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野麦芒

30、第三十章 绝境抉择与以身为饵

　　微光从出口处的缝隙渗入，勾勒出禁军士兵肃立的身影轮廓，如同蛰伏在洞口外的凶兽，无声地散发着杀气。甲胄摩擦的细碎声响，压抑的呼吸声，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属于战场特有的铁锈与皮革混合的气味，都清晰地昭示着他们已无路可逃。

　　苏晚晴的心脏仿佛被冻结，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紧紧抓住慕容清羽背后的衣料，指尖冰凉。怎么会……他们明明如此小心，为何出口会被重兵把守？是李公公背叛了吗？还是萧煜宸早就洞悉了一切，布下这个死局，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慕容清羽的身体绷紧如弓弦，但他握住她的手却异常稳定，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他微微侧头，用极低的气流在她耳边说道：“别怕，不是李公公。”

　　他琉璃色的眼眸在昏暗中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视着出口处的情况，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每一种可能。“若是李公公出卖，来的就不会是禁军，而是直接来冷宫拿人。他们守在这里，说明只是怀疑此处有异动，或者……萧煜宸广撒网，在所有可能的出口都布了防。”

　　他的分析让苏晚晴稍微找回了一丝理智。是啊，若是身份彻底暴露，他们根本走不出冷宫。

　　“现在怎么办？”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音。

　　慕容清羽的目光落在出口旁一处不起眼的阴影上，那里似乎有一个极窄的、被藤蔓半掩的缝隙，并非主出口。“那里，或许有一线生机。”他指向那个方向，“但需要有人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需要一个人作为诱饵，冲向主出口，制造混乱，吸引所有守卫的视线，另一个人则趁机从那个狭窄缝隙逃生。

　　几乎是瞬间，两人心中都升起了同一个念头。

　　“我去引开他们。”苏晚晴抢先开口，语气急促而坚定，“我武功不如你，留下来也帮不上大忙。你身手好，更有机会从那个缝隙脱身，出去后还能想办法……”

　　“不行！”慕容清羽断然否决，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你想都别想！”他猛地转头看她，黑暗中，他的眼神灼灼，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守护欲，“我慕容清羽还没沦落到要一个女人为我牺牲的地步！”

　　“这不是牺牲！”苏晚晴急了，抓住他的手臂，“这是最理智的选择！你活着，才能找到证据，才能为慕容家昭雪！我不过是一个冷宫弃妃，就算被抓回去，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慕容清羽打断她，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和怒火，“再被打入冷宫？还是被他赐死？晚晴，你还不明白吗？从你选择跟我走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他眼中的‘同党’，是必须清除的存在！落在他们手里，你只有死路一条！”

　　他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感到疼痛，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她牢牢锁在自己身边：“我带你出来，是为了让你活，不是让你替我死！”

　　“可是两个人一起死在这里，就值得吗？”苏晚晴眼中涌上泪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绝望，“慕容清羽，你理智一点！总要有人活下去！”

　　“那就一起活，或者一起死！”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偏执的疯狂，“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对峙在黑暗中无声地进行，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和紧绷的神经。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外面的守卫似乎有些不耐，传来轻微的走动声。

　　就在这时，慕容清羽忽然松开了她的肩膀，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湿意。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和决绝：

　　“晚晴，听话。”他唤她，如同在冷宫中无数次低语那般，“还记得假死药吗？”

　　苏晚晴一怔。

　　“我去引开他们。”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会制造足够大的动静，将他们引向远离那个缝隙的方向。你趁乱从那里出去，无论外面是什么，头也不要回地跑。如果……如果我被围住，脱身不得，我会服下假死药。”

　　他看着她骤然缩紧的瞳孔，继续快速说道：“假死状态能维持六个时辰。萧煜宸恨我入骨，见到我的‘尸体’，定会确认无误后处置。他不会立刻焚毁，大概率会暂时停放在某处，以儆效尤。这就是你的机会——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如同最沉的夜色，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找到李公公，或者想办法联系上我们在悦来客栈的人。告诉他们我的位置，他们会有办法在我被‘处理’之前，将‘尸体’偷换出来。明白吗？”

　　这个计划太过冒险，成功率微乎其微。假死药是否真能骗过御医？偷换“尸体”的过程能否顺利？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是万劫不复。

　　苏晚晴的眼泪汹涌而出，她拼命摇头：“不……太危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慕容清羽捧住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气息交融，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这是唯一的生路！苏晚晴，你看着我！你必须活下去！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如果你被抓，或者死了，那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我此刻就冲出去与他们同归于尽！”

　　他的威胁如此真实，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苏晚晴知道，他说到做到。如果她不肯独自逃生，他真的会选择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一切。

　　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席卷了她，但与此同时，一种更为强大的、名为“必须活下去”的信念，也在心底疯狂滋生。她不能让他白白牺牲，不能让他连这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都失去。

　　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强迫自己停止哭泣。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望着他，一字一句，如同发誓：“好，我走。但慕容清羽，你听着，如果你敢死，我绝不会独活。黄泉路上，我一定追上你！”

　　她的眼神，悲戚却坚定，带着与他如出一辙的执拗。

　　慕容清羽看着她，忽然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在压抑的密道里显得格外苍凉而又满足。他猛地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短暂却炽热如烙铁般的吻。

　　“等我。”他只说了这两个字，随即毅然转身。

　　他没有再回头，将那个小巧的玉瓶塞进她手中，然后如同暗夜中扑向火焰的飞蛾，身形一闪，便朝着那透出微光的主出口，疾冲而去！

　　“有刺客！在那边！”他故意发出一声低吼，同时将手中一枚石子用力掷向相反方向的石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那边！”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瞬间，洞口外的寂静被打破，脚步声、呵斥声、兵器出鞘声骤然响起，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道决然冲向黑暗深处（他制造声响的方向）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苏晚晴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呼喊，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最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向那个被藤蔓遮掩的狭窄缝隙。

　　在身形没入缝隙的前一刹那，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只见火光晃动，人影憧憧，慕容清羽那道挺拔的身影在黑暗中一闪而逝，如同投入沸水的雪花，瞬间被涌上的禁军吞没……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住手臂，不让自己哭出声，然后决绝地转身，挤进了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不知通向何处的生路（或者，是另一条绝路）。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身后同伴舍身创造的生机，与前方完全未知的命运，如同冰冷的巨钳，将她紧紧夹在中间。

　　慕容清羽，你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