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劣等生》初霁远岫

13、点心与奏报之间

　　自从上次“惊世之言”差点脱口而出后，沈忘言在静思斋愈发谨言慎行，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块真正的木头。除了必要的添茶磨墨，他绝不多说一个字，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然而，萧绝对他的关注，却似乎有增无减。
　　这种关注并非时刻紧盯，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感知。他依旧很少主动与沈忘言说话，但沈忘言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细微的眼神变化，都可能落在对方眼中。
　　这让他倍感压力，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为了缓解这种精神上的紧绷，以及长时间站立带来的体力消耗，沈忘言开始发挥他“混日子”的特长——偷偷带点心。
　　青云书院的膳堂给侍读准备的伙食虽然比在劣等班的时候好了不少，但对于他这个灵魂里装着现代吃货的人来说，依旧是寡淡的。而且，站着实在是太容易饿了！
　　于是，他时不时会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溜去书院外不远处的集市，买些精致的糕饼、果脯，藏在宽大的袖袋或者书房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等到萧绝专注于事务，无暇他顾时，他便偷偷摸出一块，飞快地塞进嘴里，然后故作镇定地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直到某天下午，他刚把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那甜糯的滋味，就听见书案后传来萧绝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吃的什么？”
　　“！！！”
　　沈忘言吓得差点把整块糕噎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他手忙脚乱地想找水，萧绝已经将自己手边那杯没动过的茶推了过来。
　　沈忘言也顾不得许多，端起来灌了好几口，才勉强顺过气。他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萧绝，脸上写满了做坏事被逮个正着的惊慌和尴尬。
　　“学生……学生……”他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解释。在主子书房里偷吃点心，这放在哪个高门大户里，都是不懂规矩，该受罚的行为。
　　萧绝的目光落在他因为咳嗽和窘迫而泛红的脸上，又扫过他嘴角还沾着的一点糖粉，沉默了片刻，才道：“饿了？”
　　沈忘言硬着头皮，小声道：“……有点。”
　　“以后不必偷偷摸摸。”萧绝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中的文书，“让陈峰给你备一份便是。”
　　沈忘言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责罚？还……还让陈峰给他准备？
　　这活阎王是转性了？还是有什么更大的计划？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萧绝，对方却已不再理会他，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般寻常。
　　从那天起，沈忘言发现，每天下午他当值的时候，书房的小几上，除了茶壶，还会多出一些精致可口的点心，花样时常更换。
　　他一开始还不敢动，知道萧绝某次抬眼，看到那原封不动的点心，眉头微蹙：“不喜欢？”
　　沈忘言这才确定，这真的是给他准备的。
　　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这和他预想的伴读生活完全不同。没有打骂，没有折辱，甚至……还有点心吃？
　　他小心翼翼地开始享用这份“特权”，每次只取一小块，细嚼慢咽，尽量不发出声音。而萧绝，似乎对他这吃点心的时间也予以默许，从未在他吃东西时吩咐他做事。
　　有时，沈忘言吃着点心，看着书案后那个专注于军政要务的男人，会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割裂。
　　一边是关乎边境安危，朝堂风云的机密奏报，一边是少年小口吃着糕饼的细微声响。肃杀与闲适，冰冷与温情，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竟在书房里诡异地共存着。
　　沈忘言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吃的不是点心，而是某种……“封口费”？
　　无论如何，这点心的存在，确实让沈忘言的伴读生涯好过了不少。至少，肚子饿的时候，不用再硬抗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低头专注地品尝点心时，书案后的萧绝，偶尔会抬起眼，目光落在他微微鼓起的腮帮和满足后眯起的眼睛上，那冷硬的唇角，会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地，勾起一丝极浅的弧度。
　　像是不经意间，投喂了一直总是试图把自己藏起来，却又忍不住被食物吸引住的警惕野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