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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灰色空间在崩塌,边缘像燃烧的纸一样卷曲、化为灰烬,散入虚无。震颤从地面传到身体内部,让心跳与空间的崩塌形成可怖的共鸣。两扇光门悬浮在前方,一蓝一红,散发出的光芒在灰色背景上割出清晰的轮廓。屏幕上循环播放着过往的选择与结局,像一部无声的悲剧集锦。

      卫其昀说“我们需要谈谈”时,岑笙没有立刻回应。他看着对方,看着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复杂光芒——警惕、计算、犹豫,还有一丝被严密控制的真实情绪。过去十二号消失前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选择累积成路径,此刻的决定将影响所有未来循环。

      “谈什么?”岑笙最终开口,声音在震颤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平静。

      “先坐下。”卫其昀说着,真的在灰色地面上盘腿坐下,仿佛这不是一个正在崩塌的异空间,而是公园草坪。他的动作随意自然,但岑笙注意到他的脚尖对着红色光门方向,身体微微侧倾,是一个随时可以起身冲刺的姿势。

      岑笙也在他对面坐下,距离两米,不远不近。他调整呼吸,让心跳平缓。规则第十条说:信任你的室友,但不要完全相信。第四碎片说:你们之中有一个不是自己。这些警告与屏幕上那些背叛、牺牲、独自离开的画面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不信任的图景。

      “我们先理清信息。”卫其昀开口,语气像个主持会议的分析师,“根据已获得的规则碎片、实验日志和刚才那位‘过去十二号’的说法,我们可以总结出几个关键点。”

      岑笙点头,示意他继续。

      “第一,这个空间——或者说这个系统——是一个封闭实验场,目的可能是研究人类在规则约束下的行为模式,特别是信任与合作。第二,系统会不断重置,形成循环,我们可能是第七十四组参与者。第三,存在突破循环的可能,但需要付出代价,通常是其中一人留下。第四,系统本身可能已经失控或无人监管,自行运行。第五,我们之间的关系发展模式符合系统预设的轨迹。”

      他停顿,看着岑笙:“有什么要补充或修正的吗?”

      “第六,”岑笙接上,“系统会模仿我们的思维,具象化记忆和知识。我们看到的部分场景可能是自己心理的投射。第七,规则基于观察者效应变化,我们越相信某条规则,它越可能成为现实约束。第八,时间不连续,这意味着因果关系可能被打乱。”

      “也就是说,”卫其昀总结,“我们无法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客观现实,还是系统根据我们预期生成的幻象。甚至不能确定彼此是真实存在,还是系统生成的模拟人格。”

      这话说得很直接,直接到近乎挑衅。但卫其昀的语气平淡,像在陈述天气。

      “验证这一点很难。”岑笙承认,“如果我们中有一个是假的,那它可能拥有真人的全部记忆和思维模式。而如果我们都是真的,互相怀疑只会导致系统期望看到的‘信任破裂’结局。”

      屏幕上正好播放到一个循环的画面:两个参与者互相指责对方是假的,最终大打出手,一人将另一人推入深渊,然后独自走向光门——却在触碰光门前被系统重置,一切回到起点。

      “系统在期待某种发展。”卫其昀看着那个画面,“它记录、观察、调整。我们就像是培养皿里的细菌,被观察着如何互动、如何应对环境压力。”

      “但细菌不知道自己在被观察。”岑笙说,“我们知道。这就改变了游戏性质。观察者效应——我们知道自己被观察,行为就会改变。”

      灰色空间的崩塌暂停了一瞬,震颤减弱,仿佛系统在倾听他们的对话。边缘的燃烧停止,留下参差不齐的黑色边界,像被咬了一口的灰色画布。

      “你对‘出路’有什么想法?”卫其昀问,他的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膝盖,那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岑笙注意到这个细节。如果卫其昀是系统生成的模拟人格,它会复制这种无意识的小习惯吗?会,为了真实。反过来,如果自己是模拟人格,也会复制自己的习惯。这种怀疑是无限的死循环。

      “实验日志说‘出路存在,但不在你寻找的方向’。”岑笙回忆,“那张纸条说‘有时后退是前进,有时静止是移动’。这可能是字面意思,也可能是隐喻。”

      “后退是指放弃突破,回到循环?”卫其昀推测,“静止是指留在这里,不选择?”

      “可能。也可能是指思维方式的转变。”岑笙环视这个正在缓慢恢复崩塌的灰色空间,“系统建立在规则之上。规则是束缚,但也是工具。如果我们完全遵守规则,会成为系统一部分。如果我们完全违反规则,会触发重置。也许出路在规则的间隙——不是违反,也不是遵守,而是...重新定义规则。”

      卫其昀的眼神亮了一下,那是真正感兴趣时的光芒:“比如?”

      “比如现在这个选择。”岑笙指向两扇光门,“系统给出二元选择:一人离开,一人留下;或者都不选,回到循环。这是规则。但如果我们创造第三个选项呢?”

      “两人都离开?屏幕显示那会导致失败。”卫其昀说。

      “不是两人都通过同一扇门。”岑笙站起来,走向光门,“而是创造第三扇门,或者根本不要门。”

      他停在蓝色光门前,伸手试探。指尖在距离光门十厘米处遇到无形阻力,像是摸到一块冷玻璃。红色光门同样。门不是真正的通道,而是系统的交互界面。

      “你刚才说‘时间不连续,所以有些时刻存在间隙;空间不固定,所以有些位置存在裂缝’。”卫其昀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过去十二号说这里是‘时间间隙’。间隙本身就是裂缝。也许我们可以扩大裂缝,而不是通过系统预设的门。”

      崩塌重新开始,这次更快。灰色空间从边缘向内收缩,像被无形的大口吞噬。他们能站立的空间直径已经不足十米,还在迅速缩小。

      “时间不多。”卫其昀说。

      “水晶碎片。”岑笙突然想起,“过去十二号说我们使用了‘漏洞碎片’才进入这里。碎片现在嵌在金属门上,门消失了,但碎片呢?”

      他们同时看向原本金属门所在的位置。现在那里只有灰色虚空,但仔细看,虚空中有一个极小的蓝点,微弱闪烁,像遥远星辰。

      崩塌已经接近到五米范围。屏幕闪烁不定,画面扭曲。震颤让站立变得困难。

      岑笙冲向那个蓝点,卫其昀紧随其后。在距离蓝点两米处,岑笙感到一股阻力,像逆水行舟,每前进一步都需要更大力量。卫其昀也感觉到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这是系统的防御机制。”岑笙判断,“它不想让我们回收碎片。”

      “碎片是漏洞,能创造间隙。”卫其昀说,“如果我们拿到碎片,也许能在这里创造一个新的出口,而不是选择它给的选项。”

      三米。灰色空间只剩直径三米的圆形区域,周围是吞噬一切的黑暗虚无。蓝点就在前方一米处,但阻力强大得像一堵橡胶墙。

      岑笙深吸一口气,用肩膀顶上去。阻力是有弹性的,会随着压力增大而增大。卫其昀从另一侧尝试,结果一样。

      “需要同时从多个方向施压。”卫其昀说,“分散它的抗力。”

      但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而系统显然在全力阻止他们接近碎片。

      屏幕突然发出刺眼的白光,画面全部消失,变成一行闪烁的红色文字:

      违规尝试检测

      行为模式偏离预期

      启动纠正协议

      文字下方出现倒计时:10...9...8...

      “它要重置了。”卫其昀说,“在我们做出选择之前强制重置。”

      倒计时跳到7...6...

      岑笙看着卫其昀,对方也看着他。没有时间讨论,没有时间制定复杂计划。只有几秒钟,和一个可能改变一切也可能一无所获的疯狂念头。

      “信任我吗?”岑笙问,这是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卫其昀的回答是行动:他转身,不是冲向蓝点,而是冲向蓝色光门。在倒计时跳到5时,他将双手按在光门的无形屏障上。

      光门剧烈闪烁,蓝光暴涨。系统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岑笙感到前方的阻力瞬间减弱。

      4...

      岑笙全力前冲,伸手抓向蓝点。指尖触碰到某种冰凉坚硬的物体——水晶碎片,它一直在这里,只是被系统隐藏了。他握紧碎片,用力拔出。

      3...

      蓝点扩大,变成篮球大小的蓝色光球,光芒中心正是那块水晶碎片。光球内部有能量流动,脉动节奏与之前不同,更快,更不规则。

      卫其昀那边,蓝色光门开始变形,从规整的长方形扭曲成不规则的多边形,边缘波动如火焰。红色光门也在变化,两扇门的光线开始混合,形成诡异的紫色光芒。

      2...

      “把碎片给我!”卫其昀喊道。

      岑笙没有犹豫,将光球扔向卫其昀。这不是理性决策,不是经过计算的信任,而是纯粹的条件反射。在碎片脱手的瞬间,他有一丝怀疑:如果卫其昀拿到碎片后独自离开怎么办?如果这一切都是表演怎么办?

      但卫其昀接住光球后,没有冲向任何一扇门,而是将光球高举过头,然后狠狠砸向灰色地面。

      1...

      光球撞击地面,没有破碎,而是像水球一样溅开。蓝色光芒液体般铺展,在灰色地面上蔓延,形成复杂的光纹图案。图案中心,水晶碎片立在那里,像一枚插在地面的蓝色匕首。

      0...

      倒计时结束。

      但重置没有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整个灰色空间的剧烈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地面裂开,不是崩塌成虚无,而是裂开真实的、深不见底的裂缝。从裂缝中涌出的不是黑暗,而是...颜色。

      各种各样的颜色,像打翻的颜料桶,在灰色画布上肆意流淌。红色、黄色、绿色、紫色,混杂在一起却不显脏乱,反而形成某种迷幻的和谐。颜色有质感,有的浓稠如油彩,有的稀薄如水彩,有的闪烁如金粉。

      空间本身在重构。不再是单调的灰色,而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色彩领域。两扇光门在色彩冲击中溶解,化作两团色块,融入背景。屏幕碎裂,碎片飘散,像彩色玻璃雨。

      水晶碎片所在的位置,蓝色光纹图案在扩大,形成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圆形法阵。法阵内部有更复杂的几何图案在旋转,像某种古老的封印或召唤阵。

      震动逐渐平息,色彩流动变得缓慢柔和。他们站在一个全新的空间里——不再是灰色间隙,而是一个充满流动色彩的非欧几里得空间。地面是色彩流淌的平面,没有明显的地平线,远处色彩渐变融入更明亮的白光。空间没有明确边界,没有天花板,没有墙壁,只有无限延伸的色彩场。

      “我们打破了预设场景。”岑笙说,声音里有压抑的兴奋。

      卫其昀走到法阵边缘,蹲下观察旋转的几何图案:“水晶碎片是钥匙,但用法不是打开系统给的门,而是打破系统本身的结构。”

      法阵中心,水晶碎片发出柔和的脉冲光。每脉冲一次,法阵就向外扩张一圈,色彩也随之扩散。

      “但这是去哪里?”卫其昀问,“还是说,这哪里都不是,只是一个过渡空间?”

      岑笙也走到法阵边。图案的旋转有催眠效果,盯着看久了会感到轻微的眩晕。他移开视线,看向色彩空间的深处。在某个方向,色彩流动形成了一种隐约的结构,像是...走廊的轮廓。

      “系统在尝试重构。”他判断,“我们破坏了间隙的稳定,系统正在用其他元素填补空白。”

      “就像免疫系统应对感染。”卫其昀说,“我们这些‘违规尝试’就是感染源,系统会调动资源来隔离、清除或同化我们。”

      色彩空间开始显现更多细节。那些流淌的色彩逐渐凝结,形成熟悉的物体轮廓:一张病床的模糊形状,一个床头柜的剪影,一扇门的框架。但这些物体都是由半透明色彩构成,边缘模糊,时隐时现。

      “它在重建病房场景。”岑笙说,“想把我们拉回熟悉的循环。”

      “但我们有碎片。”卫其昀伸手触摸法阵边缘,手指穿过光纹时激起一圈涟漪,“法阵在维持这个空间的存在。碎片是锚点。”

      一个由红色和黄色构成的床的轮廓在他们旁边凝聚成型,越来越清晰,细节逐渐完善:床单的褶皱,枕头的凹陷,甚至床脚锈迹的斑点。紧接着,另一张床在对面成形,然后是床头柜,椅子,墙壁...

      406病房正在被重建,以色彩的形式。

      “如果让重建完成,我们会回到病房,一切重新开始。”岑笙说,“只是这次会有变化——我们保留了记忆,我们知道系统的存在。”

      “而且我们有了碎片。”卫其昀补充,“这可能会改变循环的轨迹。”

      色彩病房越来越完整,现在连墙上的水渍都在重现——由深褐色和黑色混合而成的污渍形状,在白色(其实是多种白色调和成的色彩)墙面上蔓延。水渍的形状正是那个人形轮廓。

      “看。”卫其昀指向水渍。

      轮廓在动。

      不是色彩流动的那种动,而是真正的动作——轮廓的手臂在缓慢抬起,头部在转动。就像被困在墙壁里的人正在苏醒。

      “历史在不断重演。”岑笙想起第五碎片,“但这次,我们可能在与历史直接互动。”

      轮廓从墙壁上剥离。

      不是完全脱离,而是像浮雕一样凸起,从二维变成三维。色彩构成的躯体从墙面上挣脱,先是手臂,然后是头部,肩膀,躯干,最后是整个身体站在房间中央。

      它没有清晰的五官,面部只是一团模糊的色彩,但姿态是人形的。身高体型与岑笙相似,但更瘦削,动作僵硬。它转向他们,没有眼睛,但能感觉到它在“看”。

      “又一个过去的残留?”卫其昀后退一步,手伸向口袋——他之前从储藏室拿的剪刀还在。

      色彩人形没有攻击,只是站着,似乎在观察。然后它抬起手,指向法阵中的水晶碎片。

      它的手指也是色彩构成,指尖滴落颜料般的物质,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摊色彩。

      “它想要碎片?”岑笙猜测。

      人形点头。动作很慢,但确实是肯定的表示。

      “你能说话吗?”卫其昀问。

      人形摇头。它再次指向碎片,然后指向自己,最后指向色彩空间深处——那里,更多的物体轮廓正在成形:护士站、走廊、其他病房的门。

      “它想用碎片做什么?”岑笙思考,“碎片能创造间隙,也许它能用碎片离开这个系统?”

      人形用力点头,向前走了一步。它的脚步在地面留下彩色脚印,但脚印很快融化,重新融入背景色彩中。

      卫其昀与岑笙交换了一个眼神。把碎片交给这个不明实体风险很大,但也许能得到信息或帮助。而且碎片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特殊物品,唯一能影响系统的工具。

      “如果我们给你碎片,你能帮我们什么?”岑笙问。

      人形思考片刻——虽然它没有表情,但姿态传达出思考的感觉。然后它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双手合十,然后分开,一手向上指,一手指向自己和岑笙卫其昀,最后双手在胸前交叉。

      “它想带我们一起离开?”卫其昀解读,“还是想和我们结合?”

      人形摇头,重新做手势,这次更简单:它指向碎片,然后指向色彩空间深处,画了一个大圈,最后指向自己和两人,双手合十。

      “碎片能打开更大的空间,它能带我们去看什么?”岑笙尝试理解。

      人形点头,但又摇头,显然不完全正确。它显得有点焦急,色彩身体波动起来,像被风吹动的火焰。

      色彩病房已经完全成形,现在连细节都在完善:床头柜上的灰尘颗粒,窗帘的破损边缘,地板上的划痕。系统在加速重构,想把场景固定下来。

      “时间不多。”卫其昀说,“如果病房完全成形,我们可能会被困回去。”

      人形冲向法阵,但不是抢夺碎片,而是将双手按在法阵边缘。它身上的色彩开始流向法阵,蓝色的法阵光纹染上了红色、黄色、绿色,变成五彩斑斓的混合色。法阵旋转加速,中心的水晶碎片发出强光。

      色彩空间剧烈震荡,像被用力摇晃的水族箱。正在成形的病房场景开始解体,床、柜子、墙壁全部融化成原始色彩,重新加入流动。系统在抵抗,色彩试图重新凝聚成结构,但法阵的力量在干扰这个过程。

      人形转身,向他们招手,然后指向法阵中心——那里,强光中隐约可见一个漩涡正在形成,漩涡中心是深邃的黑暗,不同于周围的色彩。

      “它打开了通道。”岑笙说。

      “通向哪里?”卫其昀问。

      人形无法回答,只能急切地招手,身体因为持续输出色彩而变得透明。它在消耗自己维持法阵的异变。

      漩涡在扩大,边缘撕裂色彩空间,露出后面纯粹的黑暗。黑暗中有点点星光,不是真正的星星,而是某种发光微粒,像显微镜下的细胞内部景象。

      “要进去吗?”卫其昀问,这几乎成了他们之间的固定对话。

      岑笙看着人形,看着它越来越透明的身体,看着它仍然指向漩涡的手。这个不知名的残留,可能是过去的参与者,可能是系统的故障产物,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机会。

      规则之外的选择。系统预设的二元选项被打破,现在出现第三个路径:跟随这个色彩人形进入未知漩涡。

      “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岑笙说。

      “但留在这里,系统会重建病房,我们回到循环,只是多了一些记忆。”卫其昀说,“而记忆可能在下一次重置中丢失或扭曲。”

      人形突然做出最后一个手势:它指向自己,然后指向两人,最后双手握拳碰撞,再分开,指向漩涡。这个手势的意思很明显:我与你们一样,我想离开,一起。

      它的身体已经透明到几乎看不见,只剩轮廓。法阵的光芒也开始减弱,漩涡边缘开始收缩。通道不会永远开启。

      岑笙做出决定。他走向法阵,但不是进入漩涡,而是弯腰从法阵中心取回水晶碎片。碎片离开法阵的瞬间,光芒骤减,漩涡收缩速度加快。

      人形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虽然听不到声音,但能感受到那种绝望的情绪波动。

      “我们不通过漩涡。”岑笙对卫其昀说,“我们用碎片做别的事。”

      “比如?”

      “系统在重建病房,因为那是它预设的场景。但如果我们用碎片强化这个色彩空间呢?让系统无法重建熟悉结构?”

      卫其昀理解了:“创造一个系统无法归类的新空间类型,迫使它死机或暴露核心机制。”

      “就像向电脑输入无法处理的指令,导致蓝屏,然后你就能看到底层代码。”岑笙举起水晶碎片,碎片的光芒虽然减弱,但仍有能量。

      人形似乎也理解了,它不再指向漩涡,而是将剩余的色彩全部注入法阵。法阵最后一次爆发强光,然后彻底熄灭。人形消失了,完全融入背景色彩中。漩涡在关闭前的一瞬,他们瞥见里面的景象: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书架延伸到视野尽头,但一切都在快速远离,然后黑暗吞噬一切。

      现在只剩下他们、水晶碎片,以及这个逐渐被系统重建的色彩空间。病房的轮廓再次出现,比上次更清晰,重建速度更快。系统在学习适应他们的干扰。

      岑笙将水晶碎片按在自己额头上。

      这不是理性行为,没有依据,没有计划,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直觉。碎片是漏洞,能创造间隙。而间隙存在于时间与空间的裂缝中。如果他们无法离开系统,也许可以让系统的一部分进入他们。

      冰凉的触感从额头传来,然后变得温暖,最后是灼热。水晶碎片在发光,光芒渗透皮肤,进入身体。岑笙感到一种奇异的连通感,仿佛自己的意识在向外扩展,触碰到色彩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看到了系统的结构——不是肉眼可见的,而是感知上的。色彩空间不是混沌的,而是由无数细小的规则线编织成的网络。每条线都是一个基础规则,网络交叉点形成复杂规则,整个网络在动态调整,试图将他们困在熟悉的模式中。

      病房的重建就是网络在收缩,将散乱的色彩编织成固定结构。

      而他手中的碎片,是网络上的一个断点,一个没有被正确编织的线头。

      “我看到了。”岑笙说,声音平静但内在有震撼,“系统的规则结构。”

      卫其昀看着他:“你能影响它吗?”

      “也许。”岑笙集中注意力,想象自己拉动那个线头。不是用力扯,而是轻轻挑,让断点附近的规则线松动。

      色彩空间再次变化。病房的轮廓颤动,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墙壁闪烁,床扭曲,整个场景在不稳定和稳定间摇摆。

      系统在抵抗。更多的规则线从虚空中生成,试图加固结构。但每个新规则线都需要连接到网络,而岑笙手中的碎片就像网络上的一个黑洞,任何靠近的规则线都会被扭曲、吸收。

      “它在学习我的行为。”岑笙说,“适应我的干扰策略。我需要变化,不可预测的变化。”

      卫其昀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把碎片给我试试。”

      这是一个关键时刻。交出碎片意味着交出控制权,意味着信任。而第四碎片的警告还在:你们之中有一个不是自己。

      岑笙看着卫其昀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什么?真实的渴望?表演的真诚?系统的模拟?他无法判断,永远无法百分百确定。

      但他还是把碎片递了过去。

      不是因为他完全信任卫其昀,而是因为他有一个假设需要验证。

      卫其昀接过碎片,也按在自己额头上。同样的过程发生:冰凉、温暖、灼热,然后他的表情变得专注,眼神空洞,仿佛在看着遥远的东西。

      “我也看到了。”他说,“规则网络。还有...别的东西。”

      “什么?”

      “数据流。信息在规则线上流动,像神经冲动。我看到了我们之前的选择被记录、分析、归类。系统在预测我们的下一个行动。”

      “能追溯数据来源吗?”岑笙问,“找到系统的核心或控制点?”

      卫其昀摇头:“数据流是双向的,但源头被隐藏。也许没有单一源头,系统是分布式的,就像神经网络,没有中央控制节点。”

      病房的重建还在继续,但速度慢了下来。系统在分配资源应对两个碎片使用者,无法全力进行场景重构。

      “如果我们同时从两个点干扰呢?”岑笙提出,“你从一端拉扯规则线,我从另一端。系统需要同时应对两个攻击点,可能暴露出更多结构。”

      卫其昀点头:“试试。”

      两人分开,站在色彩空间的两端,相距大约十米。岑笙闭上眼,通过碎片感知规则网络,找到一条关键的支撑线——这条线连接着病房场景的几个核心节点。他想象自己抓住那条线,向一侧拉扯。

      规则线颤动,病房场景出现重影。

      同时,卫其昀在另一端找到另一条关键线,向相反方向拉扯。

      规则网络开始扭曲,两条关键线的张力传递到整个网络,更多的线被牵动。色彩空间出现前所未有的剧烈变化:色彩不再是流动的液体,而是碎裂成亿万光点,每个光点是一种颜色,所有光点在空中悬浮,形成星云般的景象。

      病房场景彻底解体,融化成光点的一部分。

      而在光点星云的中心,一个结构暴露出来:一个由纯粹白光构成的几何体,复杂到肉眼无法理解其完整形状。它像多维立方体在三维空间的投影,不断旋转、折叠、展开。

      “那是什么?”卫其昀问,声音里有真正的惊讶。

      “系统的核心算法?”岑笙猜测,“或者至少是核心的一部分。”

      光点开始向几何体汇聚,像铁屑被磁铁吸引。几何体在吸收色彩空间的能量,壮大自身。随着它的壮大,旋转速度加快,展开的结构更复杂。

      然后,几何体停止了旋转。

      它展开成一个平面——不,不是平面,而是一个界面,类似全息显示屏。界面上有文字,但不是他们认识的任何语言,而是抽象的符号。符号在流动、重组,渐渐形成他们能理解的文字:

      适应性协议启动

      检测到非标准交互模式

      参与者编号:07-12-74

      行为分类:协同攻击/创新规避

      威胁等级:中高

      应对方案:升级挑战

      文字消失,几何体重新折叠,然后展开成不同的形状:一个迷宫的结构,由无数走廊和房间组成,每个节点都在变化移动。

      “它在生成新场景。”岑笙说,“专门针对我们行为模式设计的挑战。”

      迷宫结构从几何体中投射出来,迅速扩大,覆盖整个色彩空间。光点被整合进迷宫墙壁,形成半透明的彩色墙壁。地面凝固成光滑的镜面,倒映着上方的迷宫结构。天花板是黑暗的,但有类似星空的光点。

      他们站在迷宫的入口处,面前是一条长长的彩色走廊,两侧墙壁上规则地排列着门,门牌号闪烁不定。

      “这比病房更复杂。”卫其昀观察,“系统不再试图把我们困在简单循环,而是升级了游戏难度。”

      “因为我们展示了突破简单模式的能力。”岑笙说,“它需要更复杂的挑战来收集数据。”

      迷宫走廊深处传来声音:不是哭泣,不是低语,而是...音乐。扭曲的钢琴旋律,音符错位,节奏混乱,但隐约能听出是某首古典乐曲的变奏。

      “我们要进去吗?”卫其昀问,但他已经在向前走了。

      岑笙跟上。水晶碎片还在卫其昀手中,他还没有归还的意思。而岑笙没有索要。

      规则第十条:信任你的室友,但不要完全相信。

      他们正在实践这条规则的微妙平衡。

      迷宫走廊似乎没有尽头,两侧的门不断重复又略有不同。门牌号显示着各种数字组合,有些有意义(70312,406,314),有些完全随机。有的门紧闭,有的虚掩,有的完全敞开,露出后面各种奇怪的景象:一个房间充满悬浮的水滴,一个房间地面是流动的沙漏,一个房间墙壁上爬满发光的藤蔓。

      他们没有进入任何一扇门,只是沿主走廊前进。音乐声越来越清晰,钢琴旋律中加入了其他乐器:扭曲的小提琴,走调的长笛,节奏错乱的鼓点。合奏形成一种诡异的美感,既混乱又有内在规律。

      走廊前方出现一个交叉口,三条岔路分别通往不同方向。每条岔路入口上方有发光符号:

      左:过去的重现

      中:现在的镜像

      右:未来的投影

      每个符号下方还有小字说明:

      选择一条路径,获得相应碎片,但路径不可逆。

      系统建议:单独选择,分别探索,效率最大化。

      又在试图分裂他们。

      岑笙和卫其昀在交叉口停下,看着三条路径。过去、现在、未来,都是诱惑,都承诺信息,都要求单独行动。

      “你怎么想?”卫其昀问,将选择权抛回给岑笙。

      “规则说‘路径不可逆’,但没有说不能同时进入。”岑笙分析,“如果我们同时踏入同一条路径呢?系统会怎么反应?”

      “可能允许,可能分裂我们到平行版本,也可能触发新的异常。”卫其昀说,“想试试吗?”

      音乐突然停止。

      绝对的寂静中,交叉口的三条路径入口开始闪烁,像呼吸灯。然后,从每条路径深处传来声音:

      左路传出争吵声,两个男声在激烈争论什么,听不清内容但能感受到情绪。

      中路传出他们的脚步声——正是他们自己走路的声音,完全同步。

      右路传出一种奇怪的机械噪音,像是很多钟表同时倒转。

      “它在展示每条路径的内容。”卫其昀判断。

      “也可能是诱导。”岑笙说,“系统知道我们在观察,它在提供信息以影响选择。”

      他走向中路“现在的镜像”。在入口处停下,向里看去。走廊延伸,两侧有镜子,镜中映出无数个他和卫其昀的倒影,但每个倒影的动作都有微小差异,有的在微笑,有的在皱眉,有的在回头看向深处。

      “镜像可能反映我们的不同可能性。”岑笙说。

      “也可能反映我们不同的本质。”卫其昀走到他身边,“如果其中一个是假的,镜像可能会揭示。”

      这话说得直接,直接到让空气都凝固了一瞬。

      然后卫其昀笑了,那笑容有他特有的疏离感:“我只是提出可能性。毕竟,第四碎片说‘你们之中有一个不是自己’,我们还没有验证这条。”

      “你想验证吗?”岑笙问。

      “迟早要验证。”卫其昀说,“但现在不是时候。系统希望我们互不信任,如果我们立刻开始验证,就落入了它的预期。”

      他转身看向左路“过去的重现”:“我更感兴趣过去。那些循环的记录,之前的07和12,他们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失败,为什么部分成功。”

      “右路‘未来的投影’可能展示如果我们继续当前选择会走向什么结局。”岑笙说。

      “但未来可能因为我们的选择而改变,投影不一定准确。”卫其昀说,“过去是固定的——至少在系统的记录中是固定的。”

      “除非记录也被修改过。”岑笙提醒。

      他们又回到选择的困境。三条路,三个方向,三个承诺。系统在设计上就在逼迫选择,而每次选择都会累积成路径,影响后续发展。

      交叉口的地面突然出现新的光纹,形成第四句话:

      犹豫本身也是一种选择

      时间在流逝

      而系统在观察

      在记录

      在学习

      文字消失后,地面出现倒计时:60秒。

      系统在逼迫他们决定。

      岑笙看向卫其昀,对方也在看他。水晶碎片在卫其昀手中微微发光,光芒与倒计时的数字同步闪烁。

      “我有个想法。”岑笙说,“不是选择任何一条预设路径。”

      “那是什么?”

      “我们创造第四条路。”

      岑笙指向交叉口的中心点,三条路径汇聚的地方。那里有一小块三角形区域,地面上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接缝,像是可以打开的门或通道。

      “规则之外的选择。”他说,“系统给了三个选项,但总是有第四个选项:拒绝所有选项,寻找隐藏选项。”

      卫其昀蹲下检查那个接缝:“确实,这里有机械结构,可能是隐藏通道。但怎么打开?”

      倒计时:45秒。

      “用碎片。”岑笙说,“碎片是漏洞,能打开系统不打算让我们打开的东西。”

      卫其昀将水晶碎片按在接缝上。碎片光芒增强,接缝处发出蓝光,然后三角形区域开始下降,像升降平台。

      倒计时:30秒。

      平台下降了一米,露出下面的空间:不是走廊,不是房间,而是一个圆柱形的垂直通道,内壁光滑,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芒。通道深不见底,向上也看不到顶。

      “垂直路径。”卫其昀说,“不在系统的水平迷宫设计中。”

      倒计时:15秒。

      “下去吗?”岑笙问。

      “还是上去?”卫其昀看向通道上方。

      倒计时:5...4...3...

      他们同时跳上下降的平台。

      2...1...0...

      平台加速下降,速度快到让胃部翻腾。三条路径的入口在他们头顶迅速缩小,最后变成三个光点,消失在黑暗中。

      垂直通道内壁的光形成流动的光带,像高速电梯的楼层指示,但显示的不是数字,而是抽象符号。有些符号他们见过,在规则碎片中,在墙壁水渍中,在实验日志中。

      他们在穿越系统的结构层,从表层场景深入到底层机制。

      下降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然后平台开始减速,最后平稳停止。

      通道底部是一个圆形房间,直径约十米,天花板很高,看不到顶。房间中央有一个控制台样的设备,上面有多个显示屏,显示着各种数据和图像。房间墙壁是半透明的,能看到外面——外面是巨大的、错综复杂的结构,像超级计算机的内部,有无数的光缆、管道、发光节点。

      而最惊人的是,他们看到了其他圆形房间,分布在这个巨大结构的各个位置。有些房间里有人影,有些空着,有些显示着不同的场景:病房、庭院、走廊、办公室、实验室...

      “这是系统的后台。”岑笙低声说,“所有场景的控制中心,或者至少是其中一个节点。”

      卫其昀走向控制台。屏幕上显示的画面让他停住脚步。

      一个屏幕上正是406病房的实时监控,但病房里没有人。另一个屏幕显示着走廊,也没有人。第三个屏幕显示着护士站,同样空荡。

      但第四个屏幕显示着一个他们熟悉的场景:色彩空间,迷宫交叉口,三条路径的入口依然在那里,等待选择。

      而在那个场景中,有两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交叉口,似乎在讨论什么。

      那两个人影,从轮廓看,正是岑笙和卫其昀。

      “这是...”卫其昀困惑。

      “我们的复制品?还是我们留下的残影?”岑笙也走过来,“或者,我们根本没有离开交叉口,这一切都是幻觉?”

      控制台突然发出声音,一个平静的电子音:

      欢迎来到观察层

      你们是第七十四组到达此层的参与者

      成就解锁:深度探索者

      奖励:系统访问权限(临时)

      电子音停顿,然后继续:

      作为奖励,你们可以提出一个问题

      系统将如实回答

      请谨慎选择问题

      机会只有一次

      岑笙和卫其昀对视。一个问题,一个获得真相的机会。问什么?问如何离开?问系统本质?问他们中谁是真的?问过去发生了什么?

      选择累积成路径。

      而这个问题,可能是最重要的选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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