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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虚弱不已 ...

  •   早朝的钟声余韵还绕着宫墙未散,陈慕迟已亲手解下了腰间的玄玉龙纹玉带。他甚至没顾上让内侍为自己换下沉重的朝服,只随手抓过一件月白锦缎外衫搭在臂弯,脚步便朝着听竹院的方向疾迈。廊下的宫灯还未熄灭,昏黄的光映着他急促的身影,往日里沉稳的步伐此刻竟带着几分慌乱 —— 昨夜值守的小太监回禀,慕南音后半夜咳醒了两次,他虽在朝堂上强装镇定,心里却像悬着块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发慌。
      路过御花园时,他竟下意识绕开了铺着青石板的主路,踩着沾着晨露的草坪快步穿行。鞋尖沾了泥点也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慕南音苍白的脸。从前每次议完事,他总第一时间跑回听竹院,姑姑总会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他爱读的话本,见他来便笑着递上一块桂花糕。可如今,他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君主,姑姑却连好好坐着都成了奢望。
      “君上!您怎么来得这么快?” 听竹院的木门刚被推开,蹲在石阶上给翠竹浇水的元宝便慌忙起身,手里的铜瓢 “哐当” 一声落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摆。陈慕迟没心思计较这些,上前一步便攥住元宝的手腕,指尖冰凉:“姑姑呢?今日身子怎么样?”
      元宝见他眼底满是急切,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几分未平的急促:“郡主刚歇下…… 方才您下朝前,郡主听奴婢说您在朝堂上的事,高兴得很,可说着说着就咳起来了,咳得特别厉害,帕子上都洇了血…… 后来还说小腹胀得慌,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是翠莲姐姐看出来不对劲,才扶着她去了内室……”
      “为何不即刻派人去朝堂传信?” 陈慕迟的眉头越拧越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沉得发紧。元宝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郡主不让,说您正议着边境的大事,不能分心…… 还说她没事,忍忍就过去了。”
      陈慕迟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他太清楚慕南音的性子了,一辈子要强,哪怕疼得蜷缩起来,也不愿在人前露半分脆弱。可正是这份要强,让他更觉得心疼 —— 她本是云南慕府那个能持枪跃马的女将军,却为了他,把自己熬成了这副模样。
      “我知道了。” 他松开元宝的手腕,声音缓和了些,“你们先退到院外候着,别吵着姑姑。” 元宝和刚从厨房端着药碗出来的翠莲对视一眼,连忙躬身应道:“是,奴婢就在院外,君上有事随时唤我们。”
      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竹香混着苦药味扑面而来。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落在慕南音躺着的拔步床上。她身上盖着一床天青色的薄被,被子边缘被她无意识地攥在掌心,露出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脸色依旧是那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眼睫纤长而稀疏,像两片脆弱的蝶翼,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连呼吸都轻得像落在竹叶上的晨露,每一次起伏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虚弱。
      陈慕迟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见元宝和翠莲还站在门口,便抬手做了个 “退下” 的手势,声音压得极低:“你们在外间守着,任何人不得进来。” 两人躬身应了,轻轻带上房门,房间里顿时只剩下慕南音轻浅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翠竹轻响。
      他拉过一张铺着棉垫的圆凳,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生怕凳子腿蹭到地面的声响吵醒她。目光落在慕南音的睡颜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着。从前他总觉得姑姑是无所不能的,哪怕蛮族兵临城下,她坐在轮椅上也能指挥若定。可如今,他才看清她眼底藏着的疲惫,看清她嘴角那抹挥之不去的苍白。
      “姑姑,” 他轻声开口,声音柔得像春日里的溪水,“今日朝堂上,我定了对付蛮族的计策。兵部尚书说可行,张大人也主动领了粮草调度的差事…… 您以前总说,要我做个能护住陈禄国百姓的王,现在我做到了。”
      他伸出手,指尖在离慕南音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住,终究没敢碰 —— 她的皮肤太脆弱了,他怕自己力道没轻没重,扰了她的好眠。“以后您不用再撑着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不用再咳着血还强撑着看奏折,不用再忍着难受硬扛着处理朝政,更不用…… 不用连想喝口水都要等旁人伺候。我已经长大了,能保护您了,真的。”
      话音刚落,慕南音的眼睫忽然轻轻颤动了两下,像蝴蝶扇动翅膀。紧接着,她的嘴唇微启,发出几不可闻的呢喃:“迟儿…… 迟儿……” 声音又轻又软,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糊,更像是迷路的孩子在慌乱中寻找依靠。
      陈慕迟的心猛地一揪,连忙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慕南音的额头:“姑姑,我在,我在这儿呢。”
      许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慕南音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些,头也无意识地往他声音来源的方向蹭了蹭,像个依赖大人的孩童。陈慕迟看着她这般模样,鼻尖忽然一酸 —— 他从未见过这样柔弱的慕南音。记忆里的姑姑,永远是甲胄加身、银枪在手的模样,哪怕面对千军万马,眼神也锐利得像刀。可现在,她躺在他面前,连睡觉都要皱着眉,仿佛连梦里都在承受病痛的折磨。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托住慕南音的后颈。她的颈窝温热,皮肤细腻得像上好的丝绸,却瘦得能清晰摸到突出的骨节。另一只手则轻轻揽住她的腰腹,指尖隔着薄被,也能感受到她单薄得近乎硌人的骨架。他动作轻得像托着一件易碎的瓷瓶,缓缓将她从床上抱起 —— 她的身子比他想象中还要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让他忍不住收紧了手臂,生怕不小心摔了她。
      将慕南音稳稳地放在自己膝上后,他又细心地调整了姿势,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后背贴着他温暖的朝服。还怕她着凉,伸手拉过一旁的薄毯,轻轻盖在她的腿上,连边角都仔细掖好。
      安顿好她的上半身,陈慕迟的目光落在了慕南音盖着毯子的腿上。那双腿曾是能跨上骏马、在战场上驰骋的,可如今,却只能常年蜷缩在轮椅上,连伸直都成了奢望。他犹豫了许久,才轻轻掀开毯子的一角,露出她那双小巧的脚。
      那双脚比寻常女子的脚还要小些,却完全没了往日的模样 —— 圆润的脚趾像是受了惊吓般,全都蜷缩着缩在脚心,连指甲盖都泛着淡淡的青白色。脚背与小腿连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没有半点弧度,皮肤因为年龄见长起了细小的纹路,摸上去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暖意。他伸出手,掌心轻轻裹住她的脚,竟发现自己一只手便能将整只脚握住,指节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脚骨的形状。
      “姑姑,” 陈慕迟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脚背,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稀世珍宝,声音里满是疼惜,“以前我总不懂,您坐轮椅的时候,为什么总把脚藏在毯子下面。现在才知道,您是怕我看见难受,怕我记起您曾经能骑马的模样。”
      他将慕南音的脚贴在自己的掌心,用体温一点点暖着那冰凉的皮肤,指尖轻轻按摩着她蜷缩的脚趾,动作缓慢而温柔:“以后不会了,我帮您揉,帮您暖。太医说,只要坚持调理,总有一天,您能重新骑马的。到时候,我陪您回云南,回慕府,咱们去滇池边骑马,去看您最喜欢的海棠花,好不好?”
      慕南音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而悠长,眼睫也不再颤动。陈慕迟低头看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窗外的翠竹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们身上,暖得像一场不会醒的梦。他低头吻了吻慕南音的发顶,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他定要护好姑姑,再也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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