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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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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契太聪明了,漫长的时间给了他超越局限的智慧,她追求死亡,并非因为她超越了人类一切欲望,相反,她并未拥有拥有这些欲望的机会,她的自我,是在严格的约束下,朝着满足他人的方向生长的。
他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他无意干预人类的游戏规则,人类总是活在对对方的审判中,互相折磨。她就在这种极致的压制下,不断否定自我的存在。生命在找不到释放的出口时,只会选择一种极端的方式表达跳动——死亡。
她期待左契给予她感受活着的机会,温热的手掌下跳动的脉搏不是面临死亡的恐惧,只有存在确认自身的渴望。他看到了她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癫狂和绝望,杀了我,她在这样说,那一瞬间,他的内心竟然划过一阵战栗。
他曾如此厌倦无限的时间,以至于四处游走,寻访神圣的造物主,造物主对他说,你想要什么,死亡,他落下这两个字,造物主无动于衷,只回应了他一句,命运不可违抗,这句如同咒语一样的箴言,就这样侵入他的骨髓,长久徘徊。
命运,命运是什么,他凝视着他的命运,不接受,试图抗拒,挥出的拳却不过打向空气。但他可以成为她的命运。只要他再用力一点,他就可以让她如愿以偿。他望着她眼里那股凶猛的渴望,蓬勃得足以漫烧整片草原,他的内心还是有些什么被点燃了。他向来不仁慈,但他却渐渐松开了掐住她脖子的手。
他感觉他在照顾一株植物,自从她离开城堡外出晒太阳之后,她就爱上了这项活动,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段外出。有时,他会让玄序和槐序跟着她,有时,则是他自己环伺左右。人类脆弱的灵魂对于喜好混乱的魔物确实是诱人的食物。比起看她被魔物引诱,他对她的生命在没有拘束的环境下,会朝何种形态发展更感兴趣。
她确实仿若新生,抛掉原有的环境和身份,她觉得她已然与过去告别。她只是她,一个不拥有任何过去,也不肩负任何未来,只存在于此地的她。她越来越能让自己融入周围的环境,她观察蝴蝶在草丛来回跃动,从一片叶子滑落到另一片叶子上,如此轻盈,仿佛摆脱了重力的束缚。她试图模仿,于是,张开双手,迈开步伐,跟随想象中的姿态,整个人却被自身的重量拖回地面,她不想去在意,闭上眼睛,只是感受阳光照射到眼睑上的温热,手臂挥舞时带动的气流,肆意跳动。
玄序和槐序一直都在等待一出好戏。他们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是被否认的,两人以连体婴儿的形态出生,被族人认为是污秽中的污秽,献祭给恶魔。在左契降临的那一瞬间,他们仿佛心有灵犀,明明看不见对方的面容,却一致流露出了默不作声的恐慌。
左契向来不屑于通过献祭弱者增强自身实力,他不过以毫不掩饰的强大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便俯首称臣,并试图通过卑躬屈膝,换取片刻安宁。他毫不遮掩他的厌恶,他甚至扼住了为首之人的咽喉,感受他们面临死亡时的挣扎和恐惧,成为名副其实的恶魔,连体儿的哭叫让他从这种凌虐的想法中回过神来,他松开了手,带走了玄序和槐序,他们的族人一致认为这确实是一场成功的进献。
他快刀斩乱麻般地分离了他们,终于见到想象中的彼此,他们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在第一时间拥抱对方,他是他,他也是他,这是他们生下来便需要承担的命运,左契在一瞬间竟然产生了嫉妒的心理。
过度迷恋自我确实会导致过分的玩世不恭,玄序和槐序也确实以一种游戏的心态纵观一切潮起潮落。左契知道,他们对他的命运也抱有同等的好奇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