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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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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妇刚入门丈夫便撒手而去,这是德行所亏,刑克夫君之命。”妇人望着季润道:“这是一条。不在内宅守贞,反而擅自出内院同人私相授受,这是其二。”
季润再怎么不明白也听得出私相授受几个字,她看向老夫人道:“娘,您知道的,我没有。”
“长辈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妇人斥责道,季润不敢再说话,泪眼蒙蒙的,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此事我倒知晓。”周槿钰道:“本是内妇得了急症,嫂嫂是为了救她的性命才出的内宅。姨母刚到此处,得知的消息难免有误,倒算不得什么大错。”
“二公子。”那妇人有些惊愕,不明白周槿钰为何会替季润说话,而且话中含沙射影的,是要寻她的错处?
她借着长辈的名义在此发难,可是若被周槿钰扣个蔑侮她人的罪名,她也承受不起。
索性就不再说话,望了李妈妈一眼,意思很明显:该做的我已经做了,这是你们自己内宅的事,我就管不了了。
李妈妈上前一步道:“姑爷容禀,话虽是如此,可大夫人大可安排个丫头前去办事,自己如此出格,总是于礼不符。咱们一家倒不计较,可若是落到别人口里,免不了说夫人治家不严,姑爷内宅有亏,反是不好。”
周槿钰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依你说,该怎么是好?”
一下便来了兴致,李妈妈笑道:“长嫂寡居,总在府内住着难免惹人说三道四。不如在外另置一宅,派遣奴仆伺候,既不会怠慢了夫人,也免了外面的闲言碎语,倒是两全其美。”
周槿钰转着手上的扳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好一个两全其美,奶娘的意思是要将嫂嫂扫地出门?”
李妈妈脸上的笑滞住了:“倒不是像姑爷说的那么难听,总是为了这一大家子。”
“这我倒觉得有趣。”周槿钰道:“家中只有母亲、嫂嫂、我与夫人,对了,还有乐杳。不知奶娘指的这一大家子到底是谁?”
话说到这般便没有再为自己辩驳的道理了,同主子争执是为奴的大忌。李妈妈的脸色木下来,也不敢露出生气的神色,就那么半笑不笑的僵着,看起来倒是奇特。
见李妈妈不说话,周槿钰偏转了身道:“儿子请教母亲,不知这是否是母亲的意思?让她们两个出去住,倒显得儿子不能治家,容不下寡嫂。”
“我倒没那个意思…”老夫人有些为难道:“只是…我也不知府上出了何事,此等大事,还是要询问芸儿的想法。”
席间顿时静下来了,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周芸儿身上。她穿着华丽的袍服,整个人却有些虚弱,脸上带着些许的白色。
她心里头五味杂陈似的。原本看着乐杳懂事,想着留下来同自己的孩子也是个伴。只是看了周槿钰如此维护季润,便像是吃了黄连,苦的连肠子都要吐出来了。
同周槿钰的感情,她心里实在是没底。周槿钰初次应试便得中状元,是京都里许多少女心系的存在。她在席间与他相遇,后来酒楼厮混,再到后来…
她爹要将她嫁给富商之子的纨绔,她不肯嫁,求了周槿钰,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桩婚事便应下来了。
奶娘说他初到京都根基不立,父亲说他心高气傲,不愿攀高受人挟制。所以她是最好的人选,既可以给他支持,又不至于家中失权,可是他呢?他怎么想的?
他究竟爱不爱她?
口中的承诺无法让她信服,生活的甜蜜不过过眼云烟,她终是谁都不信,可惶恐像空气一样席卷着她,她拼尽全力,却不能得片刻安息。
方芸儿抬起头,脸上带出一个笑,她对周槿钰道:“夫君…”是撒娇的口吻。
望着她的笑靥,周槿钰心头一软,方芸儿接着道:“奶娘总是爱多想…嫂嫂是为了救我才出的内宅,我谢她还来不及呢,怎会怪罪她?”
周槿钰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
“夫君以为什么呢?”
“没什么。”周槿钰道:“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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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管事的两个人就这样把事情定了下来,而后那妇人被人遣送回家,李妈妈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银。季润觉得此事就这样了了,可是素书总是忧心忡忡,认为李妈妈贼心不死,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季润没心思管她们的闲事,若是没有乐杳,她一个人出去住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担忧新府衣食药物准备不周,一旦孩子有些变故无人商议。
但她如今是砧板上的鱼,左右都是一刀,无所谓哪个更好。
相安无事过了半月,很快就到了二房公子过满月酒的时候,季润手中积蓄不多,去银店打了一个长命锁当做礼物送了去,期间方芸儿说起孩子的名字,原来叫周化柚。
周槿钰取的名字极好,孩子胖乎乎的可爱,李妈妈在一旁照顾着。方芸儿已经脱去了月子里的疲惫体虚,精神眼见着好很多。因担忧孩子受累,不大会儿便由奶娘抱了回去,她们一块说了会儿话,李妈妈突然急匆匆的跑过来。
方芸儿听了李妈妈的话脸色大变,拉着周槿钰离开了。季润离得近,也听到了李妈妈的话。
原是外面天冷地上结冰,奶娘在路上滑了一下,本以为护着孩子没有摔倒,可是孩子回屋便哭闹不休,不知出了何事。
“怕是受了惊吓了。”老夫人忧心忡忡:“钰儿小时候有段时间也大哭不止,他父亲去请了庙里的道士喝了符水才好。”
季润倒不知道有这个法子,只听说过人受了惊吓便会“掉魂”,要亲近的人叫着名字喊喊魂才好。
她俩各有主意,两个人却都不敢去跟方芸儿说,就见正房那里闹了一番,派出个丫头去请郎中了。
郎中进了屋,老夫人同季润才都放下了心。过了会儿周槿钰回来,脸上有些许疲惫之态,让她们两个先回去,不必在这里等着了。
今年的冬天好像更冷一些。
季润的性子很慢,反应也慢。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她母亲总说她,这么蠢笨以后到婆家还不被公婆骂死?
老夫人性格也好,这是她的福气。季润走在路上想,她没有像她娘说的一样在婆家挨骂,反而生活还算安生,养孩子有奶娘,家中杂事有丫鬟,衣食住行一概有人安排,不知她娘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她的生活还可以?
还是只是“啧”一声,叹一句傻人有傻福。
季润望着远处光秃秃的枝丫,呼吸时的白雾缓缓消逝在干冷的空气中,她深吸了口气,肺部被冷空气填满,她突然呵了一声。
她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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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热气蒸腾,她才慢慢从外面的冷意中缓过神。
只是心头愈发不安,不知是何处而来的忧虑。上次李妈妈公然发难,她虽然有些失落难过,却不像这会儿这样没着没落。
素书是同她一起去的,她被心中那片空白折磨得有些不安,对素书道:“化柚不知如何了,应是没有伤着吧?我要不要去看看?”
“夫人是在担心这个么?”素书的语气淡淡的,她是个很细心的人,季润的忧愁早就落在她眼中了。
“我想应是没事。”季润道:“京里的郎中都是最好的,况且还有二叔在,应是没有什么问题。”
素书掀开眼皮,凉凉地瞧她:“夫人送了一把长命锁?”
像是说到了什么敏感的话题,季润竟打了个结巴:“应是没有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素书嘿嘿笑,一双眼睛却清亮的跟把利剑一样,像是能击中季润心中最隐秘的角落:“当嫂嫂的送了侄儿一把长命锁,能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就好。”季润吁出了一口气:“我还害怕呢...明明是极好的寓意,可化柚突然摔了,怎么也让我心头不安。”
听了素书的话她放下心来,正打算去做自己的事,一转头,素书正用一种极为奇怪的目光瞅她。
她呆了一下,难道素书不是这个意思?
“夫人…”素书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悲痛,这更让季润不解,“上次夫人为了救二夫人而出了内宅,有什么问题吗?”
季润慢慢地摇摇头。她私心里觉着真没有什么问题,那天李妈妈她们说了一堆话,她没怎么听明白。
“不仅没有问题,而且夫人救了二夫人一命,二夫人该上门道谢才是。”素书缓慢说道。
“这倒是没什么所谓。”季润摆摆手,一片大义凌然:“这是我该做的。我到了这里什么活都没干,每天吃喝玩乐的,心里不自在的狠。能为二夫人做点事,我舒坦多了。”
素书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了,哦,她好像有些懂了,那是村子里看傻子的眼神。
“可二夫人不仅没有感谢夫人,她身旁的奶娘还跳出来指责夫人行为不端,若不是大人护着,差点就将夫人赶出了状元府。”素书淡声道,她的声音清凉,就像泉水叮咚:“如此夫人还觉得,送了侄儿一个长命锁,害侄儿摔了跤,此事没有什么大碍吗?”
“好像问题很大。”季润说,她的脑袋在肩膀上无力的杵着,意志消沉:“我感觉我要死了。”
素书噗嗤一声笑出来,又很快收了:“死倒不至于。”她道,看外面渐黑的天色:“无非是再起一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