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劣等生》初霁远岫

12、惊世之言偶破局

　　这日午后，萧绝并未像往常一样处理军务或看书，而是在书房内接见了一位风尘仆仆，身着低级文官服饰的中年男子。男子面色焦虑，手中捧着一份厚厚的卷宗，正向萧绝汇报着什么，语气急促而惶恐。
　　沈忘言照例站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从那文官零星的汇报和萧绝偶尔沉声的追问中，他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是关于北境某处军马场的管理弊案。似乎是有管理人员中饱私囊，以次充好，导致配发给边防军队的战马质量严重下降，已影响到边境巡防。此事牵扯到当地几个盘根错节的家族，背景颇深，这文官是冒着极大风险前来向拥有监察之权的靖北王世子举报的。
　　“……下官暗中查访，证据确凿，但、但此地官员上下勾结，沆瀣一气，下官人微言轻，实在无法将其绳之以法，反而屡遭威胁……恳请世子殿下为边军将士做主！”文官说到激动处，声音都有些哽咽。
　　萧绝面色沉静，翻阅着那文官呈上的证据卷宗，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卷宗里的证据虽然指向明确，但大多是人证和间接物证，缺乏一锤定音的关键链环。若贸然动手，很容易被对方反咬一口，或者推出几个替罪羊了事。
　　书房内陷入一片凝重的沉默。那文官额角冒汗，紧张地看着萧绝。
　　沈忘言垂着头，心里却不由自主地跟着思考起来。这种官场弊案，古今中外都差不多。证据链不完整，对方又树大根深，硬碰硬确实不明智。按照他看过的那么多刑侦剧和官场小说的经验，这种时候，最好是从外部或者意想不到的角度打破僵局……
　　他想得出神，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因为思绪专注，身体不再像平时那样刻意佝偻着，站姿变得自然挺拔了一些，低垂的眼睫下，眸光微动，闪烁着与平日“惫懒愚钝”截然不同的清明神采。
　　萧绝的目光从卷宗上抬起，不经意地扫过角落，恰好捕捉到了沈忘言这瞬间的变化。那专注而通透的眼神，绝非一个庸碌之辈所能拥有。
　　他心中微动，放下卷宗，看似随意地开口，打破了沉默：“马政关乎边防根本，蛀虫不除，遗祸无穷。然则证据薄弱，牵涉甚广，强行动之，恐打草惊蛇，反受其咎。你可有良策？”他这话，表面上是问那文官，目光却若有似无地再次掠过沈忘言。
　　那文官一脸为难，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沈忘言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下意识地顺着问题思考，一个在现代常见的调查思路浮现脑海——查资金流向。那些奢侈消费，或是投资产业，或是转移藏匿。从这方面入手，往往能发现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查他们的帐，看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话到嘴边，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
　　他在干什么？！竟然在思考这种军国大事？！还差点说出口?!
　　他慌忙重新弓起背，脸上迅速堆起惶恐和茫然，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灵光只是错觉，结结巴巴地对萧绝道：“世、世子殿下恕罪，此等大事，学、学生愚钝，实在……实在不知……”
　　萧绝深邃的眸子盯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仓促构筑的伪装，直抵他方才那一闪而过的真实。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半晌，萧绝才缓缓收回目光，对那依旧忐忑的文官淡淡道：“此事本世子知晓了。你且先回去，勿要声张，本世子自有计较。”
　　那文官虽不明所以，但见萧绝似乎有了决断，不敢多问，连忙躬身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萧绝和沈忘言两人。
　　沈忘言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猛虎盯上的兔子，无所遁形。
　　萧绝没有再追问，也没有看他，只是重新拿起那份卷宗，手指在某个名字上轻轻一点，对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的陈峰吩咐道：“去查查此人，还有他妻族近半年的产业变动和银钱往来，要隐秘。”
　　沈忘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查产业和银钱往来！这……这不正是他刚才想到的思路吗？
　　萧绝他……他是怎么想到的？是巧合？还是……他看透了自己那一瞬间的思绪？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萧绝仿佛没有看到他的震惊，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沈忘言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磨墨。”萧绝吩咐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沈忘言如梦初醒，连忙应声上前，拿起墨条的手，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知道，自己刚才那瞬间的失神，可能已经引起了萧绝更深的怀疑。
　　这“伴读生活”，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危机四伏。他必须更加小心，将那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更深地埋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