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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敢戳破的心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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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阳光已从斜斜的金线,变成了铺在地面的暖玉,听竹院的竹香混着药味,在空气里漫得愈发温柔。慕南音是被一阵轻浅的呼吸声唤醒的,那气息落在她的发顶,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温热,像春日里拂过滇池的风,软得让人心尖发颤。
她先是动了动指尖,触到的不是熟悉的锦被棉絮,而是一片带着细滑纹路的绸缎 —— 是朝服的料子。紧接着,后背传来的暖意顺着衣料渗进来,裹着她单薄的身子,连常年冰凉的肩颈都被烘得发暖。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抱着,双臂环在她的腰腹间,力道不重却很稳,像怕她摔下去,又怕勒疼她。
“唔……” 慕南音轻轻哼了一声,试图撑起身子,可刚一抬头,就撞进了一片熟悉的衣襟。玄色的朝服上绣着暗纹龙鳞,领口处还沾着一点晨露打湿的痕迹 —— 是陈慕迟的衣服。她猛地顿住动作,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怎么会…… 她不是该躺在床上吗?怎么会在陈慕迟怀里?
慕南音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抱着她的人的脸上。陈慕迟不知何时睡着了,头轻轻靠在她的发顶,眼睫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他的眉眼长开了,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眉骨愈发挺拔,鼻梁也变得高挺,下颌线绷着时带着君王的威严,可此刻睡着,嘴角却微微垂着,竟有几分孩子气的软嫩。
阳光落在他的侧脸,把他耳后的碎发染成了浅金色,连那点因熬夜处理政务而生的青色胡茬,都显得不那么凌厉了。慕南音看着他的睡颜,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心口忽然 “咚” 地跳了一下,像有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滇池,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忽然想起陈慕迟两岁时的模样。那时候他刚失去父母,夜里总哭,她便把他抱在怀里,哼着云南的童谣哄他睡。那时候的他那么小,蜷在她怀里像只小猫,小手攥着她的衣襟,连呼吸都带着奶味。可现在,抱着她的人换了过来,他的臂膀宽阔得能把她整个人裹住,身上的气息也从奶味变成了沉稳的龙涎香,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这些年,她好像从来没好好看过他。从前要么是在战场上厮杀,银枪染血时想着要护他周全;要么是在朝堂上理政,批奏折到深夜时想着要教他如何做君主。她习惯了做那个挡在他身前的人,习惯了把所有脆弱都藏起来,习惯了用 “姑姑” 的身份撑起一切。可此刻被他抱着,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她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卸了下来 —— 原来被人保护的感觉,是这样的。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该死的让人贪恋。她甚至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到他的衣襟,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墨香 —— 是他常年批奏折沾染上的味道。心口的悸动越来越明显,像有只小鹿在乱撞,连指尖都开始发麻。她忽然想,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不用再想蛮族的威胁,不用再管朝堂的纷争,不用再忍着病痛硬撑,就这么靠在他怀里,安安稳稳地待着。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慕南音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清醒过来。
她是谁?她是慕南音,是陈北绍的义妹,是陈慕迟的姑姑,是曾经镇守云南的女将军,是辅佐他坐稳王位的女摄政王。而陈慕迟,是陈禄国的君主,是未来要拥有三宫六院、延续皇室血脉的王君。他会有自己的王后,会有自己的子嗣,会有属于他的完整家国。她怎么能生出 “依靠他” 的念头?怎么能把自己的脆弱,变成他的负担?
“不行……” 慕南音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比刚才睡着时还要难看。她的手指紧紧攥住陈慕迟的朝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恐惧自己刚才的想法,恐惧这份不该有的心动。
她想推开陈慕迟,想从他怀里逃出去,可刚一用力,环在她腰腹间的手臂就动了动。陈慕迟的呼吸顿了一下,眼睫轻轻颤动了两下,紧接着,那双带着睡意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姑姑?” 陈慕迟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带着几分迷糊,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见她脸色苍白,身子还在发抖,瞬间清醒了大半,连忙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稳些,语气里满是担忧,“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我抱得太紧了?”
慕南音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他,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慌乱。她的目光撞进陈慕迟的眼睛里 —— 那是一双很亮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担忧,像夜空里的星星,能把人的心神都吸进去。可越是这样,慕南音就越觉得愧疚,她连忙移开目光,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没…… 没什么,我只是…… 刚醒,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 陈慕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是指被自己抱着,他的耳尖微微泛红,却没有松开手,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您刚才睡得很沉,我怕您着凉,就没把您放回床上。要是您不习惯,我现在就抱您回去?”
“不用!” 慕南音连忙开口,声音比刚才大了些,说完又觉得自己反应太激烈,连忙放缓语气,“不用了,这样…… 这样也挺好。” 她垂着眼帘,不敢看陈慕迟的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朝服上的龙鳞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涩。
陈慕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您要是累,就再睡会儿,我陪着您。”
慕南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靠在陈慕迟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感受着他身上的暖意,可刚才那种安心的感觉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安。她偷偷抬眼看向陈慕迟的侧脸,看着他下颌线绷着的弧度,看着他眼底藏着的君王气度,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慕南音,你不能这样,你是他的姑姑,你只能看着他好,不能成为他的牵绊。
可心口的悸动却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怎么也扯不开。阳光依旧温暖,竹香依旧清新,可慕南音却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看不见的漩涡里,一边是理智的克制,一边是情感的沉沦,让她进退两难。
陈慕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指尖还有些僵硬,他用自己的掌心裹着她的手,一点点把温度传过去。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窗外的翠竹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们身上,却再也没有刚才那种 “不会醒的梦” 的温暖,只剩下一片无声的尴尬与纠结。
慕南音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里的乱绪。她告诉自己,等陈慕迟找到了合适的王后,等他真正不需要自己了,她就回云南,回那个属于她的慕府,去滇池边看海棠花,去回忆曾经那个能持枪跃马的自己。至于现在这份不该有的心动,就把它埋在心底,永远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陈慕迟。
可她不知道的是,陈慕迟低头看着她垂着眼帘、紧抿着唇的模样,心里也泛起了涟漪。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躲在她身后的奶娃娃了,他看得懂她眼底的脆弱,看得懂她的强撑,更看得懂自己对她的心意 —— 那不是侄子对姑姑的依赖,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心疼与守护。只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他要等,等自己足够强大,等她不再害怕依赖,等他们都能坦然面对这份感情的时候。
房间里依旧安静,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翠竹轻响。阳光慢慢移动,在地上投下越来越长的影子,像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份藏在心底的、不敢言说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