坏心眼的黑猫,张口就咬住风铃草,像是叼老鼠似的,把花从盆里拽出。
瞿微霜:“……来财你干什么!”
他伸出手从猫嘴里夺花,小猫灵敏的身子随即调转弯儿,来来回回几次,他被搞得筋疲力尽,而风铃草也在来财嘴里死掉了。
直到花朵零散铺满地,来财才肯松口。
瞿微霜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望着满地的残花狼藉,低声哀嚎:“来财,下雨天你不回家,你是不是翟医生派来搞破坏的?”
来财不理他,它翘着后腿,坐在地上啃脚爪,明明没说话,却显得异常得意洋洋。
长生赠予的风铃草,已经没法儿活了。
满地的花瓣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曾经鲜艳的亮色,如今委顿在地,而没心没肺的小猫却不管不顾,依旧我行我素地蹲在那儿。
瞿微霜看着破碎的柔软,又看向变得乖巧的来财,往事顿时浮现在他的面前。
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感涌上心头,想起那只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里死去的麻雀,他本能地想迁怒这只小猫,但当他燃着火的目光触及到来财圆滚滚的瞳孔时,那橙黄的眼眸就像当初与翟井阑并肩看过的那片夕阳,是美得那样厉害,他被迫放下心中莫名烧起的愤懑。
强者捕食弱者本就是自然规律,猫咪也是要吃饭的,只不过麻雀恰好成为盘中餐。
他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拢起地上的残花,临近来财的时候,出气似的揉了揉小猫的头,力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大。
“我跟你置气做什么,你这只小猫只知道调皮捣蛋,根本什么都不懂。”瞿微霜自言自语,“等雨后再去摘一枝相同的吧。”
工作一天后回家,又莫名其妙地忙碌将近半个小时,待所有狼藉被收拾干净后,窗外的雨势依旧不减,来财趴在凳上睡着了。
瞿微霜捶击着酸麻的腰部,他望着窗外不见停的雨,思索着今晚的晚饭该如何做。
思来想去,他还是被雨水劝退,依旧一如既往,留在屋内,泡着没有营养的泡面。
待他吃饱喝足去躺床,时间不到九点。
躺在床上,瞿微霜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蜷在床边酣睡的这只通体乌黑的猫咪身上。
他凝视着这团柔软的生命,聆听着耳边起伏的声音,心想小猫睡觉也是会打鼾的。
这样微凉的雨夜,盖着被子的暖仍是比不上心中自然升起的暖意,他想到不久前那个寂静的黑夜,以及脚腕上的冰冷,心中不禁徒留一身冷汗与惊悸。而现在,来财就守护在他的枕畔,他也因为猫咪的陪伴,感到自出现幻觉以来,史无前例的安宁与坚实。
他正脸,平视着上方的黑暗,再缓缓地长舒一口气后,舒适且安详地合上了眼睑。
他确信他已经闭上眼,可他却感觉自己仍然能够看得见。即使眼前依旧乌黑,他明亮的双目像一束光,刺破这墨汁似的黑暗。
困惑的视线变得不安,他环顾这个黑漆漆的空间,看不见也抓不着任何东西,像那次在催眠室里一样,黑夜剥夺了他的视线。
但,赋予他敏锐的听觉与触感。
身后的脚步声轻而缓,紧接着,一双冰凉的手臂温柔又有力地环住他纤弱的脖颈。
这一举动让瞿微霜微颤的身躯立即僵硬起来,他看不见来人的面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暗色,他想回头,却被捏住下巴转正。
“又下雨了。”
这熟悉的嗓音与平淡的语调,瞿微霜马上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紧紧包围,他紧绷的身体在这刻崩塌,所有疑虑都被驱散。
“乜斯南……”他主动向后贴去,与身后的人相贴得严丝合缝,恨不得与其相融。
乜斯南也相当配合得搂住瞿微霜,他的手从瞿微霜的脖子移向腹部,同时微微歪斜脖颈,让怀中人更合适地仰在他的肩膀上。
瞿微霜当然明白这份用意,他后仰,把所有支撑点都倚靠在乜斯南的身上,他信任乜斯南,就像信任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那艘孤零零的,能够载着他安全回到岸的船。
仰着头的他毫无保留地展露着自己脆弱的脖颈,他再次闭上眼,享受着对方温热的唇爱抚地擦过,一次又一次,想小鸡啄米似的吻着他的颈侧与喉结。
这黑夜中,他的吞咽尤其明显,尽管亲热多次,他仍会紧张。
是的,他是胆小,不仅是怕鬼,也是在害怕未知的变化。就好比前几次,亲吻着他的乜斯南也会掐住他的脖子,质问他的爱。
回想起今日与长生的交谈,他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如今让他很是迷蒙。
好在乜斯南没有再变得像上次那样,他这次就只是想吻他,只是想和他亲密几次。
对方忽然轻轻咬住他的锁骨,处于走神状态的他随即吃痛地闷哼着,这怪异的声音在黑夜中被无限扩大,羞得他顿时红了脸。
乜斯南把他给抱得更紧了,瞿微霜感觉到他在笑:“乜斯南……不要咬,很疼。”
餍足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这点儿动作就让你受不了了,那以后再亲热怎么办?”
“再亲热,”他顿了顿,“也别咬。”
乜斯南忍俊不禁:“真可爱。不过你这么可爱,万一被别人觊觎,我该怎么办?”
他的这句疑问虽与之前的质问不同,但总还是一个味道,瞿微霜感觉到危险来临。
“没有人会像你这样喜欢我,我可以跟你再次保证,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
乜斯南搂着他的力道变重了,他能清晰地察觉到乜斯南在用在行为诉说着自己的存在与爱意,还有不安感:“你敢发誓吗。”
瞿微霜是从来不信誓言的,若是发誓真的有用的话,老天早就劈死大半人了。
但乜斯南想让他发誓,他就去做,而且还要以信仰的方式,在这刻他沦为迷信的崇拜者,他骗自己若是不履行誓言,就如誓言所说——
“要是我不爱你的话,我就魂飞——”
抱着他的手改为捂住他的嘴,他就知道乜斯南一定舍不得他发这样的毒誓。他特意把死亡这一步抹去,若违背便是魂飞魄散。
“以后不要发这样的誓,”他的声音携着淡淡的忧伤,“这个誓言不作数,我来给你说,要是你不爱我,我们再也不相见。”
瞿微霜立即抬手抓住对方握住自己嘴巴的手腕,呜呜不清地说:“不要,我知道现在这是在梦里,我们就只能在梦里见了,你不要把我抛在这里,我可以等你,等你来梦里见我,但是请你不要一声不吭地消失。”
他试图回头,无果,便垂眸,眼睫上沾染泪水:“我很爱你,你也得保证见我。”
“如果你不讨厌我以这种形式见你。”
“可是你只能以这种形式见我,”他抚着爱人冰凉的手,眷恋的目光留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我倒希望你还能以其他方式。”
乜斯南没多言,他松开手,腾出空余的手来刮了刮爱人的侧脸,又俯身去吻了吻。
“如果有人爱你的话,要记得拒绝。”
“睡觉吧,记得明天雨停后来看我。”
瞿微霜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攥住那冰冷的肌肤,但他的指尖碰不到乜斯南,乜斯南像是一缕烟,在他徒劳的抓握中无声地消散、融化。待再张开手,手心里留下的只有空荡的空气,不存在其他实物,连身后温暖的触感也消失不见,黑夜中又只剩他一人。
他环住自己的胳膊,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旋转一圈。
太安静了,听不见一点儿声音,暖意也尽数被无人的寒冷给吞噬。
分离之时依然心如刀绞,踽踽凉凉,他忍着不适与虚寒蹲下,浑身慢慢开始打哆。
突然,面颊上有种毛茸茸的触感,带着些许轻微的痒意,让瞿微霜睁开惺忪的眼。
还不太明朗的视野中,一只黑猫站在他的枕头旁边,咬着已经滑到胸膛的被角,极其专注,又十分用力地往他的下巴处拖动。
瞿微霜眯起的眼瞬间睁圆,来财的整个身躯都被他收入眼中,它竟然在给他盖被。
见此情景,他动了动脑袋,枕头里的材料被压得沙沙作响,来财也被惊醒,它松开嘴中的被子,回头看他,然后又窝在床边。
看着小猫乖巧可爱的模样,他的心中蓦地一软,整个人彻底从刚才的梦境中脱离。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可温度不高,屋内还有些冷。瞿微霜伸出手指,调戏似的挠了挠小猫的下巴,又摸着它的毛:“冷吗?”
不会说话的来财当然不会回复他,它把自己蜷缩起来,嘴努子藏进腰窝来表示冷。
难得瞿微霜不再嫌弃,把它揣进被窝。
震耳欲聋的呼噜噜在耳边持续发动着。
瞿微霜像看孩子似的,侧着身,把手拄在枕头上,撑着头,慈祥地看着小猫来财。
慢慢地,他又回想起昨夜的梦,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的紫薇树。
以他现在的姿势,恰巧能够看得见屹立不动的紫薇,由这棵紫薇,他再次想到乜斯南,好像打开窗就会发现葱郁的紫薇树下站着的是乜斯南。
他勾起嘴角,沉浸在昨晚的回忆中,转眼看着窗台上那皱瘪的花盆,他竟把所有的功劳都归结在那株被来财咬死的风铃草上。
看样长生说的没错,风铃草会安眠,而只要梦见乜斯南,于瞿微霜来说就是好的。
他必须得再去有风铃草的地方摘一棵。
昨晚的晚饭吃得敷衍,今日的早餐就必须得丰盛,何况家里还有一个赖皮猫,太阳都要晒猫屁股了,小家伙还赖在床上不动。
瞿微霜特意为它煮了两只大虾,剥开壳放在蛋炒饭里,又在蛋炒饭上撒上些肉沫。
来财的鼻子比狗都灵敏,他刚端着食物走出厨房,就见来财在窗台上朝他喵喵叫。
“慢点儿吃啊,吃完可就没有了。”他在地上特意铺上一个坐垫,把食物放在坐垫的前面,然来财坐在垫子上暖着脚吃早餐。
也不知道翟井阑怎么投喂来财,来财的吃相越来越像一只护食的小狗,凶残得很。
这无意的一瞥让瞿微霜哑然失笑,他拿起身旁的手机,拍下来,发送给了翟井阑。
翟井阑那边不出十秒便回复一句:像猪
得亏瞿微霜捂嘴捂得快,否则翟井阑的这句回复,米饭都得从他的鼻孔里喷出来。
用早餐填饱肚子后,来财在瞿微霜开门的时候,嗖的从他的腿脚旁钻出,朝着东面一跑二跳三上墙,然后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瞿微霜像是看见调皮不省心的孩子,他就是慈父形象,对此只能放任并深感无奈。
锁好门的他没在第一时间赶往教室,而是围着村庄敷衍地转了一圈,找来找去也没有发现风铃草的踪影,只能再次原路返回。
想着上午的课要临近中午,现在他也无事可做,兜兜转转,他便空着手来到墓地。
与往日凄静的墓地不同,今日的墓地要格外的热闹,瞿微霜一眼就看见两个熟人。
而且这两个熟人都聚在他爱人的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