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暗》崖边狮子头

6、第六章 医院检查

　　梁樑在天大食堂看见夏灵犀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左耳上被厚厚的纱布严密地包裹了几层，乍一看，以为她少了半个耳朵，很是可怖。
　　“你这耳朵怎么了？”梁樑伸手想要拨开她耳边的头发查看，被她躲开。
　　“不小心碰了一下。”夏灵犀淡定地说。
　　今天上午，教高数的老师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连着讲了几章的内容，丝毫不在意学生死活，她兵荒马乱地跟着听，可那老师跳步骤，两节课下来，她脑子都快转冒烟了，此刻，手里端着份黑椒鸡排饭，香味一阵阵地直往鼻子里钻，再不找位置坐下，她怕自己口水流下来。
　　“这儿。”
　　两个女生吃完饭端着盘子刚站起身，梁樑眼疾手快，扯着夏灵犀胳膊坐下。
　　他把餐盘往桌子上一摆，不信她的话，继续追问：“不小心碰了一下能包扎成这样？你碰的熊掌吗？”
　　夏灵犀舀了勺饭放进嘴里，吃了两口回他，“不是。”
　　她不打算实话实说，梁樑如果知道这是被球踢的，他肯定会大惊小怪，然后再把这件已经结束的事情搞得很复杂。
　　“我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蹭墙上了，把耳朵蹭破了层皮。”
　　“真的假的。”梁樑半信半疑，“蹭破了层皮贴个创口贴不就行吗？至于包得这么夸张？”
　　“人家大夫就这么包的我也没办法，估计是想多要我点儿纱布钱。”
　　梁樑：“不至于吧，医护室连纱布钱也不放过？”

　　夏灵犀认真地吃着饭，人在饥饿的时候对待食物会格外虔诚，她右手拿着筷子，筷头戳着躺在米饭上的、那一整块儿洒了酱汁的鸡排上，左手握着勺子，拿稍带着些锋利勺子边缘去把肉切割成小份。
　　切好了，刚要夹起一块儿鸡排放进嘴里。
　　“夏灵犀，”梁樑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这就是你说的，不小心蹭墙上了？”
　　一口饭不上不下的。
　　他把手机举到夏灵犀面前。
　　说来也巧，夏灵犀刚解释完没几分钟，他这手机倒像是长了耳朵一样，听话地把她被砸的视频推了过来，这么智能吗？
　　视频最初，一束强光闪过，而后几个人影出现在镜头里，伴随一阵嘈杂的响动，背景音里传来若隐若现的歌声，这首歌昨晚夏灵犀跑步的时候听到过。随后，镜头抬了一下，正对着操场，刚好拍到了球飞过来，直直地砸到夏灵犀头上的画面。当时她没觉得有多夸张，现在回看视频，她的头因外力的冲击居然弹了一下，她脖子是弹簧吗？竟然毫发无损。拍视频的人说了句“卧槽”，画面天旋地转了几秒后，又抬了起来，视野被放大了几倍，屏幕正中心，一人跪倒在地，画质清晰，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夏灵犀。
　　怎么网上什么都有啊？
　　她被现在网络的透明程度震惊了，视频专门定位了她们学校，好事者还真不少，点赞的有近一万人。
　　夏灵犀面容平静地在心里深深地谴责着拍视频的人，这属于侵犯她的肖像权吧，是不是可以让这人删掉。
　　视频放完，梁樑抽走了手机，他冷着一张俊脸，语气不好地开口：“被球踢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骗我是不小心蹭的？这一球能把你踢成傻子你知不知道？去医院检查了吗？还是说你只是去校医室包扎了一下？”
　　“我检查了，医生都说没事。”夏灵犀避重就轻地说，她的头一不疼二不痒，就是单纯的耳朵被砸肿了，大可不必去医院专门做个检查。
　　但是梁樑在身体健康方面格外重视，“别告诉我你去的医院是校医院。”
　　夏灵犀低着头不说话，拿筷子扒拉了下盘子里的饭。
　　“不行！砸到头很容易有内伤，只看外面能看出来什么，待会儿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吃过饭，夏灵犀还是被梁樑不由分说地带到了医院，拿到CT报告之后，医生看了看，说没有任何问题，他这才放下心来。
　　“我都说了没问题，你非不相信。”两人走出医院，不远处有一个长廊椅子，夏灵犀快步走了过去，在椅子上坐下。
　　正午，阳光烤得慌，长廊顶的架子上盘旋交错着几株假葡萄藤，落下一小片阴凉。
　　梁樑跟着她坐下，手里还举着报告单子看，“我当然不相信你，这个说你没事才是真没事。”他晃动手臂，单子被他抖得稀里哗啦响。
　　一侧身，看到夏灵犀耳朵上包的纱布，怎么看怎么刺眼。
　　“嘶，再进去一趟。”他拉着她胳膊就要起身。
　　“干嘛？”
　　“给你换纱布。”
　　“不用。”夏灵犀挣开他的手，把他拽到椅子上坐下，“我下午去校医室换呗，我们学校的校医水平还不错，他配的药还挺管用的，这只耳朵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
　　梁樑仔细打量，白色纱布几乎覆盖住了大半的耳朵，看上去密不透风，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光是这样盯着就觉得心里闷热难耐，只剩下一点耳垂露在外面，因为这一中午的奔波，此刻红彤彤的，他视线平移，她原本白皙的脸也变得红彤彤，他突然就想到了用清水洗好的水蜜桃。
　　手抬了起来，他拿指节去轻轻地擦拭她脸上细密的汗丝，眼睛观察着，她毫无反应，手悄无声息地移到她嘴边捏了一下，皮肤霎时因为他的力度变得绯红。
　　“啧，你是不是有毛病？老掐我脸干什么。”夏灵犀皱着眉毛，把头偏向一边。梁樑下手不轻，嘴边的疼痛让她心生不快。
　　梁樑收回手，轻快地挑了挑眉毛，掐她纯属报复，谁让她不乖乖地去医院，“喜欢你才掐你。”一双桃花眼中笑意闪动，“打是亲骂是——”
　　“嘘——”夏灵犀适时地打断他，“安静，我头有点儿晕。”
　　“真的假的？”梁樑半信半疑。
　　“真的。”
　　“那进去再检查下？”
　　“不用。”她合上眼睛，“你别说话，让我安静地坐一会儿。”
　　梁樑漂亮的眼睛眯了眯，从眼睛缝中看她，她眉毛轻轻蹙起，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舒服，可这也不能完全排除她有装模做样的嫌疑，心里有点儿不满，但他还是安静地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头顶一串假葡萄垂到眼前，长期风吹日晒，让原本艳丽的紫色已不见，变成糅杂着灰的淡紫，阳光洒下来，像一颗颗陈年已久的琥珀，一阵微风走过，丁零当啷被吹得随着气流颤动。梁樑看着那晃动的葡萄，抬起手拨了一下，这天气，热得人心绪翻涌又无可奈何。

　　开车回去的路上，梁樑在脑海里回想着夏灵犀被球踢的视频，终于知道奇怪的地方在哪了——她在操场上，跑步？
　　这个画面很难想象。夏灵犀完全是一个运动废柴，她可以称得上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活生生的例子，居然会主动去操场上跑步？想当初他约她去操场散步她都不愿意。
　　“你晚上去操场上跑步？”
　　夏灵犀回过神，“啊，就昨天晚上跑了一下，还被球砸了。”
　　她都快怀疑自己是天生不能运动圣体了，每次想要运动，就总会冒出一些内部因素或外部力量来阻止她。
　　“别晚上跑了，人太多了，早上跑吧。我陪你跑。”
　　“你起得来吗？”夏灵犀看了他一眼，“我们可是天天早八，要是跑步的话，六点就得开始。”
　　“开玩笑，肯定起得来。”他的早八上不上无所谓，跑完步再回去补觉也无妨。
　　“你也跑步？”她提出质疑，他看着可不像经常锻炼的人。
　　“跑啊，看不出来吗？”梁樑握着方向盘的手掌暗暗使力，去挤上臂那不太明显的肌肉。“看。”
　　夏灵犀不知让她看什么，她疑惑地看向车前，平坦的大路上空无一物，“看什么？”她偏头问他。
　　“胳膊啊，我这肱二头肌不明显吗？”梁樑咬着后槽牙又是一阵发力，白白净净的脸涨得通红。
　　“好好开车。”夏灵犀笑了笑以示礼貌，“再说人家跑步练的是腿上的肌肉，跟你的肱二头肌有什么关系？”
　　“腿上的肌肉你也可以感受下，来。”梁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好好开车吧。”夏灵犀再次善意地提醒他。

　　让夏灵犀没想到的是，梁樑说的一起跑步，居然是真的。
　　清早，她睡得正熟，突然被手机的震动声音吵醒，最初以为是闹钟，条件反射地摸到手机，往右一滑，扣在了枕头旁边。
　　眼睛还睁不开，她扯了扯被子，打算缓个一两分钟再起床。
　　“夏灵犀，喂？”这声音是......梁樑？
　　猛地睁开眼，拿起手机一看，正在通话中，梁樑清朗的声音穿过手机听筒，“怎么没声音？出来跑步，我在你们学校操场上。”在安静的宿舍里响起，显得格外刺耳，她迅速地点了挂断。
　　意识渐渐回笼，没想到梁樑来真的。
　　她发消息回复他，“等着”。
　　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换了衣服，拎着洗漱用品来到了水房，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出了楼。
　　现在还不到六点，天边太阳刚露了一个小边儿，清晨的空气比白天干净许多，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感觉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儿。
　　路上偶尔碰到几个学生，穿着运动服，也向操场的方向走去，看样子也是早起去锻炼的人。
　　夏灵犀赶到操场上时，梁樑已经跑起来了。他远远地看见她过来，调转方向，往她这边跑。
　　梁樑今天穿了一件暗红色运动款长衫搭配一条黑色短裤，露在外面的两条腿又白又直，之前从没仔细打量过，那腿还挺好看的，他说得不假，腿上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确实有锻炼痕迹。
　　他迈大步子跑过来，头发丝随着动作在空中飘荡，似乎精心打扮过，又仿佛他天生是如此引人注目。
　　翠绿的人工草皮，淡蓝的天空，在中间接壤处的一抹红色，梁樑仿佛在拍画报般，连他摆臂、迈腿的姿势都恰到好处地贴合身后的景色。
　　他在她面前停下，随着他的到来，一阵空气流动到夏灵犀脸上，带着熟悉的、独属于梁樑的香味。
　　梁樑站定，平稳着自己因运动而加速的呼吸，拿眼睛打量了下夏灵犀，她素着一张脸，皮肤如白纸，很明显地看到她眼底淡淡的暗沉，此时，她眨巴着眼睛看他，眼神惺忪，嘴角也耷拉着，额边还有一缕头发被打湿后拧在了一块儿。
　　他抬手把那缕头发拨到她耳后，“你这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
　　“少废话，跑不跑？”
　　她的声音带着些倦意，和平时清冷的声线不同，像一只猫，终于收起了防备和疏离，露出原本慵懒又亲人的模样。
　　梁樑极轻地挑了下眉梢，心情随即转晴，“跑啊，开始吧。”
　　夏灵犀迈开步子，但身体还处于沉睡状态，双腿沉重地抬不起来，只能拖沓着跑。
　　梁樑神清气爽，迈大着步子往前冲，跑着跑着一侧头，怎么人没了？回头一看，夏灵犀远远地跟在身后很远的地方。
　　“散步呢你？”他快步返回去，对这个步履蹒跚的人说道。
　　只见夏灵犀上下眼皮一点，一对黑白眸子都快消失不见了，梁樑转过身在她前面，背对着前方跑，伸出一双手，使劲儿揉了揉她的脸，“不是，你梦游呢？清醒一点。”
　　夏灵犀也觉得自己的样子好笑，她借力把脸放在梁樑手心里托着，眯着眼睛，“我真困啊，昨天晚上睡得晚。”
　　“嘿，”梁樑拿她没办法了，“那还跑不跑？要不然放你回去睡觉？”
　　手里的人假寐了几秒，突然睁开了眼睛，“不行，跑。”她把脸从梁樑手里移开，“赶紧，跑起来。”
　　她像是突然充上电的人形机器人，一瞬间又加足了劲儿，“咯吱”、“咯吱”地往前跑，梁樑被她的模样逗乐了，快步追上去。
　　“加油，夏灵犀，跑完就去吃早饭。”他从她身边经过，用胳膊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撞得夏灵犀踉跄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迈着步子往前跑去了。
　　望着那抹跳动的红色背影，夏灵犀加快了速度，李乔跑不过就算了，梁樑这根青葱还跑不过吗？她愤愤地在心里想。

　　两人一前一后地跑了五圈，夏灵犀还倔强地没喊停，但梁樑看着她唇色已经发白，散落的头发也凌乱的堆在肩膀上，他拉住了她的胳膊，“停吧，我认输。”
　　夏灵犀停下了脚步，两只手掐着腰站着，拿鼻子顺气。
　　这场比赛没人喊开始，但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始了，不服输的性格让她哪怕累得要死也不喊停。
　　梁樑也是跑着跑着才发现夏灵犀在跟他较劲，他也累得要死，好几次想停下，但回头看看她马上要追赶上来的模样，他又不忍心松懈。
　　就让她走向他、追赶他吧，哪怕以这种怪异的方式，来满足他心里某处隐秘的角落，只有这种点滴的片段，才让他觉得，他的世界不孤单，他的单方面输出是能得到回应的——她是在的。
　　她应该没这种感觉吧。
　　有时候想到这一点梁樑会觉得落寞，但随即又安慰自己，那些虚无缥缈的感觉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只要她在他身边，一直是他女朋友不就行了吗？
　　他抬手把夏灵犀的头发捋顺，从围栏边上摘下挂在那里的背包，拿出一张纸，给她擦汗，“想吃几食堂的饭？”
　　夏灵犀闭了闭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指天，跳动的气息还没稳，一句话加载半天没说出来。
　　梁樑看着她的手指，“一食堂？”
　　夏灵犀摇头，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明天继续练你。”
　　“哼，行，明天接着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