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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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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完犊子!它怎么发现的!别楞着了,麻溜儿跑啊!”
蜘蛛又被吓出口音,乱叫起来。
徐序摇摇尾巴,并没有再被蜘蛛的惊恐传染:”你跑吧,它是冲我来的。“
当然,就算蜘蛛在狼眼前经过,狼大概也不会管它。只有猫吃昆虫当零嘴的,还没听过狗也爱吃虫子,塞牙缝都不够。
蜘蛛十分感动,马上八条腿并用,朝着更高处的树冠爬去。
徐序蹲在树干上,冷静地等狼靠近。
……真的是狼吗?
隔远了分不清,靠近了很明显能看出来,那灰不溜秋的毛分明是白色的,即使被泥巴草籽抹了一身,也能看出发根处如雪一样的白。
但是口鼻确实像狼一样长且宽,犬齿长长,身材也是家里养不出来的精瘦,奔袭时肌肉起伏,一会儿就靠近徐序藏身的树前。
白狼在树下踱步,嗅闻树干,然后十分确定地仰头寻找猎物的踪迹。
徐序清楚,无论是狼还是狗,都不具有攀高的能力。但末世什么都可能发生,万一这是一只怪物呢?
猫在怪物的食谱里吗?
徐序的耳朵压低,向后贴着脑袋,全身肌肉紧绷,从身体深处发出低沉稚嫩的吼声。
啊,不对,不是这套。
徐序做猫不熟练,立刻换一种威胁方式。
她弓起背,想要炸开毛,但不是很熟练,只能想象自己在上厕所时便秘了,才成功让浑身的毛立起来。从喉咙里发出“哈”声倒是不难。
白狼并没有被吓退,它稍微走远了一点,后腿蹬地,助跑几下,一跃而起——
连徐序的尾巴毛都没挨着。
底处的树枝被狼爪掏得晃动起来,哗啦啦作响。
对方并不死心,耐心地反复多次助跑跳跃,不断尝试。
大树被撞得掉下几片叶子。
徐序忍不住抬头望去。
这棵树太高太大了。她现在在哪里?大兴安岭吗?
她从来没去过北方,也从没有见过这么茂密的森林。
童年的林子多是竹林,或是山林。树不高,小孩子也能轻松爬上。
她有时候会爬得太高以至于不敢下来,只能放开嗓子丢脸地喊人。大人的手一举起来,她就敢爬下来了。
猫的爪子像地钉一样牢牢钩住树皮,徐序耐心地等待狼失去耐心。
果然,边转悠边等待了一会儿,狼就打算离开。
徐序盯着对方的尾巴,冷不丁喊道:”蜘蛛,下来吧。“
狼没有反应。
蜘蛛骨碌碌窜下来,高兴地说:“又活下来了!“
徐序失望地收起爪子,舔舔肉垫。
末世野外危机四伏,人都很难生存下来,她居然变成了一只猫。一只狼就可以威胁到她的生命,如果碰见怪物,更是完蛋。
而且……狼可以吃猫,猫可以吃什么?
徐序害怕老鼠和爬行动物,喜欢小鸟兔子,剩下的食谱只有鱼了?但没有野人喂她驱虫药,食用生鱼是必然感染寄生虫。
徐序以前打算绑架小区里的三花猫,但发现猫屁股上甩着寄生虫,被吓得连滚带爬冲回家,立即捐款让救助站来绑走了所有野猫,从此成了一个狗派。就算自己变成了猫,她也绝对不会吃生肉的。
只有人类的城市会有她能吃的食物。
徐序低下头看着蜘蛛,声音软软的:“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城市吗?”
蜘蛛前方的两只大眼睛瞪着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想找到主人?别犯傻啊,你都被弃养了!”
徐序说:“没人养我,那我吃什么?“
蜘蛛很仗义地举起几条腿:“我养你啊!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捕猎到的食物都分你一半!“
猫的大眼睛眨眨。一个能交流能沟通的生物,还对她这么好,比她在大灾难后遇到的大部分都要好。她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害怕和迷茫,满脑子都是具体的烦恼。
沉默了一瞬间,她还是残忍地告诉它:“我的食谱里有你。”
蜘蛛又尖叫起来。
猫尾巴高兴地翘起,徐序举起爪子舔毛。
确认这只是坏猫的恶作剧后,蜘蛛不情愿地告诉徐序,它也不知道哪里有人类的城市。
对蜘蛛来说,一片草地和树林就是全世界了。
远方的飞虫会带来外面的消息,但它们并不关心人类的踪迹。
“往北吧,飞虫说过,会下雪的地方有火把。”
蜘蛛安慰小猫:“不要怕,我带你过去,沿路的昆虫会为我们指引方向。”
那它们现在在哪呢?蜘蛛和昆虫口中的北方是多北?
徐序摸不着头脑,确认狼走远了,叼着蜘蛛跳下树。
她并不觉得饿,或者说,偶尔感到饿,马上又不饿了。
真奇怪,小猫不是很能吃吗。但这对徐序来说是好事,她暂时不想饿死在森林里。
蜘蛛很快就在落叶里找到自己的食物。
徐序碰见很多动物,但它们都不会说话。蜘蛛和昆虫们倒是交流顺畅,经常走着走着就跑去和昆虫贴贴蹭蹭交换信息。
蜘蛛吃完饭,跳到猫的头上,享受不一样的风景。
“我叫徐序,你叫什么?”徐序感觉它们应该算朋友了,总是叫蜘蛛好像不太友好。
蜘蛛跳了跳,才说:“我没有名字。你为什么会有名字?”
徐序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没有?那你的父母朋友怎么叫你,怎么知道是你?”
蜘蛛被她绕晕了:“我就是我啊,不需要名字也是我。”
它们穿行在密林里,蜘蛛说它知道安全的地方,适合徐序这样的中小型动物过夜。
做人的时候不觉得,猫的耳朵听起来,树林里其实很吵。鸟叫声、昆虫悉悉索索声、松鼠穿行跳跃的声音,还有所有的动物进食的声音……如果她不是徐序,这一定是很适合猫生活的地方。
徐序骄傲地扬起脑袋:“那我跟你不一样,我需要名字才是我。在人类的语言里,我的名字代表时序。你知道什么是时序吗?”
蜘蛛不说话,徐序就念道:“春夏秋冬,所有生物都能感受到的时间变化,就是时序。”她想起以前念过这句话的人。“我的母亲给了我名字,你也可以给你的孩子名字。”
蜘蛛想了想,说:“我是我自己的母亲,那我也可以给我名字?”
徐序不清楚蜘蛛是怎么算母子关系的,犹豫地说:”可以吧,你起十个八个名字都可以。”
蜘蛛高兴地蹦起来:“那我的每条腿都可以有名字!”
徐序:“……随便你,反正我是不会记的。”
蜘蛛思考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它都不话痨了。
徐序对此乐见其成,也很好奇,一只读过书的、有东北口音的蜘蛛,会给自己起什么名字。
夜幕即将降临,蜘蛛还没想好叫什么。
徐序找了个由厚厚落叶和柔软枯枝围成的小窝,舒服地蜷缩进去。
”还没想好名字吗?“
蜘蛛的眼睛们转转,严肃地说:“我已经想好了。现在还差一条腿的名字。”
徐序:“直接叫王大狗王二狗王三狗算了。”
蜘蛛气得跳起来:“你不嫌埋汰我还嫌呢!”
猫爪子搭在一起,徐序借着夕阳的光线仔细看蜘蛛,说:“那你的名字是什么?要不叫八毛吧。以前有个很有名的作者名字跟这个差不多。她有两条人腿,你有八条毛腿,说不定你会比她更出名。”
蜘蛛思考了一下说:“不行,你不是我的母亲,不能给我名字。我自己的名字已经起好了。”
在圆圆的捕食者的瞳孔下,蜘蛛郑重地说:“我叫’蛛‘”
徐序:……啊?
为什么啊。这跟她的名字是猫有什么区别。
蜘蛛振振有词:“我是第一个有名字的蜘蛛。没有比这个名字更合适的了。”
其实不是。
徐序不忍心破坏它的幻想。
据她所知,很多养异宠的人也会给自家孩子取名字。她见过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名字是“踯躅菁”,宠物医院的人每次都会拿来劝新客户不要给孩子起奇奇怪怪的名字,不然填表的时候还得查手机字典。
她用尾巴尖盖住鼻子,对趴在旁边树叶上的蜘蛛说:“好吧,蜘……小蛛,这里真的安全吗?”
“包的。保管安全。“
徐序缓缓睡去。
随着最后一抹余晖被吞噬,落叶堆里的猫渐渐变大。
骨头被轻柔地拉伸、重塑,毛发向内收,耳朵和尾巴却没有变形,只是变得越来越大。
徐序沉浸在黑夜中,毫无所觉,她甚至开始做梦。
梦到大灾难前,她在阳台上种了很多花草,花草疯长起来,把客厅塞得满满当当。她出门,乘着花茎飞了很远很远,在海边吃烤鱼,在水里被淹没,阳光五彩斑斓。
落叶里的人形生物蜷缩起来,呼吸悠长。
蜘蛛发现了猫的变化,但在它眼里,猫只是变大了一些,在睡梦中换了个姿势,在月光下看起来睡得十分香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叶隙落下。
徐序醒来,舒服地拱起身体,先伸长前腿拉伸,然后身体反弓,后腿直直地贴地,前半身拱得高高的。
伸完懒腰,每一根毛发都蓬松开来。
蛛大喊:“怪物!哪里跑!”
徐序给它一个白眼:“没见过猫伸懒腰吗。”她悄悄地咕哝“乡毋宁”,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徐序刚要把蛛叼起来,就听见对方跳开:“徐序,我不跟你走了。”
蛛腿比划了一个方向:”朝那边走,你会经过一条小河,然后再沿着河的方向,就能跑出森林了、朝北走。“
徐序不明白晚上发生了什么,蛛就不同意跟她一起走:“你不去吗,我会给你捉蚊子飞蛾吃,我会保护你。“
蛛还是拒绝她:”我发现了更重要的使命——我要给所有蜘蛛取名字。“
徐序没想到随口撺掇蜘蛛取名字,居然砸了自己的脚。
她想了想:”我可以帮你,等你取完名字我们再走。“
蛛顿了一下,它抬头看着小猫,两颗大眼睛和附近的小眼睛里映着徐序模样,它说:“可我过几天就要死了。我不想让你看见死掉的样子。”
猫愣住了,在阳光下,瞳孔蓦地放大。
她不知道说什么。
蛛问:“猫的寿命有多久?“
“不知道,可能十年,二十年?“
蛛咋咋呼呼起来:“年!你可以活那么久啊!“
它很惊叹,八条腿都挥舞起来:“那你可以看完好多个春夏秋冬了。“
徐序突然很难受。猫的粉鼻头抽抽,耳朵也耷拉下来。
蛛不理解她的难过,它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活了很久很久,甚至见到了一个能跟它说话的猫。
蛛凑到毛茸茸爪子旁,说道:“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没见过人类,没有被人类养过。那些话也是偷听候鸟们学的。“
徐序说:“没关系。”她趴了下来,把自己巨大的脑袋凑到蛛旁边,喉咙里发出了安静的呼噜声。
“往北走吧,下一个年,再来找我。那时候,所有的蜘蛛都有名字了。”蛛用腿戳猫的脑袋,说:“它们会告诉你,我八条腿分别叫什么。“
徐序嘴硬:“都说了我不会记的。”
天彻底亮了,徐序告别第一个蜘蛛朋友,朝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