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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同心戮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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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的捷报再次如春雷般震动了京城。靖王萧执亲率精锐,迂回奇袭,于黑水河畔大破北狄主力,阵斩狄王兀术之弟,俘虏敌军逾万,缴获牛羊马匹、军械辎重无数。北狄元气大伤,残部远遁漠北,至少数年之内,再无南侵之力。大周北境,终获久违之安宁。
捷报传回,举国欢腾。皇帝萧景琰连日阴郁的脸色终于云开雾散,于朝堂之上放声大笑,连赞“虎父无犬子”,当即下旨,犒赏三军,并命靖王妥善安排边防后,择日班师回朝,接受封赏。
锦绣坊内,当林微熹从石磊手中接过那份详细记述了战况的密信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了实处。信是萧执亲笔,依旧是那刚劲凌厉的笔锋,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鏖战后的疲惫与尘埃落定的舒缓。他详述了如何利用她秘密送达的最后那批粮草,支撑大军长途奔袭,又如何精准判断敌情,于黑水河畔设下埋伏,一举功成。在信的末尾,他写道:“黑水河畔,狄血染沙。此役功成,卿居半。归期约在半月后,盼重逢。”
“此役功成,卿居半。” 短短七字,道尽了他对她的认可与感激。林微熹反复摩挲着这一行字,心潮澎湃,难以自已。这并非男女之间的甜言蜜语,而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之间最珍贵的肯定。她在这京城漩涡中所做的一切,她的殚精竭虑,她的冒险周旋,在这一刻,都有了无比沉重的价值。
她走到案前,将那支风干的塞外红梅轻轻拿起,置于鼻尖,仿佛能透过那干枯的花瓣,嗅到千里之外血与火交织的战场上,属于他的凛冽气息。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明媚而温暖的笑意。
然而,与京城表面上的欢庆气氛不同,朝堂之下,暗流并未因边关大捷而平息,反而因萧执即将携赫赫战功凯旋,而变得更加汹涌。
齐王萧桓虽仍在闭门思过,但其党羽并未沉寂。他们开始暗中散播新的言论,一是强调此战乃“举国之力”、“将士用命”之结果, subtly 淡化萧执的个人功绩;二是旧事重提,隐隐将之前“通敌”、“巫蛊”等未能坐实的罪名与林微熹关联,暗示靖王与此等“身负嫌疑”之女子过往甚密,恐非国家之福,试图在萧执最风光的时候,埋下猜疑的种子。
更有甚者,开始将矛头指向此次战事中缴获的巨额战利品,以及萧执对投降部落的处理方式,质疑其“是否尽数上缴国库”、“是否有养寇自重之嫌”。这些言论阴险而刁钻,虽无实据,却足以在皇帝和部分朝臣心中投下阴影。
这一日,林微熹应昭华长公主之邀,过府赏鉴一批新得的海外奇珍。于花厅之中,长公主屏退左右,神色略显凝重地对林微熹道:“如今老九大胜,声望如日中天,本是好事。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些人,是见不得他好的。”
林微熹心领神会:“殿下是指……朝中近日那些流言蜚语?”
长公主颔首,端起茶盏,轻轻拨动浮叶:“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老把戏。但三人成虎,积毁销骨,不可不防。尤其你与老九……”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微熹一眼,“你如今在京中,亦是树大招风。老九凯旋在即,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行事更需谨慎,莫要授人以柄。”
“微熹明白,谢殿下提点。”林微熹恭声应道。她深知长公主此言是出于维护。萧执即将归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必将更加引人注目,任何一点行差踏错,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攻讦他的武器。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忧心。”长公主放下茶盏,语气转为缓和,“你前番筹措粮草,智破构陷,陛下与本宫皆看在眼里。有功于国,有义于行,这便是你最大的依仗。待老九回来,本宫自会为你二人说话。”
从长公主府出来,林微熹心中更加清明。前方的路,并非凯歌高奏后的一马平川,而是需要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险滩。她必须在他归来之前,尽可能地稳住后方,消除隐患。
回到锦绣坊,她立刻做了几件事。首先,她以“边关大捷,普天同庆”为由,联合京中几位素有善名的诰命夫人,发起一场面向阵亡将士家属及伤残兵士的抚恤募捐,并亲自捐出“锦绣坊”一月的收益。此举既是为国分忧,更是以实际行动彰显她与靖王系的“忠义仁厚”,与那些暗中诋毁的言论形成鲜明对比。
其次,她通过石磊,给即将班师的萧执送去密信,除了诉说近况与思念,更将京城流言与朝中动向一一分析告知,并建议他在处理战利品及降俘等事宜上,务必做到账目清晰、处置得当、完全合乎规制,甚至可主动提请朝廷派员核查,以示坦荡。
最后,她开始着手清理“锦绣坊”内部。借着一次坊内绣品评比的机会,她以“技艺不精,心思浮躁”为由,将两名近来行为鬼祟、疑似与齐王府有所勾连的绣娘,不动声色地调离了核心岗位,派往京外的分坊,既未打草惊蛇,又剔除了潜在的眼线。
她的这些举动,沉稳老练,步步为营,既顾全了大局,又巩固了自身,看得暗中的石磊与身边的鲁娘子等人敬佩不已。
半月之期,在期盼与筹备中,转瞬即逝。
这一日,京城北门再次旌旗招展,鼓乐喧天。与上次出征时的肃杀不同,此番是迎接王师凯旋的盛大仪式。皇帝虽未亲至,但派太子萧鉴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给予了极高的礼遇。
百姓更是万人空巷,夹道欢迎,欢呼声震天动地。
林微熹依旧站在那日送行时的位置,远远望着那支沐浴着荣光与风尘的军队,浩浩荡荡而来。为首之人,玄甲黑骑,猩红披风在春风中猎猎作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依旧,却比离去时更多了几分经血火淬炼后的深沉与威严,正是靖王萧执。
他的目光掠过欢呼的人群,扫过前来迎接的太子与百官,最终,精准地落到了那辆熟悉的青帷马车上。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与车帘后那双清澈眼眸的主人,目光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但那一刻,仿佛周遭所有的喧嚣都已远去,只剩下彼此眼中那历经生死考验、跨越千山万水后的深深牵挂与无尽思念。
萧执于马背上,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林微熹在车内,轻轻抚上心口的玉佩,唇角弯起,眼中却泛起一丝水光。
他,终于平安归来了。
凯旋大军入城,接受封赏,一系列繁琐的仪式直至夜幕降临方告一段落。
靖王府,暌违数月,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
书房内,灯火通明。萧执已卸去甲胄,换上一身墨色常服,更显身姿颀长,气质清冷。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风尘仆仆的石磊在面前汇报京中诸事。
当听到林微熹如何在他离京期间,独自面对巫蛊构陷、通敌污蔑,又如何巧妙利用长公主之势化解危机,更联合商界力量筹措粮草,稳定后方,甚至在他凯旋前夕,还不忘为他扫清流言、稳固根基时,萧执深邃的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对她身处险境的疼惜,有对她智谋胆识的赞赏,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名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的庆幸与骄傲。
“她……近日可好?”听完石磊的汇报,萧执沉默片刻,才低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石磊恭敬答道:“林小姐一切安好,只是……颇为辛劳。”
萧执挥了挥手,石磊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靖王府花园中在月色下摇曳的竹影,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女子清丽坚韧的容颜,是她在危机面前从容不迫的眼神,是她在灯下为他筹措粮草、殚精竭虑的身影……
他自怀中取出那枚一直贴身携带的、林微熹之前托人送去的平安符,布料已有些磨损,却依旧带着淡淡的、属于她的清雅香气。他紧紧攥住,冷硬的心房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情愫填满。
“微熹……”他低声念着她的名字,这两个字在唇齿间辗转,带着无尽的缱绻与决心。
他知道,朝堂之上的明枪暗箭并未结束,他与齐王、乃至与太子之间的博弈,或许才刚刚开始。但此刻,他心中无比坚定,无论前路如何,这个与他同心戮力、共渡难关的女子,他绝不会放手。
他转身,走回书案前,铺开宣纸,研墨挥毫。这一次,他写的不是军报,也不是奏章,而是一封只给她一人的信。
信上无头无尾,只有一句源自《诗经》的古朴诗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他给予的,比“靖王妃”之位更重的承诺,是跨越了身份、地位、历经生死考验后,最真挚的心意。
他将信笺仔细封好,唤来心腹侍卫:“明日一早,送至锦绣坊,亲手交予林小姐。”
“是,王爷!”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靖王府的亭台楼阁间,也流淌在相隔不远、同样未眠的锦绣坊画室之内。
林微熹正对灯审视着一幅刚刚完成的绣品图样——那是一幅《山河万里固永宁》,将“叠翠绣”的技艺与边塞风光、凯旋盛景融为一体,气势恢宏,寓意深远。这是她准备在他正式受封时,献上的贺礼。
她不知他此刻正在写下那样的誓言,但她能感受到,那根连接着彼此的无形丝线,因他的归来,而变得更加坚韧、滚烫。
同心戮力,其利断金。他们已携手闯过了最艰难的风雨,未来的路,纵有坎坷,亦无所畏惧。因为这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得一知己,同心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