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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云开月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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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河畔的硝烟与血腥,被刻意掩盖在漕运往来的喧嚣之下。靖王萧执以“剿灭袭扰商队之水匪”为由,迅速清理了战场,旋即带着林微熹及麾下精锐,押解着少数俘虏,日夜兼程,悄然返京。而与此同时,另一支更为隐秘的队伍,已护送着关键人证孙老五,通过更为稳妥的路线,先行抵达了京城,被安置在靖王府一处绝对隐秘的暗桩之内。
京城表面依旧维持着诡异的平静,但知情者皆能感受到那山雨欲来的窒息感。齐王萧桓在府中如同困兽,他虽未能截杀林微熹,却也得知了孙老五可能已被秘密接回京城的消息。焦躁、恐惧、不甘,种种情绪啃噬着他的内心,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他必须做最后一搏。
靖王府,地下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孙老五苍白而布满皱纹的脸。他蜷缩在椅中,身上裹着厚毯,依旧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眸中充满了惊惧与一丝残存的希望。萧执与林微熹坐于他对面,神色肃穆。
“孙老先生,”林微熹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您如今已在最安全的地方。这位是靖王殿下,他定会为您做主,将那些祸国殃民、草菅人命的蛀虫绳之以法。请您将所知的一切,原原本本告知殿下。”
孙老五抬起眼皮,畏惧地看了一眼气势迫人的萧执,又看了看面容沉静的林微熹,哆哆嗦嗦地开口:“王、王爷……小老儿……小老儿当年在‘快利堂’做账房,天佑七年冬天,确实经手过一批标注为‘加厚棉服’的物资,数量巨大,是走的军需路子……但、但那批货,在入库勘验时,就被……被调包了!”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仿佛回忆起极为恐怖的事情:“来勘验的人,根本不是军中的老爷,是……是‘青蔓’的人!他们拿着伪造的文书,盖的就是那个……那个带蔓草花纹的印章!真正的厚棉服被他们连夜运走,不知去向,换上的……全是些发黑发霉、掺了沙石的烂絮!小老儿当时觉得不对,多问了一句,就……就被他们打成重伤,扔到了乱葬岗……侥幸捡回一条命,却再也不敢露面……”
“你可还记得,当时前来负责调包勘验的‘青蔓’之人,是何模样?或者,你可曾听过,‘青蔓’背后,究竟是何人主使?”萧执沉声问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孙老五努力回忆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过去太久了……那为首的人,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但,但小老儿记得,他身边有个随从,不小心掉下过一枚玉佩,上面……上面好像刻着……刻着一个‘桓’字!”
桓!
萧执与林微熹心中俱是巨震!齐王萧桓!果然是他!
“还有……还有……”孙老五仿佛想起了什么,急切道,“小老儿后来躲藏时,无意中听两个醉酒的漕帮汉子提起,说‘青蔓’每年都会有一大笔银子,通过……通过城西的‘永盛’当铺,洗白了送出去……那当铺的东家,好像……好像跟齐王府的一个管事是连襟!”
“永盛当铺……”萧执眼中寒光爆射。这条线索,与之前查到的零星信息瞬间串联起来!人证、物证、资金流向,已然形成了一条相对完整的证据链,直指齐王萧桓!
“孙老先生,您提供的线索至关重要。”萧执站起身,对着孙老五郑重一揖,“您放心,本王定会还边关枉死将士一个公道,也定会保您余生安宁!”
孙老五看着这位权势滔天的亲王对自己行礼,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连叩首。
获取了关键证词与线索,萧执与林微熹立刻开始部署最后的行动。他们知道,齐王绝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就在萧执秘密调动人手,准备控制“永盛当铺”及相关人证物证时,齐王竟抢先一步,发动了更为疯狂的反扑!
他竟指使麾下死士,于光天化日之下,冲击软禁他的齐王府!制造出“有逆贼欲杀人灭口”的假象!同时,他安排好的御史在朝堂之上,声泪俱下地控诉靖王萧执“为揽军功、构陷兄弟”,不惜派人刺杀被软禁的亲王,更是罗织罪名,企图掩盖其“在边关拥兵自重、与北狄暗中往来”的“真相”!
这一手颠倒黑白、贼喊捉贼,不可谓不毒辣!瞬间将萧执置于了一个极其被动的位置。若不能迅速拿出铁证,那么“残害兄弟”、“拥兵自重”的罪名,足以让萧执之前所有的战功化为乌有,甚至万劫不复!
养心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皇帝萧景琰面色铁青,看着跪在下方,一副悲愤委屈模样的齐王萧桓,又看了看神色冷峻、跪得笔直的靖王萧执,以及殿内神色各异的文武大臣。太子萧鉴垂首立于一旁,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父皇!儿臣冤枉啊!”齐王捶胸顿足,“九弟他……他这是要逼死儿臣啊!边军冬衣之事,过去多年,早已查无实据,他竟凭空捏造出什么‘青蔓’组织,什么私印,分明就是构陷!如今更是派人刺杀儿臣,其心可诛!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陛下!”支持齐王的官员纷纷出列,“齐王殿下仁厚,断不会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靖王殿下虽战功赫赫,然构陷亲王,此风不可长啊!”
“父皇,”萧执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声音沉稳如山,“儿臣是否构陷,是否有罪,非凭口舌之争可定。儿臣恳请父皇,允准儿臣呈上人证物证,并与三哥……以及与‘永盛当铺’东家、原漕帮‘快利堂’账房孙老五等人,当面对质!是非曲直,一审便知!”
对质!
皇帝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个儿子,最终沉声道:“准!即刻传召相关人证,封锁‘永盛当铺’,给朕彻查!”
一场决定命运的金殿对质,就此展开。
当形容枯槁、但眼神清晰的孙老五被带上殿,颤巍巍地指认出那枚蔓草花纹私印,并再次陈述当年调包军需的经过,尤其提到那枚刻有“桓”字的玉佩时,齐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紧接着,被迅速控制的“永盛当铺”东家,在严讯之下,也崩溃招供,承认多年来一直为齐王处理见不得光的银钱往来,其中就包括“青蔓”组织输送的利益。
而萧执派去查抄齐王府别院的人,更是搜出了与那蔓草花纹印记完全吻合的印章,以及大量与“青蔓”组织往来的密信!
铁证如山!
面对这一桩桩、一件件无可辩驳的证据,齐王萧桓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他所有的狡辩、所有的抵赖,在如山铁证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皇帝看着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失望、痛心与愤怒。他想起边关冻死的将士,想起朝廷因此损失的威严与国库银两,想起这兄弟相残的惨剧……
“逆子!!!”皇帝猛地一拍龙案,须发皆张,“你……你竟敢如此!贪墨军饷,调换军需,通敌卖国(指与北狄间接交易劣质物资),构陷忠良,残害兄弟……你……你罪该万死!!”
咆哮声回荡在金殿之上,众臣噤若寒蝉。
最终,皇帝下旨:齐王萧桓,削去王爵,贬为庶人,圈禁宗人府,非死不得出!其党羽主要成员,依律严惩,抄家流放者不计其数!牵连其中的漕帮“快利堂”及“青蔓”组织,被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持续数年、牵连甚广的边军冬衣旧案,至此,终于真相大白,沉冤得雪!
尘埃落定,云开月明。
养心殿内,只剩下皇帝、萧执与并未离去的林微熹——她是作为重要证人及协助破案者被特许留下的。
皇帝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疲惫地靠在龙椅上,看着下方并肩而立的萧执与林微熹,目光复杂。
“执儿,”皇帝缓缓开口,“此事,你受委屈了。你母妃在天之灵,亦可安息了。”
萧执眼眶微红,撩袍跪倒:“儿臣,谢父皇还母妃与边关将士公道!”
皇帝摆了摆手,目光转向林微熹,审视良久,才道:“林氏,你此次,胆识过人,心思缜密,于国于民,皆有大功。若非你鼎力相助,此案难以昭雪。”
林微熹敛衽垂首:“陛下谬赞,此乃微熹本分,不敢言功。”
皇帝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忽然道:“老九,你之前奏请,欲娶林氏为靖王妃……”
萧执心头一紧,与林微熹交换了一个眼神,皆看到彼此眼中的紧张。
皇帝看着他们之间那无声的交流与默契,心中喟叹。经历了这许多,他如何看不出这两人之间的情意与扶持?林微熹虽出身商贾,然其才智、胆识、品行,以及对萧执的助力,已然超越了门第之见。
“罢了,”皇帝终是松了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林氏有功于社稷,品性端方,与你……也算是患难与共。朕,准了。”
萧执与林微熹俱是一震,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双双跪拜:“儿臣谢父皇恩典!”
皇帝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一对璧人,历经磨难,终得圆满,沉郁的心情也仿佛透入了一丝光亮。他挥了挥手:“都起来吧。择个吉日,把事办了吧。”
“是!”
走出养心殿,外面阳光正好,驱散了连日的阴霾。萧执与林微熹相视一笑,万千言语,皆在不言中。他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下,轻轻握住了她的。
云开雾散,月明千里。前路或许仍有坎坷,但此刻,他们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期许与携手共度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