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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生死相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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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萧执当街斩杀刺客、怀抱林微熹回府之举,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一瓢冷水,瞬间在京城炸开。其强硬的姿态与毫不掩饰的回护,既震慑了宵小,也将他与林微熹彻底捆绑在了一起,推向了风口浪尖。一时间,靖王府与齐王府之间的对立,已成为朝野上下心照不宣的事实。
然而,处于漩涡中心的两人,此刻却无暇他顾。那日被生擒的刺客,虽经严刑拷打,却是个硬骨头,只知奉命行事,对雇主身份一无所知,最终熬刑不过,咽了气。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萧执与林微熹都清楚,对方绝不会就此罢手。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
这日,林微熹正在靖王府的书房内,与萧执一同分析那本从北境带回的旧册子,试图从那模糊的蔓草花纹印记和“快利堂”入手,寻找更多关联。石磊悄然入内,神色间带着一丝罕见的激动。
“王爷,林小姐,有重大发现!”石磊压低声音,“我们派往江南暗查‘快利堂’及蔓草花纹的人,意外寻到了一个关键人物!”
萧执眸光一凝:“何人?”
“一个名叫孙老五的漕帮老人,曾是‘快利堂’的一名账房先生,约莫七年前,因目睹堂口内部一次隐秘的货物交接与人发生争执,后被打成重伤,侥幸未死,却因此被逐出漕帮,隐姓埋名,在江南一个小镇上以抄写书信为生。”石磊语速加快,“我们的人费尽周折才找到他,起初他讳莫如深,直到我们亮出那蔓草花纹的图样,并暗示与边军旧事有关,他才……才松了口!”
林微熹心下一紧,与萧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期待与凝重。终于,找到可能知情的人了!
“他说了什么?”萧执沉声问。
“他说,”石磊深吸一口气,“那蔓草花纹,并非普通标记,而是一个名为‘青蔓’的秘密组织的信物!这个组织行事诡秘,专为某些权贵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与漕帮、乃至一些军中败类都有勾结!天佑七年那批标注为‘加厚棉服’的物资,就是经‘快利堂’之手,由这个‘青蔓’组织的人负责暗中调包,换成了劣质絮棉!当时负责勘验并盖上那私印的,根本就不是军方的人,而是‘青蔓’安插进去的冒名顶替者!”
真相的冰山一角,终于被艰难地撬开!虽然尚未直接指向齐王,但“青蔓”组织,权贵白手套,调包军需……这些线索,已经无比接近核心!
“孙老五现在何处?”林微熹急问。此人乃是至关重要的人证!
“我们的人已将他秘密安置在绝对安全之处,并留下了人手保护。只是……”石磊面露难色,“孙老五年迈体弱,加之旧伤复发,情况不甚乐观,且他受惊过度,坚持要见到能为他做主、扳倒那些人的大人物,才肯提供更详细的证词,尤其是关于‘青蔓’组织背后之人的线索。”
萧执当即立断:“此人必须保住!立刻加派人手,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其安全!本王亲自去一趟江南!”
“不可!”林微熹脱口而出,见萧执看向自己,忙解释道,“王爷,您如今是众矢之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监视之下。您若突然离京,目标太大,必会打草惊蛇,恐对方狗急跳墙,对孙老五不利!此事,需暗中进行,派绝对可靠之人,秘密将孙老五接入京城!”
萧执沉吟片刻,知道林微熹所言在理。他身为亲王,又是边关主帅,无旨不得离京是铁律,突然南下,确实太过引人注目。
“王爷,”林微熹目光坚定地看向他,“让我去吧。”
“你?”萧执眉头紧蹙,断然拒绝,“江南路远,危机四伏,齐王的人定然也在四处搜寻孙老五,你此去太过凶险!”
“正因如此,我才更合适。”林微熹冷静分析,“我以巡查江南‘锦绣坊’分号、采买新季丝绸染料为名南下,合情合理,不会引人怀疑。‘锦绣坊’在江南根基不浅,我有足够的资源和渠道掩护行动。且我对商业往来、各地人情更为熟悉,便于隐匿行踪。王爷只需派石磊等精锐暗卫随行保护即可。”
她条理清晰,理由充分,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萧执看着她清亮而坚定的眼眸,知道她已下定决心。他深知她的能力与智慧,也明白眼下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只是……让她去涉险,他心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痛难当。
他久久凝视着她,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烛火噼啪轻响。最终,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好。但你必须答应我,万事以自身安全为重,若有任何危险,立刻放弃,撤回京城!”
“我答应你。”林微熹郑重承诺。
就在林微熹秘密筹备南下事宜之时,齐王萧桓也通过隐秘渠道,得知了孙老五可能被找到的消息。他惊怒交加,如同困兽般在密室中来回踱步。
“废物!一群废物!连个老账房都灭不了口!”他脸色铁青,眼中布满血丝,“绝不能让他落到萧执手里!否则本王……本王就完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脸上闪过一丝疯狂之色:“既然他们要找死,那就怪不得本王了!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在江南地界,给我截住林微熹,找到孙老五,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通知‘青蔓’,启动‘断尾’计划,所有可能暴露的线索,全部清理干净!”
他这是要铤而走险,做最后的疯狂反扑!
三日后,林微熹带着鲁娘子,以及化装成商队护卫的石磊等一众好手,乘坐着“锦绣坊”的货船,悄然离京南下。对外只宣称是例行巡查生意。
船行数日,一路倒也平静。林微熹白日里或与鲁娘子商讨绣品图样,或翻阅各地分号账册,举止与寻常商旅无异。唯有夜深人静时,才会与石磊密议行程与接应孙老五的细节,神经始终紧绷。
这日,船队即将进入漕运枢纽淮安地界。天色渐晚,河面升起薄雾。林微熹立于船头,望着暮色中苍茫的河水与两岸渐起的灯火,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小姐,风大,进舱吧。”鲁娘子拿着披风过来。
林微熹点点头,正欲转身,忽听得前方雾气中传来一阵凄厉的箭矢破空之声!
“敌袭!保护小姐!”石磊的厉喝声瞬间响起。
数十支火箭如同流星般从雾气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林微熹所在的主船!同时,两侧雾气中猛地冲出十数艘快船,船上人影幢幢,刀光闪烁,喊杀声震天!
“是水匪!结阵!迎敌!”石磊临危不乱,指挥着暗卫与商队护卫迅速组成防御阵型,拨打箭矢,与试图登船的黑衣人厮杀在一起。
一时间,河面上刀光剑影,杀声震天,火箭引燃了船帆与部分货物,火光映红了雾气弥漫的河面,如同人间炼狱。
林微熹在鲁娘子和两名暗卫的保护下退入舱内,她紧握着袖中短刃,强迫自己冷静。听着舱外激烈的厮杀声、惨叫声,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糊气味,她知道,这是齐王派来的精锐杀手,目的就是要她的命,或者擒住她以胁迫萧执!
战斗异常惨烈。来袭者人数众多,且皆是亡命之徒,手段狠辣。石磊等人虽拼死抵抗,但商队护卫毕竟不比专业杀手,伤亡逐渐增加,防线不断被压缩。
一名黑衣人悍不畏死地冲破防线,狞笑着挥刀砍向舱门。守护在门口的暗卫奋力格挡,却被另一名黑衣人从旁偷袭,重伤倒地。
眼看舱门即将被破,林微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握紧了短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河面上陡然传来一阵低沉而威严的号角声!紧接着,如同鬼魅般,数艘体型更大、悬挂着靖王旗号与军方水师旗帜的战船,破开浓雾,如同利剑般切入战场!
船头之上,萧执一身玄甲,手持强弓,目光如鹰隼般锁定那名欲破舱门的黑衣人,弓弦响处,一支狼牙箭如同闪电般离弦,精准地贯穿了那黑衣人的咽喉!
他竟亲自来了!
“杀!一个不留!”萧执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带着滔天的杀意。
靖王府的亲卫与水师精锐如同猛虎下山,瞬间扭转了战局。那些黑衣人虽然凶悍,但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正规军面前,顿时土崩瓦解,不过片刻,便被斩杀殆尽,仅有少数几人见势不妙,跳水逃生,也被水师官兵一一射杀或擒拿。
战斗迅速结束。萧执甚至来不及查看战果,便纵身跃上林微熹所在的船只,疾步冲入船舱。
舱内,林微熹看着突然出现的他,满脸难以置信。他……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吗?
萧执目光急切地在她身上扫过,确认她毫发无伤,那一直紧绷的心弦才骤然松弛,一股巨大的后怕席卷而来。他上前一步,不顾舱内还有鲁娘子等人,一把将林微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让她窒息。
“幸好……幸好我赶到了……”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天知道,当他收到密报,推断出齐王可能在淮安动手,不顾一切调动水师、日夜兼程赶来时,心中是何等的焦灼与恐惧。若他晚来一步……他不敢想象。
林微熹被他紧紧抱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那强健臂膀传来的、微微的颤抖。这一刻,所有强装的镇定与冷静轰然倒塌,劫后余生的庆幸、被他珍视的感动、以及连日来的压力与委屈,齐齐涌上心头,化作眼眶的湿热。她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将脸埋在他冰冷的甲胄上,无声地汲取着这份令人安心的温暖与力量。
无需言语,生死关头走一遭,彼此的心意,早已明了。
良久,萧执才稍稍松开她,但仍握着她的双肩,低头凝视着她泛红的眼圈,哑声道:“孙老五已被我另派人手安全接走,正在送往京城的秘密路线上。此地不宜久留,随我回京。”
原来,他早已料到齐王会不惜一切代价截杀,明面上让林微熹南下吸引注意力,暗地里却派了另一支绝对可靠的力量,走了完全不同的路线,成功接应到了孙老五。他亲自前来,一是为护她周全,二也是为了确保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万无一失。
林微熹看着他深邃眼眸中映着的自己的身影,看着他甲胄上尚未干涸的血迹与征尘,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与信赖。他不仅有能力护她,更有智慧运筹帷幄。
“好。”她轻声应道,将手放入他宽厚的掌心。
两只手紧紧交握,预示着无论前路还有多少风雨,他们都将生死相托,不离不弃。
淮安河畔的这一夜,血火与温情交织,彻底奠定了两人之间无可替代的深情与羁绊。而携带着关键人证孙老五的归来,也意味着,最终摊牌的时刻,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