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九峰山祭祀 ...
-
晨光透过听竹院的雕花窗棂,将竹影揉碎在拔步床的纱幔上,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桂花粥香气 —— 是翠莲一早起来熬的,知道慕南音晨起总爱喝两口暖粥。慕南音缓缓睁开眼,意识还带着几分刚醒的慵懒,指尖触到身下柔软的锦被,才想起昨夜与陈慕迟的争执,以及后来双腿痉挛时他紧张的模样。心口像是被温水浸过,暖得发沉,可一想到选妃的事,又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她正想抬手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房门却被轻轻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晨露的凉意走了进来。陈慕迟穿着一身月白常服,墨发用玉簪松松束着,少了朝服的威严,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清爽。他手里还拿着一件厚厚的云锦披风,见慕南音醒了,眼底瞬间亮了亮,脚步放得极轻,走到床边时,连呼吸都放柔了些。
“姑姑醒了?” 陈慕迟俯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才松了口气,“今日要去九峰山祭祀父母,时辰不早了,该起身了。”
慕南音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陈慕迟弯腰,将盖在她身上的薄被轻轻掀起一角,紧接着,一件带着阳光暖意的云锦披风突然裹住了她的身子。披风宽大,将她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不等她开口,陈慕迟已双臂穿过她的膝弯与后背,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哎!迟儿你做什么?” 慕南音惊得伸手揽住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能清晰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披风的边缘垂下来,遮住了她的手脚,活像裹在襁褓里的婴孩,连动一动都觉得不便。
陈慕迟低头看她,眼底满是藏不住的得意,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自然是带姑姑去九峰山。祭祀父母这么大的事,怎能少了姑姑?” 他抱着她转身往门外走,脚步稳得像踩在平地上,连晃都没晃一下,“姑姑昨日不是还说,要为我筹谋选妃的事?今日先陪我去见父母,余下的事,咱们路上慢慢说。”
慕南音被他抱在怀里,透过披风的缝隙,能看到院外的翠竹在晨光里泛着青亮的色泽,元宝正牵着一匹白马站在院门口,见他们出来,连忙躬身行礼。她看着陈慕迟下巴微抬的得意模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忍不住又气又笑:“你这孩子,哪有这么抱人的?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还需用披风裹着?”
“姑姑身子弱,晨间风凉,可不能冻着。” 陈慕迟低头,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再说,这么抱着姑姑,才不怕姑姑偷偷跑掉,不肯跟我去祭祀呢。”
慕南音被他这话堵得说不出话,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却像被羽毛轻轻挠着,软得发暖。她知道,陈慕迟这是故意的 —— 故意用这样不容拒绝的方式,带她离开听竹院,也是故意用这样亲昵的姿态,让她打消选妃的念头。这份笨拙却真诚的心思,让她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院外停着一辆格外宽大的马车,车身用深色的檀木打造,车厢比寻常马车宽了近一倍,车顶还缀着精致的铜铃,风一吹便发出清脆的声响。陈慕迟抱着慕南音走到马车旁,元宝连忙上前掀开厚厚的车帘,一股带着熏香的暖意扑面而来。
慕南音探头往里看,瞬间愣住了 —— 车厢里的座椅早已被全部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特制的床架,床架四周围着浅青色的纱幔,床面上铺着厚厚的蚕丝被,被子上绣着她最喜欢的缠枝莲纹样,摸上去柔软得像云朵。床榻一侧还放着一个小巧的暖炉,炉里燃着银丝炭,正散着温和的热气;另一侧的小几上,摆着她常读的兵法图册、一壶温热的花茶,甚至还有一小碟她爱吃的桂花糕。
“你……” 慕南音转头看向陈慕迟,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些都是你特意准备的?”
陈慕迟抱着她往车里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姑姑身子不便,寻常马车坐着不舒服,我便让人改了这床架,铺了最软的蚕丝被,这样姑姑在路上也能好好休息。暖炉里的炭是银丝炭,不呛人,小几上的花茶是你爱喝的茉莉,桂花糕也是翠莲今早刚做的,还热着呢。”
说话间,他已抱着慕南音轻轻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蚕丝被裹着身子,暖得让人犯困,慕南音靠在柔软的靠枕上,看着车厢里处处透着细心的布置,心口像是被温水灌满,连眼眶都微微发热。她想起从前陈慕迟年幼时,她带着他去云南,那时的马车简陋,她只能把他抱在怀里,用自己的披风裹着他挡风;如今,他长大了,却反过来把她照顾得这般周全,连她的喜好都记得分毫不差。
“傻孩子……” 慕南音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陈慕迟的脸颊,触到他眼底的红丝 —— 想来他为了准备这马车,定是昨夜没睡好,“不过是去九峰山,哪需这般麻烦?”
“不麻烦。” 陈慕迟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神认真,“只要姑姑舒服,再麻烦也值得。” 说完,他身形一动,竟是抱着慕南音直接飞身跃上马车,又转身将车帘轻轻放下,叮嘱元宝:“慢些赶车,别让马车晃着姑姑。”
待陈慕迟重新上车时,慕南音正靠在靠枕上,手里拿着那本兵法图册,却没心思翻看。陈慕迟在她身边坐下,不等她反应,便伸手将她轻轻揽进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一只手紧紧抱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握着她的手,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飞走一般。
“迟儿,你这样……” 慕南音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任由他抱着。
马车驶出皇城,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平稳而规律,车厢里的暖炉散发着温和的热气,混合着茉莉花香与桂花糕的甜香,让人昏昏欲睡。陈慕迟低头看着怀里的慕南音,见她眼睑微微下垂,知道她有些困了,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动作轻柔而有节奏。
“姑姑,” 陈慕迟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带着几分期待,“我想好了,等祭祀完父母,我们便一路南下。一来可以体察民情,看看边境的百姓日子过得好不好,也看看春耕的情况;二来…… 姑姑已经很多年没回过云南了,迟儿想带姑姑回去看看,看看滇池的海棠花,看看慕府的旧宅,还有您当年练枪的那片校场。”
慕南音的心猛地一跳,睁开眼看向陈慕迟。云南,那是她生长的地方,是她年少时策马奔腾的故土。自北上辅佐陈慕迟后,她已有十余年未曾回去,梦里常常会回到滇池边,看海棠花落在水面,听慕府的号角声在山间回荡。她以为自己早已将这份念想藏在了心底,却没想到被陈慕迟一语道破,心口的思念瞬间翻涌上来,连眼眶都红了。
“好……” 她轻轻点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回去看看……”
就在这时,车厢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翠莲端着一个描金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小碗,碗里盛着淡粉色的膏体,还冒着淡淡的热气,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清甜的玫瑰香气 —— 是她一早熬好的玫瑰花膏,专门用来给慕南音涂抹双腿,舒筋活血。
“郡主,马车走得稳,奴婢给您涂些药膏吧?” 翠莲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小几上,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慕南音腿上的蚕丝被。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慕南音的双腿上,将那片苍白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她的双足依旧保持着常年瘫痪的姿态,足背与小腿连成一道近乎僵硬的弧线,没有半分往日能踏马疾驰的柔韧。脚趾依旧习惯性地蜷缩着,像受惊的幼鸟拢着羽翼,指甲盖泛着淡淡的青白色,透着常年不见天日的薄脆;脚背的皮肤细腻却干燥,泛着细小的纹路,摸上去微凉,没有半分活人的暖意,只有骨骼的轮廓在皮肤下清晰可见,显得格外脆弱。
“辛苦你了,翠莲。” 慕南音轻声说道,目光落在自己的双足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翠莲连忙摇头,拿起一根银勺,从白瓷碗里舀出一勺玫瑰花膏。膏体细腻如脂,带着温热的触感,还没碰到皮肤,清甜的玫瑰香气就先漫了过来。她先将药膏放在掌心揉匀,待掌心沾满温热的膏体,才轻轻覆在慕南音的脚背上。
“郡主,若是力道重了,您就说。” 翠莲的声音温柔,指尖轻轻按压着慕南音的脚背,从脚踝处开始,一点点往脚趾的方向揉。玫瑰花膏的温热透过皮肤渗进去,带着淡淡的刺痛感,却又奇异地让人觉得放松,像是有暖流在筋络里缓缓流淌。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慕南音蜷缩的脚趾,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在每一根趾头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稀世珍宝。“郡主您看,这玫瑰花是奴婢特意从御花园采的,加了蜂蜜和当归熬了两个时辰,太医说能活血化瘀,坚持涂着,说不定腿能慢慢有知觉呢。”
慕南音轻轻 “嗯” 了一声,目光落在翠莲的手上,又看向一旁的陈慕迟。陈慕迟正专注地看着翠莲涂抹药膏,眼神里满是疼惜,见翠莲揉到脚趾时,还轻声叮嘱:“轻些,姑姑的脚趾怕疼。”
翠莲连忙应着,减轻了力道,指尖依旧耐心地揉着。温热的药膏慢慢渗透进皮肤,原本僵硬的脚趾似乎也松动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紧蜷缩着。慕南音靠在陈慕迟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闻着空气中的玫瑰香气,听着车轮平稳的声响,忽然觉得无比安心 —— 或许,选妃的事不必急着定,或许,她可以试着放下那些所谓的 “责任”,试着依赖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孩子,试着和他一起,去看看云南的海棠花,去多写一些属于他们的故事,即便以后,没有以后,也足够让她回味了。
陈慕迟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低头在她发顶轻轻印下一个吻,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姑姑,别担心,有我呢。以后不管去哪里,我都带着你,再也不分开。”
慕南音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将头埋得更深了些。车厢外的阳光正好,马车还在平稳地前行,载着他们驶向九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