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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要说在墓地里见到翟井阑,这并不是一件稀奇事,因为翟井阑的爱人也葬在这座墓地的某个坟堆里。而在墓地里见到长生,也不是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毕竟长生出生在这个村中,他故去的亲人或许葬就在这里。
      令瞿微霜感到惊奇的,是他竟然在墓地里同时看见他们二人,且还不是站在彼此要看望的人的墓前,而是站在乜斯南的墓前。
      两个人面对面交谈着,嘀嘀咕咕的……
      难道要商量着把乜斯南的坟给掘了吗?
      瞿微霜迈着沉健的步伐走去,还没有靠近他们的身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来。
      像是发现同步动作,他们彼此再对视。
      翟井阑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长生与之对视后便若有所思地移开眼,看向瞿微霜。
      墓地本就是阴气较重的地方,如今这两人因为他的到来而停止交谈,且氛围似乎也发生十八转,这让瞿微霜不得不感到诡异。
      他主动开口打破这种怪异:“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今天不坐诊,今天没课吗?”
      问题抛出却没有人及时接住,三人之间的空气骤然凝结,搞得瞿微霜一时间语塞。
      几秒后,一旁的长生喉结滚动,唇瓣欲要张启,却被另一道清晰的声音给截了胡。
      翟井阑像是早就后准时机,抢在长生说话之前先行发言:“今天诊所很清闲,毕竟世界上谁都不愿意生病,没人会总往这种地方来回跑吧,所以我就得空来看看爱人。”
      话音刚落罢,他的唇角边上挑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的弧度,明显地瞥了身旁缄默的人一眼:“我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人。”
      他的话听不出哪里有不妥,因果全部展现给瞿微霜,瞿微霜本人也听不出突兀点。
      所以瞿微霜的目光就自然移向了长生。
      长生在接触到他的目光后,下意识朝身侧的翟井阑看去,确认对方无话可说后,才为自己解释:“今天的课在下午,因为有个老师明天有事要忙,所以借了我的课,以后再补。一上午待在家中也没意思,正好雨后的空气很新鲜,我就出来找点儿野菜——”
      一声轻笑将长生的话给打断,瞿微霜与长生都把目光齐齐地聚集到翟井阑的身上。
      翟井阑是笑着的,他的笑容乍看时没有恶意,但若是细看的话,晦暗不清的深邃眼眸中还是藏着复杂难辨的情绪:“食物最好还是不要来这种地方找,何况这墓地里几乎都是树,草都少,也不常见野菜的影子。”
      这种话听得是迷信,但有些东西确实不应该随便乱找,何况来墓地挖野菜,怎么听都怎么觉得像是在为盗墓找不恰当的借口。
      瞿微霜被自己的奇思妙想逗笑,他干咳嗽几声后来缓解:“是啊,野菜最好还是去山坡底下找,那里应该会很多。有些东西还是要注意着点儿,毕竟你现在和丫蛋儿一起生活,她一个小姑娘的抵抗力说不定不如你强,总要注意饮食安全。我还以为你是来这里给你的家人扫墓呢,没想到竟然是……”
      他看着沉默的长生,忍不住地笑了笑。
      “丫……我父母的墓地不在这里的。”
      瞿微霜脸上残余的笑意,因为长生的这一句话被骤然截断,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角。
      据他在这里支教多年所知,村里的墓地就只有这一个,若是长生的父母没有葬在这里的话,那么他们又会去哪里,总不能……
      他怔住,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从来没有了解过丫蛋的父母,也没有多想过,按照兄妹两人现在的年纪来看,他们的父母年纪应该也不会太大,像七八十的老人在村里都比比皆是,何况四五十的中年人?
      他疑惑地看向翟井阑,翟井阑也在盯着长生的侧颜,不过翟井阑的眼中没有他眼中要漾出的困惑,只是一种平静的凝视而已。
      “当年村子这里起了一场大火,我的父母葬身在那场火中,连骨头都没有找到。”
      “啊……”瞿微霜短暂的惊讶道,视线不由得瞥向翟井阑,却见翟井阑那道平静的目光已经被面无表情的冷漠代替,这让他更加困顿,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翟井阑冷脸的表情,而现在他看得清清楚楚,“……”
      没一会儿,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过于严肃,翟井阑回复从前的温和,脸上甚至挂着怜悯的光彩:“这个村子还起过火?”
      翟井阑所知的火灾只有从瞿微霜嘴中所说的那场夺走其爱人的火,其余一概不知。
      “嗯,”长生直直地看向翟井阑,冷静的面色始终不变,“大概要有很久了吧。”
      闻言,翟井阑先是配合地张张嘴,喉咙里挤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然而这种情绪仅仅持续一瞬,便极迅速地褪去,改换成一贯的平静与温和,并试图为这件值得哀悼的事情扼腕,随后抚慰道:“你不要太难过了。”
      长生的目光一直盯着对方,闻言,他淡淡地说:“我还好,主要是丫蛋儿难过。”
      翟井阑开玩笑似的说:“你真冷漠。”
      置身于事外的瞿微霜目睹两人暗暗针锋相对的局面,一时间不知道这两人中间曾经发生过什么误会,他作为中间人,两个人又都是他新结识的朋友,他理应要调解关系。
      “嗯咳……”他试图发出声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都是好朋友,不要吵架,墓地这么安静的地方,我们还是尽量少说话。”
      说完他还特意指了指乜斯南的墓碑,然后委婉地说:“我男朋友他也比较怕吵。”
      极怪的笑声传到瞿微霜的耳里,他循声看去,发现翟井阑脸上竟荡漾着迷人的笑。
      “你真可爱。”
      与他对视之后,他就说了这么四个字。
      而就是这么四个字,让瞿微霜忽然想起梦境中的乜斯南,乜斯南也是这样说他的。
      他在眼神躲闪的同时,脸也渐渐红润。
      “快……快奔三的人了,可爱什么。”
      翟井阑说:“可爱不与年龄挂钩,即便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也依然会保持可爱。”
      未褪尽的红润在脸上飘荡,瞿微霜接受翟井阑的话,却还是打心底认为自己与其话中的可爱不搭边,甚至有种怪异的暧昧感。
      很快,他迫切地想要逃离这种氛围,这种略显暧昧与尴尬的氛围,于是他的目光扫过翟井阑和长生,最后停上乜斯南的墓碑。
      他知道今日是不能祭奠爱人了,有外人在也不方便,就稍稍提高声调:“那既然我们在这里都没有事情可做,一起去走走?”
      这话题转变得有点儿生硬,不过都被瞿微霜眼中那真挚友好的邀请给全数淹没了。
      翟井阑自然是没有问题,而长生没有立即回应,他在思索过后出乎意料地拒绝了。
      “突然想起来有套卷子还没批改,今天下午上课的话还得要用呢。”长生解释道。
      既然如此,同为教师的瞿微霜当然知道老师的职责有多么重要,既然手中还有任务需要完成,那么他也不再多加挽留长生了。
      “微霜,”长生这一叫,竟把瞿微霜和翟井阑同时喊回头,“丫蛋儿功课怎样?”
      回想起近期丫蛋的表现,那小姑娘上课积极回答,下课也与同学互帮互助,无论是在学习方面还是课余方面,都表现得不错。
      他点点头:“丫蛋儿很好,讲的知识点也都能听懂,别的老师也说她很有悟性。”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长生微微提起一笑,笑容中多半掺杂着无奈,“主要是有时候我问她题目,她总是以各种方式逃避,答非所问,我以为她不认真听,问她她就让我问你,还说要再给她增加些难度。”
      听到长生开玩笑似的这样说,瞿微霜也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儿,学习上总要讲究一个循序渐进。”
      长生的目光无意从翟井阑眼前飘过,随后定格在瞿微霜的脸上:“那我先走了。”
      瞿微霜对他点点头又摆摆手,目送这道稍显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墓地,才收神扭头。
      身侧,翟井阑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他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毫无波澜,但那双追随着长生的眼睛却暗沉沉的,像翻涌的乌云。
      目睹眼色的瞿微霜一怔,他头一次看见对方这样的模样,或许连翟井阑本人都没有察觉到,这样的眸色虽淡,可极具威慑力。
      瞿微霜试探着喊他一声:“翟医生?”
      像是一只凶狠的鹰隼听到主人呼唤,它收起锋锐的利爪,化成一只雏鸟飞了回来。
      翟井阑的目光转变得让瞿微霜以为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他不禁抬手揉了揉眼睛。
      “是不是被沙子迷了眼睛?”
      翟井阑的手不经他同意就抓住他揉搓眼睛的手腕,冰凉的触感当即让他的手一顿。
      鬼使神差地,瞿微霜竟是点了点头。
      “被沙子迷了眼可不要揉搓,对眼睛的伤害会很大,你可以眨眼,或者吹一吹。”
      说罢,翟井阑倾身凑近,带着凉意的手吻住他的额侧,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
      那双贴在自己额边的手明明未用力,他却感觉自己不会动了,像是被强有力地固定在原处,只能任人摆动。他的眼神不自觉地看向前方,正巧与贴近的翟井阑对视,他现在能清楚地看见对方两个深浅不一的瞳色。
      一阵温和的风吹进他的眼睛,泪水简直在此刻被刺激成河,他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来抵挡,却听见有人说:“微霜,别动。”
      他猛地一激灵,余光不禁瞄向身边崭新的墓碑,以及上面刻写的三个字。他从这有些逾矩与暧昧的氛围中惊醒,一把推开了翟井阑,从那类似于束缚自己的手臂中脱离。
      这突如其来的推搡让他不知所措,再看向对方茫无头绪的眼,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仓促会给翟井阑的心灵带来怎样的创伤,于是赶忙生硬又快速地解释:“吹得眼睛疼。”
      “是吗,那是我太不小心了。”翟井阑歉疚地垂下眼睫,乍一看竟还有点儿委屈。
      稳住心神的瞿微霜看见这副模样,不禁为自己刚才生硬的话懊恼,又开始心软了。
      他迅速瞥一眼身边的墓碑,即便他要安慰翟井阑,也不可能选择当着乜斯南的面。
      “要不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他说道。
      “好,都听你的。”他说,“微霜。”
      “……”瞿微霜抬起的脚微微颤抖,在转身稳稳当当地落下后,他聊闲话似的佯装无意提起,“为什么突然叫我的名字了?”
      “一口一个老师太严肃,没有朋友相处的氛围,我听周先生这么喊你,所以……”
      他看向瞿微霜,“你会不介意的吧?”
      丫蛋的全名叫做周丫丫,丫蛋是这个孩子的小名,平时她在作业本上也是以丫蛋来署名,长生既然是她的亲哥哥,便也姓周。
      即便是介意,做人也不能太双标,谁让从一开始,长生喊他的时候他都没拒绝呢。
      可现在回想起来,长生喊他的名字,与翟井阑喊他的名字压根就是不一样的感觉。
      他摇摇头:“不会,只是听着耳生。”
      “陌生的东西熟悉熟悉也就熟了,”翟井阑似乎意有所指,“微霜也别总是喊我的职称了,干脆叫名字吧,这样更舒服些。”
      瞿微霜犹豫着:“啊,这……好吧。”
      翟井阑微笑着看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瞿微霜被他灼灼的视线盯得实在是头皮硬得厉害:“好的,翟呃……嗯,井阑。”
      他这边不过是刚落下尾音,对方那边就抑制不住地笑出声,翟井阑的笑声听着并不惹人讨厌,反而像是夏季的风,温而适宜。
      “你真的……”他的眸中显露着丝毫不假修饰的愉悦与兴奋,“你真的很可爱。”
      再次被这直白夸赞猝不及防地击中,刚褪去的羞涩再次在瞿微霜的脸上浮起一层肉眼可见的薄红,连同耳根一起蔓延着窘迫。
      对他来说这两次相当于调戏,尽管翟井阑或许就是简单的赞美而已,但他还是觉得无所适从:“别这样……我们还是走吧。”
      没有什么比他现在在爱人的墓碑前被别人说这样的话,更令他感到慌张与不安的了。
      两人并肩离开墓地,好一会儿,瞿微霜才从刚才莫名其妙的心慌中成功脱离而出。
      他试图转移注意力,把目光转向路边。
      雨后的路边,青草长相旺盛,绿油油且鲜嫩得很,丛中钻出的鲜艳的小花也异常漂亮,这让他想起昨天被来财弄坏的风铃草。
      想来也是无事可做,他转头,与翟井阑来了个对视,相撞的目光打得他措手不及。
      翟井阑先展露恰当的笑:“怎么了?”
      在大脑线路连接的刹那间,瞿微霜立即从刚才的恍惚中回神:“陪我去采花吧。”
      “采花?”对方不理解,“做什么。”
      说起这个,瞿微霜毫不留情地把昨晚来财犯的错误一字不落地说给它的主人听,务必要让翟井阑看穿这只来财小猫的真面目。
      “风铃草镇静养神,我想着最近失眠正好可以派上用场,谁能想到……”
      瞿微霜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稍显调皮地摊开手来表示自己的无力,“主要是长生送的,丫蛋儿还让我多照顾照顾,我却把花养死了。”
      “……主要还是长生送的?”
      翟井阑单拎出这么一句,瞿微霜听得一头雾水,却无从反驳:“嗯,是他送的。”
      “改善睡眠的东西有很多种,他为什么非要送你花呢?”
      翟井阑的声音极轻,仿佛只是在嗫嚅着自言自语,但细听,放缓的语速中还能隐约察觉到一点儿咬着牙齿吐出来的重音,就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
      “不知道的,我还以为他喜欢你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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