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野麦芒

29、第二十九章 绝境相携

　　密道仿佛没有尽头，蜿蜒曲折，永无止境。空气愈发稀薄浑浊，火折子的光芒在浓重的黑暗中也显得力不从心，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每一步都踏在湿滑黏腻的青苔上，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声响，在寂静的通道中回荡。

　　慕容清羽始终走在前面，一手举着火折子，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苏晚晴，将她大半个人护在身后。他的背影挺拔而警惕，如同黑暗中蓄势待发的孤狼，感官提升到极致，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响。

　　“小心头顶。”他忽然低声提醒，同时手臂微微用力，将苏晚晴往后带了带。

　　苏晚晴抬头，借着微弱的光，看到头顶石缝间垂落着几根极细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金属丝，上面泛着不祥的幽光。

　　“绊丝，”慕容清羽声音凝重，“连接着两侧壁上的毒针匣。一旦触发，避无可避。”

　　他小心翼翼地从工具包中取出那卷极细的金属丝和特制钢针，动作轻缓如羽，屏住呼吸，开始拆卸机关。苏晚晴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感觉到自己手心沁出的冷汗，和他沉稳有力的手指传来的温度。

　　时间一点点流逝，慕容清羽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机关精巧歹毒，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终于，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声，金属丝松弛下来。

　　“好了。”他松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

　　苏晚晴这才感觉自己能重新呼吸。“你怎么懂这些？”她忍不住问，这些机关拆卸的技巧，绝非普通贵族子弟所能掌握。

　　慕容清羽牵着她，绕过那处致命陷阱，继续前行，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飘忽：“家父……靖北侯，不仅精通兵法，对机关奇巧也颇有涉猎。我幼时顽劣，常缠着他学这些旁门左道，他没时间细细教导，便丢给我几本图谱让我自己琢磨。”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与痛楚，“没想到，当年觉得有趣的玩意儿，如今竟成了保命的手段。”

　　苏晚晴握紧了他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安慰。她知道，每一次提及家族，对他都是一次凌迟。

　　又前行了一段，前方隐约传来水流声，空气也湿润了许多。转过一个弯，一条地下暗河横亘在面前，挡住了去路。河水漆黑，看不清深浅，水流湍急，发出哗哗的声响。河面不宽，但对岸的情况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唯一能借以渡河的，是几根间隔不均、半没在水中的石桩，石桩湿滑，长满了水藻。

　　“图册上没有标注这条河。”慕容清羽蹙眉，火光映照着他凝重的侧脸，“看来年深日久，地形有所变化。”

　　“能绕过去吗？”苏晚晴问。

　　慕容清羽举高火折子，仔细观察两侧石壁，摇了摇头：“两侧都是坚硬岩石，没有岔路。必须从这里过去。”

　　他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河中，根据声音判断：“水不浅，流速很快，一旦落水，凶多吉少。”

　　他解下那盘特制绳索，将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递给苏晚晴：“系好。我先行，你仔细看我的落脚点，等我到对岸，你再过来。万一我失足，你切莫慌乱，抓紧绳索，我会设法稳住。”

　　他的安排冷静周到，但苏晚晴看着他腰间那根并不算粗壮的绳索，再看向那湍急的暗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这太危险了。

　　“让我先试。”她忽然道。

　　慕容清羽猛地转头看她，眼神锐利：“不行！”

　　“我比你轻，身形更灵巧。”苏晚晴坚持，眼神坚定，“而且……你身上还有旧伤，不能冒险。若你在河中出事，我们两个都完了。我先过，若有不对，你还能拉我回来。”

　　她的话有理有据，但慕容清羽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他怎能让她去涉险？

　　“慕容清羽，”苏晚晴靠近他，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信任我，就像我信任你一样。我们是一体的，不是吗？”

　　看着她清澈而勇敢的眼眸，慕容清羽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明白，她不是在逞强，而是在用她的方式保护他，分担他的压力。这种被珍视、被并肩而立的感觉，让他心头巨震。

　　他沉默良久，终于，深吸一口气，将绳索的一端紧紧系在她纤细却坚韧的腰肢上，打了一个极其牢固的水手结。他的动作很慢，很郑重，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记住，”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每一步都要踩实，重心放低，不要看脚下的河水，只看前方的石桩。我会紧紧拉着绳子，你若有任何不适，立刻示意，我拉你回来。”

　　“好。”苏晚晴点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等我。”

　　她转身，面向那漆黑湍急的暗河，深吸一口气，将慕容清羽教她的呼吸法运转起来，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然后，她看准第一根石桩，小心翼翼地踏了上去。

　　石桩湿滑异常，脚底传来冰凉的触感和不稳的晃动。河水在脚下奔流，发出摄人心魄的咆哮。她强迫自己忽略这些，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寻找下一个落点，以及腰间那根维系着她生命的绳索所传来的、慕容清羽稳稳的力道。

　　一步，两步，三步……她像一只灵巧的猫，在湿滑的石桩上艰难移动。有好几次，脚下打滑，身体失衡，都是靠腰间绳索传来的力量和自身核心的紧绷才堪堪稳住。冰冷的河水不时溅起，打湿了她的裤脚，刺骨的寒意让她牙齿打颤。

　　对岸的慕容清羽，比她更加紧张。他全身肌肉紧绷，目光死死锁住她的每一个动作，握着绳索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每一次她身体的晃动，都让他呼吸一滞。他恨不得立刻飞身过去，将她护在怀中，远离所有危险。

　　终于，苏晚晴踏上了最后一块石桩，轻盈地跃上了对岸。脚踏实地的瞬间，她几乎虚脱，靠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喘息。

　　“晚晴！”对岸传来慕容清羽急切的声音。

　　“我没事！”她连忙回应，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快，“安全，你过来吧！”

　　慕容清羽不再犹豫，他将绳索另一端固定在自己腰间，动作比苏晚晴更加迅捷稳健，几个起落便安然渡过暗河，稳稳落在她身边。

　　脚刚沾地，他便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心跳如同战鼓，重重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下次……不许再这样！”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后怕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但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恐惧——恐惧失去她。

　　苏晚晴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埋在他带着寒气和汗意的胸前，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心中一片温软与安定。

　　“好。”她轻声应着，却知道，若再面临同样选择，她依然会如此。因为爱，便是心甘情愿地为对方承担风险。

　　短暂的相拥后，两人不敢耽搁，继续前行。渡过暗河后，密道变得宽敞了些，但地势开始向上倾斜，显然离出口不远了。然而，慕容清羽的神情却愈发凝重。

　　“有风。”他停下脚步，仔细感受着空气的流动，“还夹杂着……烟火气。”

　　苏晚晴也嗅到了，那并非炭火气，更像是……很多人聚集在一起的气息，还隐约有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

　　两人的心同时沉了下去。密道出口，有人！

　　慕容清羽迅速熄灭了火折子，密道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他拉着苏晚晴，贴着石壁，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

　　前方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天光，出口就在眼前！但与此同时，外面传来的声音也清晰起来——是甲胄碰撞声，还有压低的交谈声。

　　“守好了，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统领放心，这鬼地方就这一个出口，他们插翅难飞！”

　　是禁军！萧煜宸的人，竟然早就守在了这里！他们是如何得知密道出口的？是李公公出了问题，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当头浇下。前有堵截，后无退路，他们被困在了这密道的尽头！

　　慕容清羽将苏晚晴紧紧护在身后，贴在阴影里，琉璃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他的手，缓缓按上了腰间的匕首。

　　绝境，真正的绝境，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