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野麦芒

54、第五十四章 暗夜低语与往昔尘影

　　秘洞之内，时间依旧在夜明珠恒定而冰冷的光晕中缓慢流淌。慕容清羽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逐渐趋于平稳规律，那“寒玉生肌散”的药效显然正在他体内发挥着作用，将他从鬼门关前一点点拉回。苏晚晴紧绷的心弦，也随之稍稍松弛，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她依旧强撑着，不肯合眼，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赵青经过调息，伤势暂时稳住，但他不敢深眠，依旧保持着警惕，只是偶尔会因极度的疲惫而短暂地瞌睡片刻。

　　而墨渊，始终如同洞内的一块岩石，静坐不动，气息几近于无。唯有当他偶尔抬眼，目光扫过石床上那张与记忆中某个轮廓依稀相似的苍白俊颜时，那隐藏在面具后的眸子里，才会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沉淀了太多岁月与风霜的波澜。

　　夜深，洞内万籁俱寂，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交织。

　　忽然，石床上的慕容清羽再次不安地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呓语，比之前清晰了一些：“……水……”

　　苏晚晴立刻惊醒，连忙拿起一直温在胸口的水囊，小心地扶起他的头，将清水一点点喂入他干裂的唇间。清凉的水滋润了他的喉咙，他无意识地吞咽了几下，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

　　喂完水，苏晚晴正准备让他重新躺好，却感觉到他那只一直被她握着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指尖在她掌心极其轻微地勾了勾。

　　苏晚晴浑身一震，猛地低头，对上了他缓缓睁开的、尚且带着几分迷茫与虚弱的琉璃色眼眸。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上苏晚晴的头顶，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涌出，她连忙用手捂住嘴，才没有失声痛哭，只是肩膀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晚……晴……”慕容清羽的目光艰难地聚焦，看清了眼前这张布满泪痕、写满了担忧与狂喜的小脸，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了嘶哑却清晰的声音。

　　“是我……是我！”苏晚晴用力点头，泪水滴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她语无伦次，只会重复着这几句话，仿佛要将这些时日的恐惧和担忧都倾诉出来。

　　慕容清羽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酸涩与暖流交织。他想抬手替她擦去眼泪，却发现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只能微微动了动手指。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看到了这陌生的石洞，看到了靠在洞口附近瞌睡的赵青，也看到了……那个静坐在阴影中、戴着玄铁面具的神秘身影。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警惕与疑惑瞬间取代了初醒的迷茫。

　　“这里……是何处？他……是谁？”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属于慕容清羽的冷静与锐利。

　　苏晚晴连忙擦干眼泪，压低声音，快速地将他们如何被伏击、老刘叛变、绝境中被墨渊所救、以及来到这处秘洞的经过，简明扼要地告诉了他。

　　慕容清羽静静地听着，当听到苏晚晴为他挡箭时，他眸中瞬间涌起剧烈的痛楚和后怕，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当听到墨渊出手相救，并提供了这处隐秘的藏身之所和珍贵的伤药时，他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沉默的、如同深渊般难以测度的身影。

　　墨渊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缓缓睁开了眼睛。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相遇，一个带着审视与探究，一个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过往。

　　“阁下……救命之恩，慕容清羽……铭记于心。”慕容清羽挣扎着，试图撑起身体，想要行礼，却牵动了伤口，顿时痛得闷哼一声，额角冷汗涔涔。

　　“不必。”墨渊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他站起身，走到石桌边，倒了一碗水，又加入了些许药粉，走过来递给苏晚晴，“让他把这个喝了，稳固药效。”

　　他的动作自然，仿佛照顾慕容清羽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晚晴接过药碗，道了谢，小心地喂慕容清羽喝下。

　　慕容清羽喝下药，感觉一股清凉之意顺着喉咙滑下，胸腹间的灼痛似乎又减轻了些许。他靠在苏晚晴臂弯里，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墨渊。

　　“阁下……似乎对在下的伤势，颇为熟悉？”他试探着问道。这“寒玉生肌散”药效奇特，绝非寻常之物，而对方用药的手法，也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稔。

　　墨渊沉默了片刻，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在面具后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慕容铮……是你什么人？”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在提及“慕容铮”这个名字时，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

　　慕容清羽浑身猛地一僵！慕容铮，正是他父亲，已故靖北侯的名讳！这个神秘人，竟然直呼他父亲的名讳，而且语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慕容清羽的心头，他紧紧盯着墨渊，声音因为激动和伤势而微微发颤：“正是……先父。阁下……认识家父？”

　　墨渊再次陷入了沉默。他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望向那紧闭的、仿佛与世隔绝的岩壁。洞内一片寂静，只有夜明珠的光晕流淌在他孤峭的灰色背影上，平添了几分苍凉与神秘。

　　良久，就在慕容清羽和苏晚晴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那沙哑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地、带着一种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与沧桑，在洞内响起：

　　“很多年前……曾与他，在北疆的雪原上……喝过一碗酒。”

　　一句简单的话，却像是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慕容清羽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与父亲在北疆雪原喝过酒？那至少是十几年前，父亲尚在镇守北疆时的事情！这个墨渊，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与父亲，是敌是友？

　　无数的疑问在慕容清羽脑海中盘旋，但他看着墨渊那明显不愿多谈的背影，将所有的问题都压了下去。他知道，有些答案，急不得。

　　苏晚晴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她紧紧握着慕容清羽的手，给予他无声的支持。

　　墨渊说完那句话后，便不再开口，重新回到了他之前的位置坐下，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情绪流露只是幻觉。

　　洞内再次恢复了沉寂。

　　但这一次的沉寂，与之前不同。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将慕容清羽与那个神秘莫测的墨渊连接了起来，牵扯出了一段尘封在北疆风雪中的往事。

　　慕容清羽靠在苏晚晴怀中，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温暖和安定，目光却久久地停留在墨渊身上。父亲的身影，北疆的风雪，家族的覆灭，以及眼前这个神秘的恩人……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交织。

　　他隐隐感觉到，这个墨渊的出现，或许并不仅仅是偶然。他的命运，似乎与父亲那一代的恩怨纠葛，有着某种难以分割的联系。

　　前路，似乎因为墨渊的出现，透出了一丝微光，却也因为这尘封往事的揭开，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