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枫雪》慕容侠

2、栖夜篇（下）

　　话音未落,苏砚枫的右掌一翻,猛地向躬身垂头的属下打来,就在即将中掌之际,劈风剑蓦然划破了风的轨迹,血光霎时飞溅.
　　栖夜,在躲开的同时,用剑划伤了枫雪楼楼主的手掌.很多年了,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能这样做,而今天,这个左臂上绣着厉字的青年,做到了.
　　"呵呵!"苏砚枫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居然咧开嘴,含泪笑了,"你长大了,你真地做到了!"
　　栖夜咬着牙,一个字也说不出,握着剑的右手阵阵发麻.他要杀我?他真的要杀我么?我该怎么办?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啊!可是,我伤了他,他为何还在笑呢?
　　"是时候了."苏砚枫仰起头,长长地叹息,声音中满是倦意,"我该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其实,你不是栖夜,也不是......"
　　"住口!"
　　蓦然间,一个凄厉的呼唤声如惊雷般响起,两个男人一起震动着转头,望向了幽静的洞口.
　　"雪?"他们居然,异口同声!
　　恍惚之间,又见到了那个,夜夜纠缠于梦中的美丽身影,一股莫名的温热,涌入了眼眶.这个令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厉风堂堂主,在这一刻,软弱到了极限,如果在此时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而苏砚枫经过了一瞬间的震惊,恢复了往日的冷漠淡定,"雪,你终于肯出来了?"
　　"苏砚枫,请你住口,立刻离开这!"从洞中走出的女子,看起来苍白而虚弱,身体颤抖,却眼神犀利.
　　"离开?今天,我要把一切都说出来!"面罩寒霜的楼主突然间大声吼道,抬起带血的手,指住了无语凝噎的青年,"你,根本就是......"
　　"住口!"苏暮雪眸中闪过惊惧的神色,张开手掌,从衣袖中掉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直直地向她的兄长刺去.
　　枫雪楼的正副两位楼主,时隔多年,又一次交手了.漫天飞舞的枫叶中,那两个白色的身影,在风中猎猎起舞.这一幕,是人世间,绝美的风景!
　　可是,那观望着的青年男子,却陷入了无尽的迷惘中.楼主他,要说什么?我是谁?我究竟是谁?栖夜?方蔚然?难道还有,另一个答案么?
　　苏砚枫的揽月剑如魅影一般,轻描淡写地化去了妹妹的攻击,他的脸上,始终浮现着,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而苏暮雪,挥舞着手中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变换着招式,似乎要将自己的兄长置于死地.
　　陡然间,一片枫叶自她的眼前飘过,视线被诡异地遮挡住.她没能看到,在那一刻,以冷酷嗜杀为名的哥哥,居然自己松开了手,放掉了揽月剑.
　　"嗤"的一声响,她的匕首,已完全没入了,他的心窝.
　　"楼主!"栖夜哑声喊道,全身的力量在瞬间消逝,他,无力地跪倒在地.
　　此时,枫叶仿佛也感觉到了那无尽的悲凉,月色也愈加的黯淡,满地的婆娑中,重伤的楼主,慢慢萎顿于地,胸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纯白的衣衫.
　　"哥!"惊呆了的女子,跪下身,抱住了他,沾满鲜血的手,不住地颤抖,"你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
　　苏砚枫清亮的眸子里,蓦然涌现出从未有过的柔情,望着面色苍白的青年,缓缓道:"十年前......飞鹰庄袭击方家.......都是.......我安排的."
　　什么?栖夜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身体开始无法克制地颤栗起来.
　　"不要说了."苏暮雪垂下头,颗颗泪珠滑落在兄长的脸上,"求你!"
　　"人想要成长.....最好的方法......就是仇恨"枫雪楼的楼主,淡淡地笑着,有一缕鲜血,流下了嘴角."你......就是最好的证明!"
　　"证明?仇恨?"
　　霎时间,亲人们死去时的狰狞面孔,一一在眼前闪现,他站起身,劈风剑对准了垂死的楼主,崩溃地嘶吼:"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是我?"
　　"不要.....再说了."泪流满面的女子阖上双眼,压抑地乞求道.
　　"因为.....你不是栖夜......更不是方蔚然......你真正的名字......"苏砚枫伸出带血的手掌,喘息着说,"是苏若尘!"
　　苏若尘?苏若尘?这个名字,又代表了什么?蓦然间,恐惧如同黑夜中的魑魅,将他紧紧包围起来.不,不会的!
　　"求你了!别说了!"苏暮雪把头埋入兄长的发间,颤声道.
　　可是,没有人能阻止垂死的男子,说出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因为,他已决定,舍弃自己的生命!
　　"砚枫.......暮雪......若尘......你还不明白么?你是......我们的弟弟啊!"
　　"弟弟?"栖夜喃喃地重复这两个字,一时之间,不能体会它的意义.
　　"是的,弟弟,你母亲是怀着你,嫁给方天泽的,为了将你......培养成下一任的楼主.......唯有用仇恨."苏砚枫咳出一口鲜血,安然地躺在妹妹的怀里,"也因为如此.......雪开始独居......不再理我了."
　　"呜呜呜......"苏暮雪泣不成声,泪痕斑驳.
　　劈风剑陡然跌落于地,栖夜的眼前,一片模糊.原来,是我害死了我的家人,我才是罪魁祸首!不,他们原本也不是我的家人,谁才是我的家人?我爱着的......居然是我的亲姐姐么?哈哈哈!我早就说过,栖夜,你活着本身,就是这世上最大的讽刺!
　　"我早已病入膏肓......若尘......答应我......你会接管枫雪楼......"苏砚枫喘息着,声音也愈来愈低,"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栖夜收敛了疯癫的狂笑,脸上一片漠然,蹲下身拉住了兄长的手,"我还会......照顾好姐姐的."
　　下一刻,苏砚枫带着某种惊惧的神情微微一颤,睁着一双无神的眸子,再也没有了生息.
　　"哥!哥!"
　　苏暮雪在锥心的疼痛中,哑哑地喊道.可是猛然间,眼前的黑衣男子按住了自己的头,那两片炽热的嘴唇立即封住了她的口.
　　"晤......"混乱中,她浑身酥软地倒在他的怀中.若尘,你在做什么?我是你的,姐姐啊!
　　纠缠之间,仿佛有一股甜甜的东西注入了自己的咽喉,是什么?他居然......要杀我么?就像他刚刚,震断自己兄长的经脉一样么?
　　栖夜抬起头,双手捧住姐姐绯红的脸颊,满足地叹息,眼眸中满溢着醉人的柔情.
　　"姐姐,不要怕,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这东西很甜吧?这是冰雨堂暗影那家伙,新研究出来的一种药,叫做忘忧泉.它可以,让你忘记所有的烦恼,再醒来时,你就不再是副楼主,不再是苏暮雪,也不再是我的姐姐了,而是......."说着,俊朗的青年男子,眼眸中闪烁着疯狂的喜悦,"新枫雪楼主的楼主夫人!"
　　不,这是不对的,不能这样!徒劳地挣扎了几下,苏暮雪颓然失去了意识,下次醒来,她真的会,全都忘记么?
　　新晋的楼主横抱起所爱的人,地上的尸体犹自淌着鲜血,这一刻,他彻底得到了救赎.抬头望月,他忽然咧开嘴,大笑起来.
　　"醉月悠悠,漱石休休,水可陶情,花可融愁."
　　"醉睹银河,灿灿蟾孤,点点星多."
　　"雨醉云醒,柳暗花明."
　　"哈哈哈!"
　　吟唱着欢愉的词曲,这个从小被命运中的翻云覆雨手捉弄的男子,怀抱着爱人,向山下走去.等待他的,将是破晓的黎明,他会如凤凰涅磐一般,凄美重生.
　　雪,我终于可以,在阳光下,大声叫出你的名字!
　　我究竟是谁?栖夜?方蔚然?苏若尘?这又有何关系?这不过是人活着的一个代号罢了,只要我们在一起,我是谁,都无所谓!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