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熊熊燃烧的□□教主

9、第 9 章

　　09

　　艾丝特拉夫人开出的价码终于在外交团队即将离开中心区登舰返回08战区前，被正式摆上了台面。

　　她看起来像是恨不得将这位年轻的女郎长久的留在这个城市，留在她的府邸之中，或者索性让她直接接任部分的工作。

　　她不仅许诺了惊人的财富和毫无保留的政治庇护，甚至提出可以为她量身打造一个全新的、拥有巨大裁量权的职位，直接位于最高议会之下，负责“协调与优化”各大战区的资源诉求——这几乎是将一部分核心权力拱手相让。

　　高到吓人。
　　甚至到了一种韦尔部长连‘拒绝’这样的念头只是想一想都有些心痛的地步，他看向身旁年轻的女郎，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内心无声地呐喊：就算不答应她，至少讨价还价一下！

　　“塞西莉亚，”艾丝特拉夫人的声音比平时显得更加温和，“中心区能提供给你的舞台，远非08战区那片荒芜前线可比。这里的规则更复杂，博弈更精彩，也更适合你的天赋。”

　　“夫人，您的慷慨和厚爱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你轻轻的将那份象征着无限未来的电子合约轻轻的推回，“您是命运予我的馈赠，无论有没有这些东西，无论我身在哪里，只要您需要，我的目光便会为您停留。”

　　“只需要您一封短讯，一次通话，我便永远奔向您。”

　　没有留下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的同时，她将自己从一件被豢养的武器地位中成功脱离出来，然后又甜蜜的用永恒的友谊与远程的支持编织了一张更牢固的情感利益交织的网，摇身一变成为一个自由却随时可以产生联系的战略盟友。

　　韦尔部长麻木的听着那近乎情话一般的完美拒绝，他在想..这是个当外交官的好料子。

　　但只要一想到对方在这短短十几天的出行中带来的诸多事项，他飞快的将这个念头打包丢出了信使号，任由它飞向不知名的地方去。

　　韦尔部长看着独占了后排空间的女郎随意的把她那个不离手的小提箱搁在一旁后，有些倦懒的往后靠去，视线轻飘飘的落在窗外。

　　算了。
　　总之..任务完成了，人也一个不差的在归途中。

　　所有人都真心的以为这就是这一趟中心区之行的句号，毕竟在他想来，人都已经在信使号上了，还能出什么差错呢？

　　第12小时。
　　信使号第一次在友方战区的特定安全跳板降落，进行短暂的停留补给和安全检查。

　　第16小时。
　　信使号捕捉前方细微裂缝混乱能量波动，选择绕行。

　　第25小时。
　　信使号第二次降落，进行能量补充与安全检查。

　　第38小时。
　　信使号第三次降落，进行物资补给与安全检查。

　　第44小时。
　　信使号绕行突发细微裂缝。

　　第55小时。
　　信使号进入08战区最边缘补给站，进行身份认证与检查。

　　年轻的外交官洛伦兹惊恐的按响了参谋长私人线路，他的声音因为极度压抑的惶恐而显得有些扭曲变调，“老天..塞西莉亚女士..”

　　海因里希听到这通来得突然的通讯里，背景全是混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询问，很快通讯被更加稳重的韦尔部长接过，海因里希听见同僚简洁的汇报——

　　“参谋长阁下，塞西莉亚女士失去意识，原因不明，补给站的医疗设备检查不出原因，我们已在08战区域内，预计五小时后抵达。”

　　13天11小时。

　　海因里希的大脑甚至不需要刻意的回忆，就在韦尔部长的话音落下的瞬间，自动的计算出塞西莉亚离开08战区的时间。

　　这不应该。
　　外交任务的周期只需要8天，但因为有了塞西莉亚的介入，他预留了15天的缓冲期，时间宽裕，她不应该在现在..

　　脑子里划过无数的念头，但手中正在签署文件的电子笔尖没有丝毫的停顿或变形，精准的划出最后一个锐利的勾完成了签名，海因里希的声音稳定的就像一块冰冷的金属，“..知道了。”

　　听到自家参谋长的回应，韦尔重复的补充道，“我们还有五个小时到。”

　　“把你们实时坐标和航线同步给我。”海因里希没有丝毫面对突发情况的迟疑，他已经从椅子上起身，动作流畅而迅速的向外走去，“不需要在补给站医疗间停留，你们保持航向和速度，继续前进。”

　　几乎在话音刚落的同时，另一条指令已经通过内部频道，精准的投送至08战区空中管制中心与所有该在空域巡逻的哨站：

　　【代号‘归巢’，即刻生效。清空B7至A1区所有空域，驱逐一切非‘归巢’指令飞行器，授予‘夜枭’最高通行权。】

　　最短路径？
　　接到指令的管制中心值班员倒吸一口冷气。

　　这几乎意味着不走常规的安全航线，不绕行，不避让，以直接的最近距离笔直的撞过去，甚至可能会擦过两个标记为‘黄色’的、有轻微能量波动的、可能即将产生细微裂缝的异常空域。

　　这几乎是只有最高警戒战时才会启用的死亡通道。

　　海因里希没有理会这个指令会带来怎么样的反响，在向副官下达了15分钟的时限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往机库，而是转身走向指挥部深处一部需要三重权限加密的电梯，直达基地最下方的隐秘层级。

　　空气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微弱消毒剂和某种金属冷却液混合的气味。

　　海因里希的目标十分明确，他径直的走向一个恒温冷藏柜，扫过虹膜与指纹后，嘶嘶冷气涌出。

　　六枝封装在精密金属管内的针剂在冷光灯下泛着幽蓝的微光。

　　这是前任指挥官的私人实验室，这是她留下的仅存的针剂，但海因里希没有想过会这么早便开始进入消耗。

　　他取出其中一支，视线在仅剩的5支针剂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像是完成一次库存清点后才沉默的转身。

　　实验室的自动门在他身后无声的闭合，黑色的风衣下摆因他骤然提速的步伐而扬起一个巨大的黑色波浪。

　　十五分钟整。
　　夜枭指挥艇的引擎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嗡鸣，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扑向08战区被强制清场的夜空。

　　窗外的星斗开始出现细微的拖影，艇身传来低频震颤，这是外界空间结构不稳定的征兆。

　　【警报：前方检测到维度皱褶（轻微）。建议规避。】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驾驶员甚至都还未做出请示的动作，便听到了参谋长毫无波澜的声音。

　　“无视。稳定锚输出提升至120%。”

　　艇内灯光闪烁，所有的仪表读数出现了剧烈的跳动，警报交替着响起，随着指令的下达，指挥艇的周身泛起一层淡蓝色的光晕，那是现实稳定锚运行过载而产生的能量场。

　　在剧烈的晃动中，飞艇犹如逆流的鱼，强行碾过这片扭曲的空间。

　　驾驶员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穿越耗时：47秒。
　　比绕行节省了至少18分钟。

　　在接下去的时间中，无论任何的警报，海因里希的判断始终都是‘无视’二字，他始终凝视着前方，以一种近乎粗暴碾压的方式推动着指挥艇的前进，一直到出发后约一个小时，与信使号建立动态链接，他的视线才落在雷达屏上。

　　屏幕上已经可以清晰看到代表信使号的光点，而参谋长几乎没有犹豫的发送了一道强制的电子信号——

　　[海因里希致信使号：同步飞行控制协议Alpha。授权码：H-08-Prime。]

　　信使号的驾驶员发现操纵杆微微卡死，整个飞船开始自主的微调姿态和速度。

　　[协议已同步。信使号进入被牵引模式。]

　　两艘船的引擎脉冲频率开始趋于一致，在浩瀚的星海之下，如同两颗逐渐共振的星辰。

　　出发后约一小时四十七分钟。

　　夜枭号以一个精妙的贴身机动，从侧后方贴近了体型更大的信使号，在相对速度几乎为零的瞬间，它的腹部探出三只粗壮的磁性机械臂，带着巨大的抓钩咬住了信使号侧上方预留的紧急迎接点，粗暴的将两艘飞行器牢固的锁定在一起。

　　机械臂锁定完成的同时，夜枭号的舱门开启，一名身着轻型工程装甲、背着切割设备的士兵率先跃出，稳稳地站在信使号的舱顶，手中的等离子切割炬喷出幽蓝的高温射流。

　　滋————

　　厚重的舱壁如同热刀下的黄油一般被迅速熔穿，一个边缘赤红的不规则形状在十几秒内被硬生生的创造出来，警报声在信使号内部凄厉的响起。

　　海因里希没有任何犹豫，在切割完成的瞬间，他从夜枭号中跃出，精准的从那个因为舱内气压失衡而呼啸着狂风的破洞口俯身钻入。

　　信使号单程五个小时的距离，他硬生生的压制到了一小时四十八分钟里，突兀的出现在这群惊慌失措的外交官们面前，跨过了地上散落的文件，无视了周围凝固的目光，径直的走向信使号的后排。

　　舱内红色的应急灯和警报轮番交替，海因里希看到伏在后排宽敞位置上的身影，所有摇曳生姿的气场都沉寂了下来，像是一枝骤然被折下后又丢弃在这皮质靠垫上的花。

　　海因里希伸手绕过她的肩颈和膝弯，以一种拆卸精密仪器稳定力道，将她侧身伏卧在自己的腿上，最大限度的稳定了她并暴露出颈侧。

　　他从风衣内袋取出那支金属针剂，拇指弹开密封帽，露出极细的纳米针头，药剂被平稳而迅速地推入。

　　颈侧。
　　这是最快速、最直接通向大脑供血系统的路径之一，避开骨骼，精准注入颈静脉。

　　他需要这药剂以秒为单位起效。

　　等待药效扩散的短暂时间里，海因里希的视线习惯性地开始巡视周遭环境，收集数据，评估状况。

　　他扫过惊慌的外交同僚们，扫过周围混乱的环境，扫过尖叫的报警器，最后视线落在一旁那个小小的手提箱上。

　　他倾过身，伸长了手臂用指尖将箱子勾了过来，放在自己身侧，上面的密码锁对他形同虚设——那就是他设置的。

　　箱子无声地弹开。

　　箱子内衬柔软的黑色丝绒，被精细的分格成15个方格，每一个方格内都放着一支装有高浓缩的能量与稳定剂复合制剂的瓶子。

　　他给她安排了15天的量，精确计算到她返回08战区后还能余下缓冲余地。

　　甚至他清楚她一旦沉浸在她自己的游戏里，就会像她沉浸在数据深渊中一样彻底的忽略生理需求，将维持生命视为一种不必要的干扰。

　　为此，他准备的能量剂是高浓缩的，理论上一天一支就足以维持她基础代谢的极限运转。

　　而眼下里面还有11支原封不动地躺在各自的凹槽里。

　　显然，她连一天一支的最低要求也没有执行，只将这维持生命的必需品当成兴致来了才尝一口的下午茶，堪堪只用了三分之一的剂量，就在中心区那流光溢彩的漩涡里，毫无节制地挥霍了整整13天。

　　他的目光在那些剩余的能量剂上停留了足足两秒后才轻轻的合上手提箱，转而检查起她手腕上兼具监测生命体征的宝石手链。

　　警报功能被故意关闭了——就像有人故意把烟雾报警器的电池拆了。

　　几乎不用动脑也可以想象到，自己设置的那个进食警报，大概在第一次响起的时候就被她随手关上。

　　海因里希向后靠进座椅，闭上了眼睛。

　　应急灯的红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投下明暗交界，那张总是过于苍白的脸此刻像一尊陷入绝对静止的雕塑，唯有搭在膝盖上的、指节分明的手指，偶尔会极轻微地敲击一下，如同内部正在运行某种不为人知的精密计时程序。

　　他在等。
　　只是单纯等她醒来，而非等解释。

　　根本不会有解释，她根本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她根本不在乎那个被前指挥官从裂缝边缘的黑雾里强行抢夺回来的、用无数违规技术与稀缺资源勉强缝合支撑的身体。

　　她像一件..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突然熄火的武器，坦然的在自己被拿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只保留了精准命中目标的意义，至于其他的——

　　开火后枪膛是否会过热熔毁，弹壳是否会崩裂，是否会走向崩坏边缘，这些全然不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

　　兵器不在乎。
　　唯一在意的只有手握兵器的人。

　　于是海因里希只能被迫成为她的维护日志，她的校准参数，她唯一也是最后的保险栓，并在她宕机的时候为她执行回收和修复流程。

　　就彷佛在签订了那份伪造的遗产协议之后，她就将自己的认知模式中的‘自我维护’这个功能完全的外包给了协议上的那个名字——海因里希。

　　他若在场，精准地输入指令、调整参数、控制她注入能量，她便能在他的秩序下，安稳地活过一天，甚至绽放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他若缺席，或是像这次一样，将维护权限短暂下放给她自己，她便可以毫无顾忌地挥霍自身基础能量，在数据的狂潮或权力的游戏中玩得意识涣散，濒临崩溃，直至死去。

　　生与死的界限，在她那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里，轻飘飘得如同一次可以随意被他掌握和决定的选择。

　　一种近乎荒诞的托付。

　　“…海因里希。”

　　海因里希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像被揉皱了的丝绸，褪去了平日里的甜蜜和游刃有余，带着刚从深海里被打捞上来的虚弱。

　　“恩。”海因里希垂下眼，看着自发自觉的调整了一个更舒服姿势的天灾，他的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诉一个既定事实，“你昏迷了。”

　　那个精致的小手提箱再度被打开，海因里希取出里面一支封装好的复合能量剂。

　　咔哒。
　　外交官们屏息看着他们的参谋长熟练地掰开安瓿瓶口，甚至没有质问，只是将那只盛着莹绿色液体的细小玻璃瓶，精准地递到她的唇边，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投喂的姿态。

　　这是我们能看的吗？
　　在他们打算别开视线时，他们听见那个共事十来天的声音绵软的，像裹了蜜糖的抱怨，又带着点不讲理，“这个颜色我不喜欢。”

　　参谋长递出的手悬在半空中，分毫也没有晃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凝视着，让旁边屏息凝神的外交官们差点腿软。

　　空气凝滞了大约两秒，或者更短，反正在韦尔部长感觉中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他几乎都想出去劝两句说说和了。

　　然后他看到他冷酷的冰山同僚，以一种共事多年从未见过的惊人的耐心和诡异的熟练，从善如流的收回手，再次打开那个小手提箱，精准地取出了另一支能量剂。

　　这次的液体是剔透的淡金色，在舱内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蜂蜜般温润的光泽。

　　咔哒。
　　又是一声轻响，一瓶新的能量剂再度被掰开后又递到那张嫣红的唇边，动作轨迹与之前分毫不差，仿佛只是执行了一个简单的程序替换命令。

　　“现在，喝掉。”

　　海因里希的声音像平静无波的湖面，在看了那个颜色片刻后，挑剔的天灾小姐像一只被迫饮水的猫，极其不情愿地、小口小口地开始吞食，每一次吞咽，喉间细微的滚动都带着一种勉为其难的顺从。

　　海因里希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她吞咽时微微起伏的咽喉，脑子里同步计算着药剂生效的大致时间窗口，以及剩余航程是否足够她恢复到基本行动水平。

　　他没有去追溯、质问她是如何执行他那句清晰明确的“每日一支”的指令。

　　追溯毫无意义。
　　逻辑无法约束混沌，规则难以定义天灾。

　　但……

　　“…您没有把我维护好，导致我陷入昏迷，希望您对此进行合理的反思。”

　　他没有追溯，不代表喝完了能量剂后恢复了一点点精力的遗产不会倒打一耙。

　　空气凝固了。

　　旁边的韦尔部长、洛伦兹，以及其他所有屏息凝神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外交官们，集体石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什么？？？
　　我们差点吓死！参谋长冒险穿过异常空域、切割船体闯进来给您注射救命药剂！您醒来张口就来的一句‘你没有把我维护好要反省’！这到底是什么型号的倒打一耙？！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海因里希，等待着他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丝不悦的反应。

　　但他们的参谋长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极其自然地托起那段仍绵软无力的手，指尖精准地找到了手链上那枚看似装饰的主宝石。

　　他用一种特定的力度和角度，极轻地向侧方一拨，在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后，宝石底座下那个微小的接口应声收回，幽蓝的光泽瞬间黯淡下去，手链重新变成了一件真正纯粹的饰品。

　　海因里希平静的应道，“知道了。”

　　他说知道了！！
　　参谋长他居然说！知！道！了！

　　外交官们用一种更加惊恐的表情。看向他们的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