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野麦芒

31、第三十一章 孤影残生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草木腐朽和泥土的气息。苏晚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那个狭窄的缝隙中挣脱出来，重重摔在厚厚的积雪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单薄的衣衫，她却浑然未觉，只是猛地回头，望向那已然被藤蔓和黑暗重新吞噬的缝隙。

　　身后，再无半点声息。没有追兵，也没有……他的身影。

　　只有风穿过枯枝的呜咽，如同鬼哭。

　　他成功了。他用自己，为她换来了这片刻的喘息之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脑海里反复闪现着他决然转身冲入黑暗的背影，那最后一个炽热而短暂的吻，还有他低沉却坚定的“等我”。

　　“等我……”她蜷缩在雪地里，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泥土，无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泪水汹涌而出，瞬间在冰冷的脸颊上凝结成冰。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假死药……偷换尸体……这些计划听起来是如此渺茫，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她都可能永远失去他。

　　不！不能这样！

　　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呐喊。她不能在这里崩溃，不能让他用性命换来的机会白白浪费！

　　苏晚晴猛地抬起头，用力抹去脸上的冰泪。寒风如同刀子刮过她裸露的皮肤，却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按照他的计划找到援兵，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她挣扎着站起身，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处废弃山庄的后院，断壁残垣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枯死的藤蔓缠绕着倾颓的梁柱，一片死寂荒凉。远处，隐约可见京城方向的天空被灯火映照出朦胧的光晕，与这里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按照慕容清羽之前所说，悦来客栈在城南。她必须立刻动身。

　　然而，刚迈出一步，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险些再次栽倒。一夜的紧张逃亡，体力和精神的巨大消耗，以及方才极度的悲痛，让她的身体达到了极限。

　　她强迫自己站稳，从怀中掏出那个冰冷的硬窝窝头，机械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吞咽。又抓起一把干净的雪含在嘴里，融化后滋润干渴冒火的喉咙。食物和水分带来了些许力气，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的虚弱和处境的危险。

　　她不能走官道，那里必定盘查严密。只能凭借模糊的方向感，在荒郊野岭中穿行。

　　雪夜跋涉，每一步都无比艰难。积雪没膝，深一脚浅一脚，冰冷的雪水渗入鞋袜，双脚早已麻木失去知觉。寒风无孔不入，穿透单薄的棉袍，带走身体里最后一丝暖意。她只能紧紧裹住慕容清羽留给她的那件外袍，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冷梅气息，这微弱的熟悉感成了她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在冷宫中的点点滴滴。
　　他默不作声放在石柱上的厚衣和被褥。
　　他在炭火旁专注为她烤鱼时，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他清俊的侧脸。
　　他手把手教她辨认草药、练习防身招式时，指尖传来的温度。
　　他因萧煜宸的赏赐而醋意大发，将她紧紧箍在怀中，霸道宣告“我的人”时，那灼热的气息和剧烈的心跳。
　　还有在密道之中，生死一线间，他那番毫无保留的剖白，那个带着绝望与炽热的吻，那句“此生定不负你”的誓言……

　　每一幕回忆都像是一根针，扎在她心上，带来细密而持久的疼痛，却又奇异地赋予她继续前进的力量。他曾在那般绝境中护她周全，她绝不能在此刻倒下！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依旧漆黑，只有雪地反射着微弱的星光。她的体力再次透支，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想就此蜷缩在雪地里听天由命时，前方隐约出现了点点灯火。

　　是一个村落！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再次在心底点燃。她强打起精神，朝着灯火的方向蹒跚前行。

　　然而，靠近村口时，她猛地停住了脚步。村口的木杆上，悬挂着醒目的皇榜，旁边还有官兵设下的临时岗哨，正在盘查过往行人！灯笼的光线下，她能清晰地看到墙上贴着的海捕文书，上面画的……虽然笔墨粗糙，但那眉眼轮廓，赫然与她有五六分相似！文书旁还附有一张慕容清羽的画像，虽未明写身份，但“钦犯”、“格杀勿论”等字眼触目惊心。

　　萧煜宸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他已经张开了天罗地网！

　　苏晚晴的心脏骤然紧缩，迅速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屏住呼吸。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被寒风一吹，冷得刺骨。她不能进村，不能暴露行踪。

　　希望破灭，前路似乎再次被堵死。疲惫、寒冷、饥饿、恐惧，以及对他安危的极致担忧，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将她拖向绝望的深渊。

　　她靠着粗糙的树干滑坐在雪地里，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孤独和无助如同这漫漫长夜，要将她彻底吞噬。

　　“慕容清羽……”她无声地念着他的名字，仿佛这是唯一的咒语。

　　就在这时，怀中一个硬物硌了她一下。她伸手摸去，是那个装着假死药的玉瓶，还有……他塞给她的，那枚代表慕容家身份的玉佩。

　　冰凉的玉佩触手生温，上面繁复的纹路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指尖的温度。她紧紧攥住玉佩，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与他之间的联系。

　　不能放弃！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倔强的火焰。他还在等着她！无论多么艰难，她一定要赶到悦来客栈，一定要找到能救他的人！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绕开村落，再次投身于无边的黑暗与风雪之中。单薄的身影在苍茫的雪地上蹒跚前行，如同狂风暴雨中一只挣扎的飞蛾，渺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韧。

　　夜色浓重，前路未知。但她知道，她必须走下去。为了那个在绝境中给予她光和温暖，如今却生死未卜的男人。

　　孤影残生，她携着对他的爱与誓言，踏上了这条遍布荆棘的求生之路，亦是……赴救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