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缕诡事录》青湮暮雨

4、第四章 锁定三人

　　苏府偏厅里，陆雪折刚送走最后一个问话的仆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她沉默了片刻，忽然看向赵远。
　　“赵远，去办几件事。”
　　“大人请吩咐。”
　　“第一，去找苏府管家，悄悄把苏小姐近三个月所有衣物、首饰的裁制、采买清单和账目拿来看看，尤其是寝衣和贴身之物。”
　　赵远一愣：“大人的意思是？”
　　陆雪折没解释，继续道：“第二，去查京城各大银楼、票号，看看近一个月，有没有一个左手食指有墨渍，自称姓王的年轻书生，去典当过什么贵重物件，或者兑换过大量小额银票。”
　　“第三，”她目光扫过窗外，“找个机灵的生面孔，去苏府后门那条街的街坊里问问，最近有没有陌生的货郎、木匠或者修伞匠在附近出现过，特别是案发前几日。”她不相信一个大家闺秀的死亡会毫无征兆，凶手要么来自外部，因情或因利；要么，就隐藏在这看似平静的府邸之内。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人手。”赵远领命，快步离去。
　　陆雪折独自留在偏厅，又拿出那个鲁公锁，在掌心慢慢转动。林归晚那张因痛苦而苍白的脸，和那句“她在期待……她在高兴”的话语，再次浮现。虽然方式玄奇，但此刻看来，这“情绪证词”竟成了撬动“自杀”定论最有力的一根杠杆。她收起鲁公锁，指尖在官袍的褶皱上轻轻一掸。理性告诉她这很荒谬，但那个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神情却异常真实。她转身走向苏府，步伐比平时更快了几分。
　　而此刻的心绣坊，也并非一片宁静。林归晚刚送走回来复命的青黛。
　　“姑娘，”青黛压低声音，“我在苏府后街那几个常聚在一起嚼舌根的婆子那儿打听到，苏小姐前阵子好像确实挺高兴的，有仆妇听见她在花园里哼小曲儿呢。而且，大概半个月前，苏小姐曾瞒着家里，去过一趟城西的宝相寺上香，回来时心情特别好。”
　　“宝相寺？”林归晚若有所思。大家小姐去上香不稀奇，但瞒着家里……就有点意思了。是去求姻缘？还是见了什么人？
　　“还有，”青黛补充道，“我听一个在苏府厨房帮工的远房亲戚说，苏小姐最近几个月，胃口好像变差了，夜里睡得也晚，但精神头却不错，不像是有病，倒像是……心里装着事，兴奋的。”
　　心里装着事，兴奋的……这再次印证了林归晚感知到的那股“狂喜”。正说着，后院墙头又有了动静。这次是“灰团”里另一个孩子，绰号“嗅嗅”的，鼻子特别灵，像只小老鼠一样溜了进来。
　　“林姐姐！”嗅嗅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我们盯了苏府后门和侧门大半天了，没见什么特别生面孔。但是！下午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在苏府后门那条巷子口转悠了好几圈，看着鬼鬼祟祟的！穿着半旧不新的青衫，像是家境一般。”
　　书生？林归晚心中一动。难道是苏小姐的……情郎？
　　“看清长相了吗？有什么特征？”
　　“看清了！个子挺高，有点瘦，长得……还算周正吧。对了，他腰间好像挂着一个旧香囊，颜色都褪了，但绣样挺别致，像是一只……水鸟？”嗅嗅努力回忆着。
　　水鸟？林归晚立刻联想到那幅《百鸟朝凤》。苏云裳擅长绣鸟类，会对同样佩戴鸟类绣样香囊的书生产生好感，也说得通。
　　“干得好，嗅嗅。”林归晚又拿出几块糖奖励他，“继续盯着，特别注意这个书生，看他跟苏府里的人有没有接触。”
　　“好嘞！”嗅嗅接过糖，欢天喜地地又翻墙走了。
　　林归晚坐回椅子上，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宝相寺、心情愉悦、胃口差却精神好、鬼祟的书生、水鸟香囊……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渐渐在她脑海中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待字闺中、才华横溢的少女，一个可能与她有共同话题、却家境普通的书生，一段不被家族允许的隐秘情愫，一个关乎未来的“明天”的约定……然后，是突如其来的死亡。
　　这像极了话本里私会情郎、却被发现后遭灭口的桥段。但……那股“狂喜”又该如何解释？如果约会是导致她死亡的原因，那她临死前为何不是恐惧或愤怒，而是期待？
　　除非……她直到死前一刻，都并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死亡？她期待的“明天”，与她实际遭遇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这个念头让林归晚背后升起一股寒意。就在这时，坊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林归晚抬眼，果然看到陆雪折那道清冷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
　　“陆大人？您这是……查到线索了？”林归晚起身相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陆雪折走进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翠珠证实，苏云裳死前心情不错，且自言自语'明天......就能......'。”
　　她只陈述事实，不加解读。林归晚会意，沉吟片刻道：“我这边听说，苏小姐前阵子心情颇佳，曾独自去过城西宝相寺。另外，下午有人看见一名形迹可疑的书生，在苏府后巷徘徊，腰间佩戴绣有水鸟的旧香囊。”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线索已在空中交汇。
　　“宝相寺？书生？水鸟香囊？”陆雪折眼神一凛。这些信息与她锁定的“年轻男子”方向高度吻合。“可知道那书生姓名、住处？”
　　“还在查。”林归晚摇摇头，“不过，既然有了特征，以刑部之力，找到他应该不难吧？”
　　陆雪折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分明写着“你倒是会使唤人”。她沉吟片刻，道：“我会立刻派人排查京城内符合特征的年轻书生，特别是与苏家可能有关联的。宝相寺那边也会派人去查问。”
　　陆雪折接过林归晚递来的线索，两人目光一触即分。两条原本平行的线，在这一刻悄然交汇。陆雪折得到了更具体的目标人物特征。林归晚则通过官方渠道，验证了自己情报的准确性，并推动了调查进程。“林坊主，”陆雪折准备离开前，难得地多说了一句，“若有新的消息，尤其是关于那个书生的，可随时到刑部找我。”这几乎算是正式的合作邀请了。
　　林归晚微微一笑：“好说。也希望陆大人找到那书生后，若有什么发现，能不吝告知。”她还想印证自己关于“狂喜”与“明天”的猜想呢。陆雪折点了点头，没再废话，转身快步离去，官袍下摆带起一阵微风。
　　看着她利落离开的背影，林归晚轻轻吐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一道极不起眼的、与布料纹理几乎融为一体的划痕。和这位陆大人打交道，真是半点不能松懈。她重新坐回窗边，阳光透过窗纸，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鹦鹉萝卜似乎感受到气氛缓和，又在架子上扑腾起来，尖着嗓子怪叫：“书生！水鸟！私会！私会！”
　　林归晚这次没骂它，只是拈起一块甜糕，慢悠悠地吃着，目光望向苏府的方向。苏云裳，那个素未谋面的灵秀女子，你的“明天”，到底是什么？那个让你满怀期待的“明天”，为何最终成了你的死期？那个书生，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但真相的轮廓，却仿佛隐藏在更深的迷雾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