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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别样老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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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樑那群朋友聚餐的地点定在了一家新开的异域风格餐厅里,装修风格很华丽,一位靓丽的服务员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地来到了包厢。
一开门,光洁的大理石桌已经围坐了一圈人,有男有女,夏灵犀打量了一下,坐着的很多都是陌生面孔。
李灼坐在里面,主位旁边,远远地喊了一声:“梁樑,这儿,给你俩留了座位。”
她顺着声音看去,李灼身旁坐着一个从没见过的人,看上去年龄和他们相仿,但气质与周围人大不相同。
那人面容周正,头发拿发油打理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扎眼的白衬衫,在这一桌的花花绿绿里格外吸人眼球。
他看上去坐了有一段时间,已经适应了包厢的环境,领口处的纽扣松了两枚,衣袖也被随意地挽了几层,露出半个小臂,整个人有些漫不经心,这让他显得与周围人不同,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儿学生气。
他脸型流畅,立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夏灵犀走近,和他四目相撞,镜片后的黑白瞳孔里,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的目光仅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但夏灵犀感受到了莫名的敌意。
梁樑拉着她坐下。
“你怎么才来啊?可让裘总等惨了。”李灼大大咧咧地表达着不满,“你知道裘总今天见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梁樑呢’,我都懵了,我心想我也是他亲兄弟吧,从小一起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这都多久没见着了,怎么一上来还是搞区别对待啊,真是一点儿没变,跟以前一模一样。”
裘叙没说话,靠在椅背上看梁樑,眼神似钩子。
梁樑不知作何反应,笑了一下,没接这话头,看着裘叙,寒暄了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上午刚到。”裘叙不紧不慢地开口。
梁樑点了点头,词穷。
相较于记忆中的裘叙,现在的他,更加地气定神闲。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尚可以把裘叙、李灼归为一类,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可是在他出国前,那件事实实在在的发生了,不管裘叙现在有多坦然,都改变不了他们之间关系已经变质的事实,他梁樑没办法再自在地面对他。
好在李灼是个话多的,点好的菜一盘盘地往上端,他自顾自地聊着闲天儿,坐在中间,左边说几句、右边说几句,尽职尽责地把三人之间的气氛炒热。
他粗线条,丝毫没察觉出身旁两人隐隐的不对劲,在他看来,这两个人都是慢热的性格,再加上几年后突然见面,尴尬和不熟是必然的。没事啊,大家都兄弟,喝酒聊天嘛,聊着聊着就聊出过去的感情了。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把陈年旧事都翻出来了。
夏灵犀听了几句,大概了解了,坐在主位的裘叙是另外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高中毕业之后,去了国外读书,但直到前不久大学毕业,趁着假期才第一次回国。虽说他们仨一块儿长大,但裘叙和梁樑的关系貌似更好一些,从李灼三番五次的控诉中可以感受出来。
她轻轻把筷子放在筷架上,喝了一口手旁温热的玫瑰红茶,抬眼,目光再次和裘叙撞上,她微微颔首,以示问候。
可对方并没有礼貌地回应她,看上去完全是故意的。
裘叙对着梁樑问:“这是你朋友?”
“这是我女朋友。”梁樑说道:“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夏灵犀。”
“灵犀,这是我朋友,裘叙。”
夏灵犀点点头。
裘叙的态度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异样,饶是她再不敏锐,也感受出来了,因为对方完全不加掩饰地展示敌意。至于这异样的原因,她看了眼梁樑,他今天很安静,此刻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你有女朋友吗?”裘叙突然开口,问李灼。
“没有啊,急着呢。”
“我也没有,”他稍一停顿,“你说梁樑是不是不仗义,背着咱们偷偷脱单。”
梁樑扯了扯嘴角,“什么叫背着你俩偷偷脱单,我这是光明正大脱单好不好。”
李灼的关注点不在这儿,他很惊讶,裘叙居然还单着,“不对吧裘总,你这么好的条件找不到女朋友?我不信。”
“真没有,我喜欢的不喜欢我,喜欢我的我不喜欢。”裘叙低垂着眼眸,灯光从上而下打在他脸上,看不见眼中的情绪,脸上落寞的表情一览无余。
“还有你都追不到的人?那得是天仙级别的吧,她眼光够高的啊,有没有照片,我帮你出点儿招。”李灼觉得真稀奇。
自打他有记忆起,裘叙就是所有男生里人缘最好的。他本身比他和梁樑大两岁,天生一副正派面孔,又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哪家父母在批评自家孩子时不拿裘叙举例子啊,倒是有一个——梁樑爹妈,因为他爹妈从来不管他,其余的家庭里,裘叙绝对是饭桌上的常客,长此以往,他正面形象算是立住。相处时间长了以后,会发现他这人的聪明,不光体现在学习上,还体现在和人交往上面,他懂拉扯、懂迂回,知道怎么把关系拉进一步,也知道什么时候点到为止,大部分人都吃这一套。
身边的女生,十个里面有九个是喜欢裘叙的,还有一个喜欢梁樑。梁樑纯属于靠硬件取胜。
只有他最可怜。
他自认为自己也不差吧,可是在裘叙和梁樑身边,他硬是被碾压成了小配角。哎呀!想到这儿他就难受。
裘叙摇了摇头,“只能说和人家还是不合适,不勉强。”
李灼看着裘叙这副落寞的样子,心想他这两个大兄弟都还挺痴情,但是痴情的人容易受伤,看来他们得吃爱情的苦头喽。
可下一秒,他又想到,自己倒是想吃,可还没机会呢!这么一比,还是他更惨一点儿吧,居然还跑去心疼上他俩了,他俩活该!
桌对面,有人举着酒杯对李灼说话,对方大着舌头,说话含糊不清,李灼站起身上前去听,位置一下子空了出来,梁樑被完全暴露在裘叙的视野里。
他挺了挺背,装作不经意地朝裘叙的方向看了一秒,裘叙面色淡然,提起水壶正要给自己倒水。
梁樑收回目光,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裘叙估计早就没那个心思了吧,这样才好,不然一直僵着也不是办法。
当年的事情对他来说过于冲击,他几乎没有刻意去回忆过,再回想起来,很多细节已经模糊不清,只依稀记得,裘叙和他表白的时候,他像被雷劈了,直接劈傻在原地了,结果他的好兄弟见他没反应,竟然还敢上前抱他,他条件反射就是一拳,裘叙没防备,被他打翻在地,然后他落荒而逃。
之后,他继续上高中,裘叙出国读大学,他刻意不联系他,只从李灼那偶尔听到点儿他的消息。
再想起那个场景,还是头皮发麻。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对同性恋没有任何意见,发生之后,他依旧没意见,只不过他确认了,自己是根正苗红的异性恋。
裘叙倒好了水,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他早就发现了有人在偷看他。
放下杯子,俯身向前,单手撑着身旁的空座位,“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梁樑闻言一怔,暗暗提了一口气,回他,“挺好。”
对话结束。
裘叙停了两秒,而后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你不问问我?现在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梁樑一愣,他从来没想过不和裘叙做朋友,只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选择逃避而已。
他轻咳一声,象征性地问了句:“那你呢?在国外还习惯吧?”
“还凑合。”裘叙退了回去,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梁樑紧绷的背稍微松懈了点儿。
一双筷子从他面前伸过去,伸到冷盘里,夹了颗花生豆,他拎起筷子,也跟着夹了一颗,放进了旁边的人盘子里。
夏灵犀看了他一眼,安静地吃花生豆。
裘叙冷眼盯着面前的空气,也没什么心思再说话了。
饭局开了有一会儿,有几人早已经喝嗨了,醉醺醺地大声嚷嚷:“裘总,人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以后能帮衬的地方,咱们还是得找他啊!裘总,今后多照顾照顾我们,也不辜负咱们高中情谊,是不是啊,裘总?”
裘叙眼皮不抬一下,一张脸看不出喜怒,开口道:“可以,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您瞧得起我。”声音冷淡又疏离,透着一丝隐秘的嘲弄。
可醉酒的人没听出来,那人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的表情更迷醉了些,嘴角咧着,似有口水要留下来,大着舌头说:“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裘总,还是您仗义。”一回身,从手提包里搓出张名片,哆嗦着手往裘叙跟前递。
还没伸到跟前,被李灼截胡,他从那人手上抽出名片,瞟了一眼,是一家小纺织公司,名字前缀长的都快连成一句话了,花里胡哨的信息列了一堆,看着跟广告小卡片儿似的。
他满脑子问号,这都是什么人?
今天这场饭局是一个高中校友攒的,不知道从哪打听的裘叙今天回国,美名其曰校友聚会,热热闹闹叫了一堆半生不熟的人,合着是给自己搭人脉呢。
要知道是这场面,他说什么也不来,一堆牛鬼蛇神,真给他开眼。
没想到裘叙从他手里接过那张名片,转身放进了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口袋里。
“你——”他本想让裘叙别理这醉鬼,可见裘叙递了个眼神,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其他早有准备的人见状,也都大着胆子,凑到跟前来,敬酒的敬酒,递名片的递名片,活脱脱把一场校友聚会变成了商业饭局。
几个人坐了会儿,觉得索然寡味,找了个借口,起身走人。
此时已是深夜,盛夏的夜晚不见一丝凉快,一出餐厅大门,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光站着不动,汗就能一层接一层地从毛孔里渗出来,仿佛蒸了个露天桑拿。
李灼看了眼表,还不算晚,嚷嚷着说:“走,我叫上耿焕源,咱们再单聚一波。”
“都几点了,我先撤了,明天早上有早八。”梁樑没答应,今天这饭局就到此为止,再聚一波,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李灼满眼的不可置信,“你别逗我,你什么时候上过早八?”
梁樑抬手,暗暗使力在他肩膀上杵了一下,疼的他差点喊出声,“真不去,走了,下次聚。”然后跟裘叙招了招手,拉着夏灵犀转身走了。
李灼呲牙咧嘴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人没救了,转过头看裘叙,“走,咱们——”
“今天就到这儿吧,改天聚,我叫了代驾,马上到。”裘叙拍拍李灼肩膀,也转身离开了。
剩李灼一人,目瞪口呆,是他老当益壮还是他们未老先衰,这才十一点,夜生活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周遭热气缠身,裘叙却觉得心仿佛置于一滩死水之中,沉不下去,也捞不出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处,踱着步子向停车位走去。
路旁立着一个垃圾箱,他走近,从外套口袋里翻出那沓名片,看也不看,尽数甩了进去。
而后打开车门,坐进车里。
昏黄的路灯透过车窗照进来,视线可见的地方都罩了层晦暗的膜,裘叙坐在暗色交杂之中,点燃一根烟,不声不响地吸着。
一呼一吸,烟雾弥漫,混杂着干热的气,停滞在空中,似感受到裘叙身上的凉意,这如丝般的雾将他拢了起来。
他半眯着眼睛,嘴刁住烟蒂,烟屁股上亮起暗红色的火光,映在他看不出情绪的瞳孔之中。
抽完烟,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掏出手机,叫了个代驾。
夏灵犀被拉着,没走多远,便放缓了步子,把手从梁樑手里挣脱出来,他手心的温度比空气还要热,两人牵着手,接触的皮肤早就变得汗涔涔的。
梁樑低头看了眼被甩掉的手,不解道:“怎么了?”
“太热。”她把手伸到半空中挥了挥,想把手上的汗蹭在干热的空气中。
梁樑见状,握着她手腕,往自己T恤下摆上蹭,还没沾上,手被夏灵犀皱着眉收了回去,“我蹭我自己身上。”
“你还回学校吗?”梁樑关上车门,在触摸屏上点了几下,冷风从叶片缝隙中钻出来,温度瞬间下降。
夏灵犀看了看他,“这个时间舍友们早就睡觉了。”
“那...今晚去我那儿?”梁樑试探着开口。
“可以啊。”
梁樑拿余光看了眼她此刻稍显恬淡的侧脸,佯装淡定地开车。
依照惯例,夏灵犀每晚十点是一定要赶回宿舍的,就跟灰姑娘似的,时间卡的严丝合缝。但今晚,他一直在默默地盯着时间,同时也观察着她的表情。
八点半,她不慌不忙地吃菜;九点,她悠哉悠哉地喝水;九点半,她离开座位,去了下洗手间又回来了,要离开的话一句没提。
梁樑想,如果她要回去,他立马开车送她,所以他没喝酒。
但是她没说,那他也假装忘记好了,宿舍回不去,就去他那里好了,反正有她地方睡。
家里有个空房间,最开始是作为客房准备,和夏灵犀在一起后,他就默默地把那个房间变换了下风格,他偷着观察夏灵犀的喜好,摸索着她会喜欢的风格重新做了调整,从硬装、软装,再到家电,他都换了自认为最舒适的,一入夏,他便让家政阿姨把所有床上用品都换了真丝材质。
刚好,这一切都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他甚至还贴心地给她准备了一件睡衣。想到这儿,梁樑白皙的脖颈上染上几抹不自然的红晕,好在车内光线不足,这点不自然藏匿于昏暗之中。
车内十分安静,没有音乐,也没有对话。
视线里,停留着梁樑安静的侧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今晚少见的不说话。
想到餐桌上裘叙反常的表现,夏灵犀开口问:“你和裘叙很久没见了吗?”
梁樑似是才回过神来,头稍微调整了角度,往她的方向倾斜,“有四年了吧。”他停顿了下,思考起来,“他高考完走的,今年大学毕业,四年了。”
“哦。”夏灵犀若有所思,“你们以前真是好朋友?今天怎么看起来不太熟的样子。”
梁樑面不改色,“他出国以前挺好的,后来,离得远了,就不联系了。”他刻意隐瞒了裘叙和自己表白的事情,他觉得没什么说的必要,哪怕这件事是导致他们今天关系生疏至此的关键原因。
他说不出口,也不想把裘叙的隐私四处张扬。
“我还以为你们闹了什么矛盾。”
“没有,就正常朋友。”
夏灵犀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隐隐觉得事情没有梁樑表述的这么简单,他们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梁樑避而不谈,那她也不再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想隐瞒的事情,哪怕是男女朋友,彼此之间也可以有所保留,她并不觉得亲密关系要做到绝对坦诚,因为做不到,人对自己都做不到。
所以,既然他不想说,那她就尊重他的选择。
她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又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呼呼的风声在耳畔响起,暖风钻了进来,“你明天早上也有早八?”
“对啊,你明早是和我一起去学校,还是等我上完课回来接你。”
夏灵犀打开课表看,明天早上有一节英语课,“我和你一起走吧,我也有课。”
“好。”梁樑看了她一眼,又问道:“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早饭?”
“你还要起来做早饭吗?确定有时间?”
“有。”梁樑翘了翘眉毛,“点菜吧。”
“我都行。”
“行,那就听我安排。”
“对了,你那门课考试成绩出来了吗?”夏灵犀忽然想起这件事,距离作业截至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
“出来了,猜我考了多少分?”上扬的尾音,就差把“我考得好”这四个字说出来了。
但结课论文一般不会给太高的分数,更何况梁樑的论文只能算作中等水平,她大概估算了一下,开口说:“85。”
“错!91。”全是得瑟。
好吧,看来给分的老师还是很宽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