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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逆转乾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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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蛊风波虽暂息,锦绣坊外围守的禁军却未撤去,名为“保护”,实为软禁。坊内人心惶惶,昔日门庭若市的景象一去不返,只余下压抑的寂静。林微熹深知,齐王萧桓绝不会就此罢手,那未被带走的桐木人偶如同悬顶之剑,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她并未坐以待毙。禁足期间,她一面安抚坊内众人,稳定人心,一面通过石磊留下的隐秘渠道,加紧调配之前暗中筹集的粮草物资。边关萧执初战告捷却面临断粮之危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她知道,时间紧迫,必须在齐王下一波攻势到来前,将这批救命的粮草送出去。
然而,齐王的动作比她预想的更快。
三日后,早朝。金銮殿上,气氛肃杀。
皇帝萧景琰因边关战事与近日流言,面色愈发沉郁。议罢几桩军政要务后,齐王萧桓忽然手持玉笏,越众而出,声音悲愤而沉痛:
“父皇!儿臣有本启奏!弹劾司造女官林微熹,勾结北狄,通敌卖国!”
一言既出,满殿哗然!通敌卖国,这可是比巫蛊更为严重、足以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
皇帝眸光一凝,声音低沉:“桓儿,此言非同小可,你有何凭证?”
“父皇容禀!”齐王似早有准备,言辞凿凿,“前次巫蛊之事,儿臣亦觉疑点重重,故派人暗中详查。不料竟查出惊天隐情!那林微熹,借‘锦绣坊’商队往来边境之便,长期与北狄暗通款曲!其名下商队,多次暗中向北狄输送铁器、盐茶等违禁物资,换取狄人金银皮毛!更有人证指认,其与北狄大将兀术麾下谋士曾有秘密接触!”
他顿了顿,呈上数卷文书:“此乃儿臣派人截获的密信抄本,以及相关商队往来账目、人证口供!信中所用暗语,经破译,皆是与北狄勾结之内容!账目亦清晰显示,有多笔巨款来路不明,疑为北狄所付之贿金!而那巫蛊之事,恐是其恐东窗事发,故布疑阵,或欲行诅咒扰乱圣听,其心可诛!”
内侍将文书呈递御前。皇帝翻阅着那些“铁证”,面色越来越沉。账目看似清晰,密信内容更是直指林微熹向北狄提供边军布防、粮草动向等机密,甚至提及了靖王萧执的作战习惯!
朝堂之上,众臣窃窃私语,大多面露惊疑。齐王此番准备充分,人证物证看似俱全,若属实,林微熹乃至整个林家,都将万劫不复。一些原本中立或偏向靖王的官员,此刻也噤若寒蝉。
“父皇!”齐王趁热打铁,跪伏于地,痛心疾首,“林微熹一介女流,若无强力倚仗,安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儿臣恐……恐其背后另有主谋,意图祸乱朝纲,动摇国本啊!”他虽未明言,但其锋所指,不言而喻——直指远在边关的靖王萧执!
皇帝眼中厉色一闪,握着文书的手微微发抖。边关战事正紧,若后方主帅亲信被坐实通敌,军心必然大乱!
“陛下!”就在这时,一个清越沉稳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昭华长公主不知何时竟立于殿门之外。她身着朝服,神色肃穆,在秦嬷嬷的搀扶下,缓步走入殿中。依制,长公主非召不得入朝,此刻她突然出现,令所有人皆是一惊。
“皇姐?”皇帝亦感意外。
“陛下,”昭华长公主向御座微一颔首,目光扫过齐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本宫听闻有人以莫须有之罪,构陷忠良,更是攀扯边关浴血奋战之统帅,动摇军心国本,特来作证!”
她转向众臣,声音清晰传遍大殿:“林微熹此人,本宫深知。其性坚韧,其心赤诚。其所创‘叠翠绣’,扬我国粹,惠及百姓。前次巫蛊之事,已然查明系小人栽赃。如今这通敌之罪,更是荒谬绝伦!”
她看向齐王,语气转冷:“齐王口口声声人证物证俱全,却不知那所谓的密信,用的是何种纸张?何种墨迹?北狄苦寒之地,所产毛皮粗糙,其书写用纸多粗糙泛黄,带有膻气。而齐王所呈密信,纸质细腻雪白,乃江南‘玉版宣’之上品,墨迹乌黑沉凝,是上好的徽州松烟墨!试问,北狄谋士,如何用得起我大周江南名纸与徽州贡墨通信?!”
此言一出,众臣皆是一愣,仔细回想,方才那密信抄本,似乎确如长公主所言!
齐王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姑母此言差矣!或是那林氏为掩人耳目,特意选用上好纸墨……”
“掩人耳目?”昭华长公主打断他,冷笑一声,“用如此显眼之纸墨通信,是掩人耳目,还是唯恐天下不知?此其一。其二,齐王所言与林微熹接触之北狄谋士,名唤‘哈尔巴拉’,据本宫所知,此人早在半年前,已于北狄内部争斗中,被兀术亲手处决!一个已死之人,如何能与林微熹秘密接触?!”
这更是重磅一击!齐王身躯一震,脸色瞬间有些发白,他显然未料到长公主连北狄内部如此隐秘之事都知晓!
“其三,”昭华长公主不给齐王喘息之机,目光锐利如刀,“齐王指控林微熹商队输送铁器、盐茶。然,‘锦绣坊’所有商队出入关隘,皆有户部与市舶司详细记录在档。本宫已调取近一年所有记录,其上明确记载,‘锦绣坊’商队所运,皆为丝绸、绣品、瓷器、药材,并无一丝一毫违禁之物!齐王所谓账目,从何而来?莫非是……凭空捏造?!”
连续三问,句句诛心,将齐王所谓的“铁证”批驳得漏洞百出,体无完肤!朝堂之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众臣看向齐王的目光,已由惊疑转为审视与怀疑。
皇帝的脸色也由阴转晴,看向齐王的目光带上了深深的失望与怒意。
齐王冷汗涔涔,噗通跪倒:“父皇明鉴!儿臣……儿臣亦是受下人蒙蔽,核查不周……儿臣绝无构陷之心啊!”他此刻只能断尾求生,将责任推给所谓的“下人”。
“受下人蒙蔽?”皇帝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密信”重重摔在御案之上,“你一个亲王,弹劾朝廷命官通敌大罪,竟如此草率,听信下人一面之词?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儿臣知罪!儿臣知罪!”齐王连连叩首,心中已将坏他好事的昭华长公主恨极。
“传朕旨意!”皇帝声音威严,“齐王萧桓,听信谗言,诬告大臣,着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月!巫蛊、通敌二事,皆属子虚乌有,林微熹及‘锦绣坊’一干人等,即刻解除禁足,恢复清白!若有再敢妄议者,严惩不贷!”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高呼。
一场足以倾覆林家、牵连靖王的滔天危机,在昭华长公主的强力介入与睿智辩驳下,终于逆转乾坤,烟消云散。
当禁军撤走,锦绣坊重获自由的消息传来时,坊内众人喜极而泣。林微熹站在庭院中,感受着久违的阳光,心中却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历经风暴后的疲惫与清明。她知道,此番能脱险,全赖长公主回护。而长公主之所以如此,除了对其本人的赏识,更深层的原因,恐怕是为了边关的萧执,为了大周的稳定。
她回到书房,立刻提笔,将朝堂之事简单告知萧执,并附言:“危机暂解,王爷可安心对敌。粮草已备,不日即可启程。”
信刚封好,石磊便悄然出现,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激动:“小姐,边关捷报!王爷率军夜袭狄营,大败兀术主力,斩敌万余,缴获辎重无数!北狄已退兵三百里!王爷亲笔信!”
林微熹猛地站起身,接过那封沾染着风尘的信笺。展开,熟悉的刚劲字迹映入眼帘,所述正是大捷之事,言语简洁,却透着鏖战后的疲惫与胜利的锋芒。在信的末尾,他写道:“京中事,已知悉。吾心甚慰,亦甚念。粮草之事,辛苦。待我归。”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实的言语,却让林微熹眼眶微微发热,连日来的担忧、委屈、紧张,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归处。他知道了,他明白了她所做的一切,他说“辛苦”,他说“甚念”。
她将脸轻轻贴在那冰凉的纸笺上,仿佛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嗅到那远隔千山万水传来的、带着血与火气息的松木冷香。
“石磊,”她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明亮的光芒,“立刻安排,将我们筹集的第一批粮草,连夜启程,运往边关!要快!”
“是!”
是夜,万籁俱寂。
林微熹却毫无睡意,于灯下仔细核对着后续粮草物资的清单。窗棂微响,一道玄色身影如夜鹰般悄无声息地落入室内。
她并未惊讶,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来。抬头,便对上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萧执竟是风尘仆仆,甲胄未卸,只卸了头盔,发丝略显凌乱,面上带着征战后的风霜与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王爷?”林微熹 truly 吃了一惊,他怎会在此?边关大战方歇,主帅岂能擅离?
“京中事了,边狄暂退,军务已安排妥当,我连夜疾驰回京,只为……亲眼见你一面。”萧执的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仿佛要确认她是否安好。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支已然干枯,却依旧形态傲然的红梅,以及一枚触手温润、色泽深沉的狼牙。“红梅取自狄王庭外悬崖,狼牙是兀术坐下头狼之齿。送你。”
没有多余的解释,但这千里携归的微薄之物,却胜过世间万千珍宝。林微熹接过,指尖触及那狼牙,感受到其上残留的凛冽气息与他的体温,心尖颤抖不已。
“朝堂之上,多谢。”他看着她,低声道。谢她稳住后方,谢她智破危局,谢她……让他无后顾之忧。
“王爷在前线浴血,微熹所做,微不足道。”她轻声回应。
烛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靠得极近。他身上凛冽的杀气混合着尘土与鲜血的气息扑面而来,并不好闻,却奇异地让她感到无比的心安与踏实。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迟疑,轻轻握住了她置于案上的手。他的手很大,带着薄茧与凉意,却有力地将她的柔荑完全包裹。
“等我彻底平定边患,肃清内忧。”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誓言,“我便向父皇请旨,许你……靖王妃之位。”
林微熹心湖骤起狂澜,脸颊飞红,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她迎上他坚定而炽热的目光,那其中不再仅仅是同盟的信任,更有男人对心爱女子的承诺与占有。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终是没有挣脱,也没有回答,只是任由他握着,默认了他的誓言。
无声胜有声。
窗外,月华如水,静静流淌。京城的暗涌与边关的烽火似乎暂时远去,唯有这一室静谧,与交织的呼吸,诉说着劫后余生、心意相通的隽永。
逆转乾坤,非一人之功。他们是彼此的铠甲,亦是彼此的软肋。前路依旧漫长,但经此一役,情根深种,再难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