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暗》崖边狮子头

5、第五章 飞来一球

　　夏灵犀赶到学校时，已是傍晚，她想着回宿舍拿一本书出来上自习，结果没想到，一推开门，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但是没上锁。
　　翻了翻书架，没有找到她想找的那本书，就那么静静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正要起身离开时，李乔开门进来。
　　李乔一开门，只见昏暗中一个人背对着门口坐着，给她吓了一跳，打开灯一看，才发现是夏灵犀。
　　“你怎么不开灯？”
　　夏灵犀这个时间鲜少在宿舍里面待着，一般只有晚上睡觉前，她才会赶回来，有时候是从教室里，有时候是从校园外。
　　今天着实稀奇。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李乔问了句，她端着盆刚从洗衣房拿回来的衣服，走到阳台上去晾。
　　“回来拿点儿东西。”
　　“哦，待会儿还出去？”李乔顺嘴问了一句，说完觉得自己说了句多余的。
　　“嗯。”
　　李乔抖了抖衣服，踮脚拿下来一个衣架。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屋子里太过于安静，让她想说点儿什么打破弥漫在空气中的尴尬，或许也是因为她本身就对夏灵犀有一丝好奇，想多跟她说句话，她开口说道:“感觉你好厉害啊。”
　　夏灵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李乔耸了下肩，想问就问了，她本身就有个多嘴的毛病，此时像是被打开了开关一样，一时停不下来，“就是感慨一下，你每天都忙得连轴转了，从来没见你歇过。你不累吗？”
　　“呃，还好。”夏灵犀说道，她已经习惯这种忙碌的生活了，一闲下来，就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她知道这是十多年求学生涯落下的毛病，被包裹着上进的外皮，那根无形的鞭子一直在她身后抽打着她，而挥舞鞭子的人似乎是她自己。
　　还记得高中教室的黑板上方，挂着一条长长的横幅，上面几个红底白字“生命可以轮回，高考只有一次”，还有老师每天念叨一遍的“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都带着天崩地裂的偏激，但那时她深以为然，屏蔽掉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情，甚至连父母离世的巨大痛苦，都是在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伴随着喜悦一点一点渗出来的，如今这痛楚似乎有决堤之势。
　　夏灵犀看了眼晾衣服的李乔，她不慌不忙，仿佛一切就该是如此，她从不争分夺秒地活着，也不会被焦虑侵蚀。
　　“牛，你是真牛。”李乔居然竖了个大拇指来夸她。
　　夏灵犀扯了下嘴角，问她：“你呢？你待会儿干嘛去？”
　　对话有来有往，没有尴尬的中断，李乔来劲儿了，“跑步啊，我每天都跑的，看我这身材，就是我坚持跑步练出来的，不错吧。”她个子高挑，胳膊长腿长，经常运动让她的身体线条很是舒展好看。
　　“你去过吗？操场跑步。”
　　夏灵犀摇头，她只跑过几次健身房的跑步机。
　　“晚上在操场上跑步很舒服的，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跑跑？”李乔觉得这个每天下课了就见不着面的舍友今天似乎情绪不佳，那最好的解压方式就是跑步了呀，她有心让她开心些。
　　夏灵犀似乎觉得这个提议还挺不错，思考片刻后点了点头，“行啊。我跟你一起。”
　　“行，那你换衣服。”李乔使劲儿抖了抖手上的最后一件衣服，利落地挂上，也去换衣服了。

　　夏灵犀没有专门跑步的衣服，她随便拿了两件宽松的衣服套上，下床一看，李乔已经换好了，她站在镜子前，正要把防汗头带往脑袋上套。
　　“你这一身装备还挺专业的。”
　　“是吧。”李乔沾沾自喜道，“走吧。”

　　她们一起往操场走去，天色已经完全暗淡，路旁的灯亮起，偶尔路过一两对情侣、伙伴，还有独自悠悠地拎着烤冷面走的人，都让这个校园在此刻变得轻松又让人愉悦。
　　“刘老师之前说的那个课题组，你申请了吗？”李乔忽然想起这件事情，开口问道。
　　“申请了，但是还没有亲自去和老师说。”
　　“那你还不去找她？我听说高铭辉也申请了，咱们专业里你俩不相上下，但是课题组只招一个，你小心这个机会被他抢走。”
　　“嗯。”夏灵犀点头，这些天被杂事缠得团团转，竟然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前几天，她们专业的一位大牛教授公开招募本科生加入她的课题组，和她带的硕博学生们一起做项目，虽然并未公布课题相关信息，但是依教授自身实力，她牵头的项目对于一个本科生而言，毫无疑问得利大于弊。只不过，这位大牛教授又说了——只招一位，等待有缘人。那这位有缘人必然得是各项成绩都拿得出手，优秀的没边儿了才行。放眼望去，专业里成绩遥遥领先的只有夏灵犀以及另外一位叫高铭辉的男生。
　　高铭辉——夏灵犀和他不是很熟，上专业课的时候见过几面，他和她几次考试成绩都差不多，她有意和他沟通交流，但他似乎看她不顺眼，这或许是一对一的竞争关系导致的，她便也不勉强。
　　“你不申请吗？”她问李乔。
　　“我？算了吧。”李乔摆摆手，她这水平肯定申请不进去，再说了，她既不争奖学金也不争保研，进这个课题组里不是活活给自己找罪受嘛？她这个人可没有受虐的癖好。

　　操场比想象中热闹，巨大的灯光从高处射下，把整个场地晃得亮如白昼，跑步的、踢球的、角落里围坐一团唱歌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两人绕着操场跑，400米的跑道刚跑了一圈，夏灵犀就觉得体力不支了，李乔这速度她哪里跟得上？
　　李乔个子高、腿长，一步能比她多迈半米出去，她得使劲儿倒腾自己的两条腿，才能刚好与她并肩。跑完一圈到头，她累得只想趴在地上伸出舌头散热。
　　“不是吧？才一圈。”李乔原地换着两条腿，维持着跑步的状态，气都不带喘的说道。
　　夏灵犀说不出话，闭着嘴巴，用鼻腔大力地呼着气，勉强抬起一只手，颤颤巍巍地左右摆了摆，示意自己真不行了。
　　李乔暂时放过她，“让你先歇一圈也行，我待会儿来带你。”然后迈着两条长腿跑了。
　　夏灵犀还在平复自己的呼吸，她也没想到，她身体素质现在这么垃圾，看来以后还真得勤加锻炼了。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展开擦额头上的汗，汗还没擦完，李乔已经跑完一圈回来了。
　　夏灵犀目瞪口呆，这确定是跑过来的、不是瞬移过来的吧，她怎么一口气也不喘的？
　　“走吧。”
　　李乔站在那儿，语气中不带一点儿商量，夏灵犀给自己提了口气，跟上了她的步调。
　　这一次李乔刻意放缓了速度，她意识到夏灵犀的体能完全不能以她平常跑步的状态来，如果再按照第一圈的速度来，她这位舍友绝对会对跑步留下阴影的。
　　“这次好多了吧，刚刚只顾自己跑，忘考虑你了，不好意思啊。”
　　夏灵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是自己太菜了，但是，现在的速度是放缓了，可她还是说不了话，一张嘴估计就得岔气，所以她选择闭嘴。
　　李乔却还能不间断地给她输入一些指令，她宛如一个专业的教练，“脚步放轻，抬腿，对，调整好呼吸，不错不错，就是这样。”
　　夏灵犀按照她说的去调整自己的体态，跑着跑着，竟然生出了一股轻快的感觉，甚至能感受到迎面的空气中夹杂着丝丝凉意，没有刚才那么难熬了，她迈着步子，沉浸地跑着。

　　“哎呦！”
　　声音是李乔喊出的，但意外却发生在夏灵犀身上，一颗高速旋转的球以猝不及防之势，穿过足球场、越过李乔，直直地向夏灵犀砸去。
　　她耳旁的发丝被掀起，余光瞬间被硕大的一个白色物体填满，根本来不及闪躲，“砰”一声闷响，左侧的整个头被重物击中，顿时有一种脑瓜子嗡嗡的感觉，随即左耳和上方位置的头骨一顿一顿地疼起来。
　　只见不远处脚步匆匆地跑来一人，嘴里连续喊着“对不起、不好意思”之类的话。
　　李乔在这颗球飞来时被吓得惊魂未定，一转眼又看见球重重地砸在夏灵犀脑袋上，她顿时气从心中来，这太危险了！来人似乎并未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想要草草道歉了事，但她李乔可不答应，她直接开口呛道:“你故意的吧？离得这么远，居然能正正好好踢中人脑袋，拿脑袋当球门呢？有这准头你都能踢出亚洲了吧？”
　　对方原地呆楞住了，没想到道歉迎来的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他也不是善茬，反应过来后，随即便语气不善地回道:“大姐，真不是故意的。我要是故意的，肯定不对着她踢，要踢也是对着你踢。”
　　“不是你把人踢了还挺有理啊，你踢我试试！再说了，谁是你大姐？先把你自己胡子刮干净再装嫩吧！”李乔打嘴架从来不讲输，她边去扶夏灵犀边扔下这句话。
　　对方愣了一秒，紧接着居然摸了摸自己嘴唇上的皮肤，刺手的触感让他尴尬极了。
　　夏灵犀头皮疼，耳朵应该已经肿了，灼热的感觉已经蔓延扩散到了整个左耳。但是那两人的对话不知怎的，就戳中了她奇特的笑点，她居然笑了起来。
　　李乔看见她的表情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大跳，夏灵犀怕不是被踢坏脑子了！
　　“灵犀，你没事吧？别吓我。”
　　“我没事。”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夏灵犀还是觉得好笑，在跑步时本就几近消耗殆尽的力气，一笑，彻底清空，腿下一软，她直接跪在了跑道上。
　　“我的妈呀，灵犀！”李乔赶紧去扶她，还不忘回头对着那个罪魁祸首说道：“你别跑啊，这你得负全责！”
　　“罪魁祸首”此时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够呛，他赶忙围上前来问:“同学，你没事吧？”
　　周围有路过的学生，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围了上来，眼看着人越来越多，有的人不明所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件，甚至拿起了手机对着夏灵犀开始录视频。
　　夏灵犀扶着李乔的手站起来，“我真没事。”
　　“真没事吗？那你笑什么啊？”李乔看了眼她耳朵，此时肿起了一个大包，“不行，你耳朵肿了，得赶紧去医务室。”
　　夏灵犀抬手在耳朵上碰触，指尖的温度有点儿烫手，能感受到耳廓足足大了一圈，指腹在红肿的地方游走时，巨疼无比！

　　“这里疼吗？”医务室内，校医轻轻地碰触了下夏灵犀被足球砸到的头部，夏灵犀摇摇头。
　　“那这里呢？”校医的手换了个位置。
　　“微疼。”
　　校医坐回到椅子上，面色凝重，说了句话，“看样子这一球全让你这耳朵给承受了，这耳朵没白长啊，给你报恩呢。”
　　说短句子时没注意，等他说完了这一长句后，在场的三人都听出来了，这位校医并不普通的普通话里夹杂着不知道哪个地方的方言，透着几分淳朴的泥土气息。
　　他说的这句话应该是在开玩笑？但看表情不像啊。
　　李乔和夏灵犀对视了一眼，她瞪大眼睛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医生靠谱吗？”
　　夏灵犀抿了抿嘴，她不知道啊，应该没问题......吧......
　　“罪魁祸首”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此时态度诚恳，眼神中流露出真情实感的关切，说道:“同学，要不然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吧，别有什么脑震荡什么的。”
　　“哎——”那校医一句三声的哎冒了出来，对着夏灵犀问：“你头晕不晕？有没有想吐的感觉？耳鸣的症状有吗？”
　　夏灵犀摇头，都没有，目前除了耳朵火辣辣地疼，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那就没啥大事，不用拍片，花那冤枉钱干啥。”那校医起身去拿纱布和一些瓶瓶罐罐的不明药品。把几个瓶子往桌子上面一摆，白炽灯下，它们散发出一圈富有年代感的朦胧的黄色光辉，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只见他两手麻利地拧开瓶盖，颠、放、颠、放，三下五除二就倒了几粒药出来，手一伸，出现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杵舀，把药往里一扔，一、二、三，药片被碾成粉末，他铺好纱布，把药粉仔细地平铺在上面。
　　在他举着那个纱布要往夏灵犀这个方向伸的时候，夏灵犀条件反射地偏了下头。
　　“哎？”又是三声。“你躲神马？”
　　夏灵犀又老老实实地把头伸过来，校医迅速地把纱布扣在了她耳朵上，那药粉居然一点儿也没撒，“嘶”就是耳朵好疼。
　　“你头不晕的话，只是耳朵上的伤，好好敷我这个药就行，最好不要沾水，但是沾水问题也不大，感染发炎了你再来找我就是。”校医一边说，一边往夏灵犀耳朵上粘绷带，“如果有脑子的问题，那就赶紧让这个神枪手带你去医院拍个片子看下啊，你们都是学霸，脑子受伤可不是开玩笑的。”
　　神枪手？是我吗？“罪魁祸首”眨巴了几下眼睛，余光瞄见李乔在瞪他，这人不好惹，他假装没看见，对着夏灵犀说道:“对啊同学，你要是头疼什么的，千万记得来找我，”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咱们加个微信，到时候方便联系。”
　　夏灵犀倒是没觉得有多严重，但是对方态度诚恳，她加上他，也算让他心安。她拿出手机，扫了下码。
　　弹出来的头像是一颗迎面飞来的足球。
　　“你还真爱踢足球啊。”
　　“罪魁祸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备注，我叫赵秉陇。”
　　“夏灵犀。”
　　一旁的李乔说道:“下次对准球门踢吧。别再乱伤人了，这多危险啊。”
　　“姐姐，我这次真是意外，肯定不会有下次了。”这一脚直接给“罪魁祸首”踢出阴影了，以后再踢球的时候他肯定先看方圆几里有没有人，一个人——不，是一只生物都没有的时候，他再出脚。
　　没人知道，看见他自己把人踢得跪倒在地的时候，他也差点儿跪下。还好这位同学看起来不计较，要是踢到那位惹不起的大姐，他肯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