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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旧院芳茵触心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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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慕迟推着轮椅走过朱漆回廊时,特意放慢了脚步。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很轻,像是怕惊扰了院子里的宁静 —— 这处母亲娘家的旧院,连风都比别处柔缓,吹过檐角的铜铃,只发出细碎的 “叮铃” 声,混着墙根下茉莉的甜香,缠在人的心尖上。
“姑姑,母亲的记事录里写,这回廊东侧的木槿,到了秋天会开成粉色的云。” 陈慕迟的声音落在风里,带着几分浅淡的怀念。他左手扶着轮椅扶手,右手轻轻搭在慕南音的肩头,指尖能触到她披风下微微绷紧的肩线。其实他从未踏足过这院子,昨日抵达前,他对着母亲留下的那本泛黄记事录翻了半宿,连哪处栽着哪株花、哪块石板下埋着旧瓷片都记了分明,只盼着能让她多几分自在。
慕南音的目光落在回廊外的花丛里。江南的花和北方不同,没有塞北杜鹃的浓烈,也没有云南山茶的厚重,却带着一股子清润的活气 —— 白色的栀子藏在绿叶间,花瓣上还沾着晨露;紫色的木槿开得热闹,一朵挨着一朵压弯了枝桠;还有几株茉莉,细碎的白花缀在枝头,香气像掺了水的蜜,不冲人,却能悄悄漫进衣袖里。她想起从前在慕府演武场,四周只有松柏和军旗,哪有这样软绵的景致?可这份新鲜,却压不住她心底那点莫名的局促。
“前面是草地。” 陈慕迟轻声提醒,推着轮椅转过回廊拐角。眼前骤然开阔 —— 一片约莫半亩地的草坪铺在庭院中央,绿油油的草叶长得齐整,被晨阳晒得暖融融的,风一吹就泛起细密的波浪,像块活的绿绸缎。几只白蝴蝶在草尖上翩跹,偶尔落下又飞起,搅得光影也跟着晃动。
慕南音的目光一下子定住了。她的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指尖攥着披风的流苏,指节微微泛白。她多久没踩过这样的草地了?瘫痪前最后一次亲近自然,是在云南的草原上,那时她还能骑着 “踏雪” 驰骋,马蹄踏过青草的声音,比任何乐曲都动听。可现在,她只能坐在轮椅上,隔着一层锦缎,望着那片柔软的绿,连伸手触碰都成了奢望。
陈慕迟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他停下轮椅,蹲在她面前,视线与她平齐。晨光落在他的发梢,染出一层浅金,他的眼神比平时更柔,像浸了江南的春水:“姑姑想靠近看看?”
慕南音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耳尖却悄悄红了。她怕麻烦他,更怕自己这副模样在草地上显得狼狈,可那片绿太诱人,像在召唤她心底沉睡的、对自由的渴望。
陈慕迟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他站起身,先将轮椅旁的软垫抽出来,叠放在草地中央,又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他的动作熟稔得让人心酸 —— 左手稳稳托住她的膝弯,右手穿过她的后背,掌心贴着她的腰,力度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她舒服地靠在他怀里。慕南音靠在他的肩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针香混着草叶的气息。
“慢些。” 陈慕迟的脚步放得极轻,每一步都踩在草叶稀疏的地方,生怕脚下的响动惊到她。他将她轻轻放在叠好的软垫上,然后在她身边蹲下,目光落在她的脚上 —— 她穿着一双月白色的云纹锦鞋,鞋头绣着细小的兰草,鞋带末端缀着两颗小小的珍珠,是他上个月让人照着她从前的鞋样做的。
“草地软,光穿鞋怕硌着。” 陈慕迟说着,伸手去解她的鞋带。他的指尖很轻,捏着珍珠扣的时候,指腹无意识地蹭过她的鞋面,那触感让慕南音的脚趾猛地蜷缩起来。她慌忙想收回脚,却意识到自己的双腿早已经瘫废,被他轻轻按住了脚踝 —— 他的掌心带着暖意,隔着薄薄的锦袜,也能让她清晰地感觉到温度。
“姑姑别怕,很快就好。” 陈慕迟的声音放得更低,像在哄孩子。他低下头,视线专注地落在鞋带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他先解开右侧的鞋带,珍珠扣被轻轻捏开,鞋带顺着鞋面滑下来,露出袜口处绣着的浅灰缠枝纹 —— 那是她从前最喜欢的纹样,连战靴里的衬布都选这个样式,他竟还记得。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锦鞋从她脚上褪下来。鞋里垫着柔软的棉絮,蹭过她的脚背时,带着一丝微凉的痒。慕南音的呼吸下意识放轻了,她看着他握着锦鞋的手,那双手曾握剑、曾批奏折,如今却在为她做这样细致的事。羞耻感像潮水般漫上来,她想开口说 “我自己来”,可话到嘴边,却被喉咙里的涩意堵了回去 —— 她连自己穿鞋都做不到,又怎么能说 “自己来”?
陈慕迟没注意到她的窘迫,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用温柔化解她的难堪。他将锦鞋放在软垫旁,然后伸手去褪她的袜子。那是一双素色的纱袜,薄得能看见她脚背的青色血管。他的手指捏住袜口,轻轻往下卷,动作慢得像是在展开一幅易碎的绢画。指腹蹭过她的脚踝时,慕南音能感觉到他指尖的薄茧 —— 那是练剑留下的痕迹,从前他练剑磨破了手,还是她帮他涂的药膏。
袜口卷到小腿肚时,她的腿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太久没被人这样触碰过。瘫痪后,除了贴身侍女,她不让任何人碰她的腿,连太医诊脉都要隔着薄毯。可面对陈慕迟,她却生不出拒绝的心思。他的触碰太轻、太柔,没有丝毫嫌弃,只有小心翼翼的呵护,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袜子终于褪到了脚腕,陈慕迟轻轻将它从她脚上摘下来。慕南音的脚露在空气中,脚趾微微蜷着,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瓷白色,脚背因为久坐有些泛肿。她慌忙想把脚缩回来,却被他轻轻握住了脚掌 —— 他的掌心比她的脚暖,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脚心,像是在检查什么。
“姑姑的脚还是凉。” 陈慕迟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责,“早知道该多带双厚袜来。”
慕南音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她的脚心本就敏感,被他这样一碰,一股麻痒的感觉顺着脚心往上窜,窜到脊背,让她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却被他握得更稳了 —— 他没有用力,只是用指腹轻轻按着她的脚心,像是在帮她暖脚。
“试试草地?” 陈慕迟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询问,“草叶晒过太阳,是暖的。”
慕南音咬了咬下唇,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她的心跳得很快,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陈慕迟扶着她的脚踝,慢慢将她的脚放在草叶上。
最先接触到草尖的是她的脚趾。暖融融的草叶蹭过脚趾缝,带着细碎的绒毛感,痒得她脚趾猛地张开,又迅速蜷起。紧接着,陈慕迟轻轻放下她的脚掌,让整个脚心都贴在了草地上 —— 草叶的绒毛像无数根细弱的羽毛,在她的脚心上轻轻搔刮,那感觉比最软的丝绸还要细腻,却又带着自然的粗粝,两种触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都颤了一下。
“唔……” 她忍不住低吟出声,声音细得像蚊子叫。那颤栗从脚心传遍全身,连指尖都跟着发麻。下一秒,一股熟悉的憋胀感突然涌了上来,比平时任何一次都急、都强烈,像是有股水流要冲破堤坝。她慌了 —— 明明半个时辰前在马车上,陈慕迟才刚照料过她,怎么会突然有尿意?
是草叶的刺激太强烈了吗?还是因为太久没这样亲近自然,心底那点久违的放松,让她连身体的控制都失了分寸?她分不清。只觉得那股尿意越来越急,越来越清晰,压得她喘不过气。羞耻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想开口叫他,却又张不开嘴 —— 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让他再为自己做那样窘迫的事?
“姑姑?” 陈慕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立刻松开手,伸手扶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担忧,“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草扎到你了?”
慕南音摇了摇头,嘴唇抿得紧紧的,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低下头,盯着自己放在草地上的脚。草叶还在轻轻搔刮着她的脚心,可那痒意已经被尿意盖过,只剩下慌乱和难堪。她是曾经驰骋沙场的慕南音,是执掌陈禄国朝政多年的摄政长公主,如今却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还要在他面前暴露这样的窘迫……
陈慕迟见她不说话,只是肩膀微微发抖,立刻明白了什么。他没有追问,也没有露出丝毫嫌弃的神色,只是悄悄往她身边挪了挪,用自己的身影挡住了她的侧方,不让远处回廊的侍卫看到这边的情形。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像风拂过草叶:“姑姑别怕,有我在。”
慕南音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滴在草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侧过头,看着陈慕迟的侧脸 —— 晨光落在他的下颌线上,衬得他的轮廓愈发坚毅,可眼神里却满是温柔,没有丝毫嫌弃,只有心疼。这一刻,她忽然分不清那股尿意是真的生理反应,还是因为心底那点被呵护的暖意,让她卸下了所有伪装,连最脆弱的一面都敢在他面前展露。
草叶还在轻轻晃动,蝴蝶依旧在翩跹,庭院里的茉莉香依旧清甜。慕南音靠在陈慕迟递过来的软垫上,感受着脚心传来的细微痒意,还有他掌心轻轻覆在她后背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