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后，猫旅游》乌干沙

1、第 1 章

　　分手时，前男友一边摔碗一边控诉徐序会下地狱。
　　坏女人，负心汉，铁石心肠。

　　徐序掏掏耳朵，受到伤害为零。
　　她说：“好吧，对不起，那我们不分手了？”

　　对方暴雨转闪电转晴，刚要笑中带泪答应，就听见徐序说：
　　“勾勾手你就缠上来，真随便。想得美。我宁可下地狱。”

　　很明显，是她提的分手。理由也很简单，徐序的爱情保质期只有一年半。期间，催产素续了又续约，实在续不动了，向她求教：这个男人有哪里不好？

　　哪里都很好，但她不喜欢。

　　徐序花了半小时收拾家当，把摔瘪了的不锈钢碗留给前男友当分手费，潇潇洒洒告别。

　　没想到，三年后，再见旧情人，她真的下地狱了。

　　徐序自己也搞不明白，怎么就伸出了手。

　　2039年钟声敲响的那晚，世界大变样，只存在于传说和古老文献里的怪物走入现实，活人变成食物或丧尸，极端天气吞没人类聚居地。与此同时，部分人类也拥有了怪物的力量。

　　徐序的能力应该是治愈。
　　她的体检报告上是这样写的，但她从没有成功使用过。

　　而前男友的能力适合战斗。初见时他是个被人指使着当免费保镖的愣头青，分手三年后，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猎怪人了。

　　徐序只是路过一个城市废墟，没料到遇见正在执行任务的旧情人。

　　他的任务失败了。
　　潮水般的黑色触须紧紧跟在他身后，触须深处，生满利齿的口器若隐若现。

　　她已经跳上卡车车厢，也清楚地知道他累了。即使他离车厢只有半臂距离，但跟不上就是跟不上。看着满身血和尘土的前男友，在怪物咬断他小腿的瞬间，鬼使神差，她伸出了手。

　　其实除了伸手之外还有气沉丹田、腰腹发力、借助惯性把一个成年男性甩向右侧的动作。但只说伸手会显得帅气一些。

　　总之，他被用力甩进车厢。
　　作为代价，她滑倒在车厢边缘，像豆腐下锅一样，扑通落进怪物口中。

　　人死之前的时间是很漫长的。
　　徐序听见前男友的吼叫，也能听见自己的骨头被咯吱咯吱咬碎。

　　怪物的牙齿居然不是装饰品。她还以为它们进食都靠生吞。

　　痛苦其实来得很慢，在痛苦之前，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短暂的人生。

　　父母很久之前就病逝了，养的狗在大灾难前几天跑出去再也没回来，想看的小说已经忘了叫什么名字，朋友自从她加班过多后逐渐淡了联系，大灾难后更加联系不上。好像有很多遗憾，但就算活下去也没有办法。
　　可惜前几天看见一个小帅哥，本来打算回去后就打听消息，这下只能祝他不孕不育不行了。

　　痛苦只有非常短的一瞬间，徐序满足地迎接死亡。

　　……

　　”你好，听见了吗？我说我不想活了！“

　　徐序对着天空中不知名的存在大喊大叫。

　　她感觉自己睡了很长一觉，一睁眼，居然还活着。

　　视线里是高大得可怕的绿色植物，几乎快到她脸那么高。不远处的绿色中，还混着几只小怪物。似乎是昆虫的变种，有着令她熟悉的外形。

　　徐序倒头就躺，十分难受地大叫。

　　天啊，她不想被救，更不想被前男友救。
　　就不能让她帅气地去死吗？
　　这满是怪物的世界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人类聚居地相隔太远，交通工具又逐渐变少。一开始满大街都是车，保时捷劳斯莱斯想开哪辆开哪辆。不被保养和使用的车坏得太快了。
　　随着社会秩序彻底崩坏，工业停摆，汽油价格反向蹦极，比黄金更贵。
　　更别提那些电车，城市的供电被断之后就是一堆废铜烂铁。

　　但是不开车的话，没人敢走在满是怪物的外面。

　　最近几年，徐序的活动范围越来越窄。有时候，好几个月都只能待在同一个聚居地打发时间。

　　聚居地是资源极度匮乏、人口密度极高的营地。帐篷和废车是大多数人的家，通水通电就不用想了，祈祷邻居们别把屎尿拉在你家门口吧。

　　徐序是个一天要洗两次澡的南方人。

　　她的择偶标准非常单一：
　　高帅强，有独立卧室和单人淋浴间。

　　最后那任，更是有一个浴缸。搭配上能烧水的火系能力，是唯一能让徐序谈恋爱超过一年的对象。

　　不能自由洗澡的人生，和地狱有什么区别。
　　她宁可在岩浆澡堂里泡着。

　　徐序刚想掏出包里的匕首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包呢？

　　……我手呢？

　　毛茸茸的耳朵“咻——”地耷拉成一条直线，竖长瞳孔瞪得圆圆的，粉嫩鼻头停止翕动，几乎忘了呼吸。

　　嘴边的白胡须抖抖，蓬松的绒毛炸开，像一坨黑豆做的霉豆腐，只不过长着尾巴。
　　尾巴也受了惊吓，如同过了电的避雷针，直挺挺地竖着。

　　徐序艰难地用两腿站起来，翻看自己的手。

　　集中地里很多女孩子说喜欢她的手。纤长、有力，有一点粗糙。能敲下帐篷的地钉，能冲着男人挥舞菜刀，也能轻轻拍她们的后背。

　　有用的手变成了一对毛爪。

　　手背手侧都覆盖着轻飘飘的白色茸毛，平整的手心变成了粉色凸起。指头短短的，五指合在一起是圆形，她用力张开手指，也只能变成Q版海星形状。徐序本能地弹出一点尖尖，发现指甲也变了细长弯月，尖端锋利，但能割伤什么呢？

　　徐序低头往下，看见胸口往下全是毛。感觉是膝盖的部分外凸，以为是踩在地上的脚居然是踮着的。
　　一只踮脚站立的动物。

　　她变成了一只会踮脚尖的猫。

　　怎么回事。人类礼崩乐坏，地府居然还存在吗？她这是转世投胎了？忘了喝孟婆汤？

　　徐序还没搞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毛耳朵抖抖，突然支起来。

　　她听见一阵奇怪的动静。

　　很慢，很沉，像是某个大胖子吭哧吭哧走路。猫的耳朵原来这么灵敏。她甚至能听见植株被踩低踩断的声音，然后风里传来一阵臭味。

　　徐序感到莫名的不安和紧张。

　　她强忍着逃跑的冲动。
　　四面八方都是绿色，视线被遮挡，她往哪跑？
　　正迷茫着，看见不远处的小怪物朝着她的方向爬来。

　　它们跑近了，徐序才发现，它们和印象中的昆虫一模一样，只是大了很多。最大的那只到她的小腿。

　　领头的大蜘蛛身上所有眼睛朝徐序转动，徐序听见某个古怪的声音说：“这家伙是个傻子吧，瞅啥呢还不快跑。”

　　徐序的世界观震了又震。

　　几只昆虫绕开徐序，四面八方散开。
　　徐序跟着大蜘蛛的方向跑起来。
　　她以为四肢着地会不太适应，没想到用起来非常娴熟，像是长了四条腿一样。

　　她稍微冲刺就追上了大蜘蛛。
　　对方十分惊恐：“救命啊救命啊！！！不要吃俺啊！”

　　徐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听懂昆虫的语言，她试着开口问道：“我不吃虫子。为什么要跑啊？”

　　大蜘蛛很明显听懂了，好几颗眼珠子一起翻白眼，边跑边说：“不识货的家伙！俺蛋白质含量超高！”

　　还是个读过书的文化蛛。

　　“不跑等死啊？”

　　徐序跟着蜘蛛逃命，越跑越舒服。她嗅到空气中带着的草木汁液味，清新得不可思议，像是回到小时候在农村里过暑假的时候。
　　她做人的时候是个四肢不协调的废柴，从来不知道运动会这么令人高兴。

　　徐序一低头，准确地叼住大蜘蛛，在对方吱哇乱叫求饶声中，往身上一甩——

　　大蜘蛛落在她的背上。

　　“分得清左右吗？往哪跑！”

　　徐序给自己找了个司机。
　　她感觉自己很能跑，但刚出生的猫对这片区域不熟，只能靠本地蛛带路。

　　大蜘蛛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坐在猫猫车上，挥舞着蛛腿，飞快给出指令。

　　“东北！前面拐右！绕过那个坑！会上树吗？前面进入树林了！找棵树！爬！”

　　一路跑来，植物渐渐浓密高大，直到遮天蔽日，挡住所有天空。
　　徐序来不及思考自己会不会上树，身体已经本能地窜上一棵，前爪用力，后腿蹬树皮，灵活地爬到大树上。
　　直到蹲在树干上，她才放松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蜘蛛司机得寸进尺地爬到她头顶，伸出一条腿，指向她们来时的方向。

　　居高临下，徐序终于看清了出生地。

　　那是一片广阔的草地，另一端挨着天空，仿佛没有尽头，她只在古董电脑的桌面上看过。
　　风一吹，草杆像海浪一样起起伏伏。
　　阳光浮在草叶上，像金子在跳跃。

　　她跑得筋疲力尽，只是从草地的边缘跑了出来。

　　在她原来待着的地方，一只狗趴在草地上打滚，一边拱地一边滚。

　　徐序质问蜘蛛：“就为了一只狗啊？”

　　蜘蛛语气惊奇：“你居然知道狗？那是狼。“

　　”它也能说话吗？“
　　徐序也想给自己找辆车。

　　蜘蛛顿了顿才说：”不能。狗和狼都是很笨的。不过，你是我见过第一只会说话的猫。你也被人类养过吗？“

　　徐序不可置信，一爪子把蜘蛛挠下来。
　　蜘蛛用所有腿扒拉着树干才没有掉下去。

　　徐序左看右看，把蜘蛛盯得害羞地原地转了一圈，才说：”怎么会有人养这么丑的蜘蛛？”

　　蜘蛛八条腿蹦跶起来，学她说话：“怎么会有人养这么丑的猫。”

　　她们在这吵架，不远处的狼却停下打滚。

　　它上半身俯低，鼻子在地上嗅嗅，尾巴轻轻甩起来。
　　然后，朝着她们的方向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