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熊熊燃烧的□□教主

11、第 11 章

　　11

　　葱白的指尖掠过自己掌心上那张‘签名照’，像是拂去了某些不存在的灰尘。

　　顺着那一截细的几乎一折就断的手腕，萨迦落入了一双红色的、盈满笑意的、如同新月一般的眼睛里——

　　我讨到您的欢心了吗，指挥官阁下？

　　那双眼睛在用一种痴缠的语调，轻缓的向她重复着近乎撒娇的话语，她感觉到自己那经历过严苛训练而成的精神图景，那随时可以化为尖刀的精神触角彷佛陷在了一汪绵软的春水之间，往日里所向披靡的凌厉不自觉的变得迟疑起来。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一圈一圈的缠绕在自己的心尖，让那颗有力跳动的心脏翻滚出一种未知的滚烫，连带着她的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浸润得温热起来。

　　她的手中紧紧的攥着那张卡片，宛如攥住深海中的一根浮木。

　　金色的眼眸自救般的发生了些许偏移。

　　“这样好看又招人喜欢的眼睛，为什么不看我呢？”

　　..好看吗？
　　萨迦跟着这个轻缓的嗓音思考了一瞬。

　　“蜜糖、琥珀、金发晶..”

　　随着你的描述，十八岁的哨兵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那双锋锐的眼睛里有些离谱的窘迫，你背着手往后退了几步，像是想要更加直观全面的欣赏这片刻间的兵荒马乱，“南洋的金珠或者是破晓的光都没有您好看。”

　　那批来得凑巧的基因稳定剂与甜蜜的情话，还有近到可以闻到香气的距离，这一切让萨迦的眼底像是下起了一场手足无措的大雪，慌乱的将她掩埋在松软的雪花之下。

　　她调阅过关于这神秘遗产小姐的一些过往处理公事的档案，她知道这是一位惯会兴风作浪的祖宗，她看到她在自己母亲的手底下时，是怎么样轻描淡写的坐庄，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属于哨兵的强大精神力让她保持有惊人的警惕与直觉，她潜意识知道自己应该听海因里希的话，不要去与她产生太多的交集，就保持浅淡的同僚上下级关系即可。

　　但当雪白的光辉映落在那条红色的河流之中，当她真实的面对的她唇畔美得像是月光一般的笑容时，她无法抑制的想要停下脚步，哪怕明知道这是一柄削铁如泥、吹毛短发的凶器。

　　萨迦十分清楚，凶器绝非虚名，一不小心就会把她的生活搅和得稀巴烂。

　　萨迦十分清楚。
　　但她挪不动脚步，唯一能做的只有竭力的控制着自己将视线投注在他处，以此来拉住那岌岌可危的，想要奔向她的心情。

　　她的身体紧绷得像是一触即发的弦。

　　你弯起眼睛看着她，细细的鞋跟再度轻快的敲击着地面，为了哄这位紧绷的姑娘稍稍松懈一些，你自觉的又往后多退了一步。

　　鞋跟轻轻磕在一块不起眼的金属凸起上，重心在瞬间背叛了你。

　　但..这不重要。

　　你并不慌张。

　　像是为了回应你的信任，几乎是身体失衡的瞬间，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从你身侧无声而迅速地探出，精准地扶在了你的腰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矫正了你的重心，本能的维系着你的平衡。

　　那是一种你十分熟悉的力道，不容置疑又近乎公式化的稳定，克制着将你往他的身侧带去，让你几乎贴着他的手臂站稳。

　　海因里希甚至没有中断与副官的对话，他的注意力似乎从未从公务上离开，彷佛刚刚那个动作只是他多线程处理系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自主运行的后台程序，就像随手扶正一件即将倾倒的仪器一般。

　　“…将那份分析报告的优先级提到最高，我需要在下一次裂缝能量潮汐评估会议前看到结论。”

　　海因里希对副官说完，才像是处理完一个并行线程的任务，他垂下视线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你，像是在进行一项快速的状态评估扫描，“站稳。”

　　他的手并未立刻收回，指尖传来一种恒定而精准的力道，既是对你的支撑也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信号，确保你彻底站稳，不会再产生任何计划外的变量。

　　“塞西莉亚。”他平静的说，“基于你即将进入强制休眠程序，现有38分19秒的空闲窗口。”

　　“我需要一份关于中心区内你所经手的关于03战区、05战区、最高议会、中央塔、以及冯卡尔登夫人的非书面简报，时长控制在25分钟内。”

　　“别摆出我好像去毁灭中心区一样的表情呀。”你的手臂有些漫不经心的攀在参谋长的肩上，随后整张脸都埋了进去，“15分钟足够了，参谋长先生。”

　　“如果您能容我坐在简报室的椅子上后再听取这些汇报的话，”惯来甜蜜的嗓音带着一种从深海中浮出的真实疲惫，略有些哑，听起来给人感觉漫不经心的轻慢，“那我会爱您的。”

　　疲惫与倦怠是真实的。
　　海因里希在瞬间做了判断，原本虚扶在腰间作为防护的手顺势下滑，他没有丝毫犹豫，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无数次一般将你抱了起来。

　　你调整了手臂的姿势，以一种更为紧密的姿势缠绕在他颈后，将尖尖的下巴陷在他肩头的制服上压出一个小巧的坑，懒洋洋的望着仍漂移着不将视线落在你身上的指挥官。

　　“指挥官阁下，”海因里希步伐稳健地转向萨迦，他神态自若，仿佛怀里只是多了一份需要被一同携带至简报室的，急需处理的加密文件，“这份简报涉及战区即将入库的一些资源命脉。我认为您有必要在场。”

　　“好。”萨迦跟上了参谋长的脚步，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那张被称为签名照的卡片，在迟疑了一瞬后，她仍没有看向你，但她低声问了海因里希一句：“她…需要医疗队吗？”

　　真是害羞的好姑娘。
　　你眨了眨眼睛，气音般轻笑了声。

　　她和她的母亲长得很像，只不过作为哨兵来说，她的轮廓与精神都显得更加的富有攻击性，但..眼睛是一样的。

　　你将身体的重量全都交付在参谋长身上，温情的偏过头伏在他的颈窝处，只漫无目的的露出些许视线，轻飘飘的落在指挥官紧绷的下颌。

　　你仍记得那个固执的科学家指挥官。

　　她是这样的固执，固执的在清醒后拖着你一起离开了S-08裂缝，固执的花费了近乎天量的资源修补着这具濒临毁灭的身体，哪怕你始终没有醒来，她也从不放弃。

　　她将这个破败的人间视为唯一的爱人，她固执的认为能够将她被裂缝吞噬的灵魂剥离出来的你是拯救爱人的唯一解药。

　　于是在你没有醒来的时间里，她是这样的努力，竭尽一切的想要让你醒来。

　　她是这样努力的强求着，不顾一切的想要成为你在这个世界的锚点，就连伏在你身上哭得声嘶力竭的时候，她的灵魂都在高昂的发出无声的渴求——

　　拜托拜托。
　　请活下来吧，我的爱人。

　　她爱你如同爱着这个摇摇欲坠的人间，这样的纯粹到你睁开眼睛看向了她，看向了那双盛着人间热忱与希望的眼睛。

　　毕竟..
　　哪怕是你这样算不上好东西的存在，也是喜欢好孩子的，你偶尔也会愿意稍稍的，睁开眼看一看好孩子那近乎天真的愿望。

　　“不需要。”海因里希的回答简洁到近乎冷酷，他甚至没有尝试解释。

　　常规的医疗队无法维护这具由前任指挥官亲手从死亡边缘拉回的，充满了违禁技术痕迹和未知风险的身体。

　　每一次非必要的探查，都可能让那些被强行缝合的秘密暴露在中央塔的审视之下，那将是比任何裂缝沸腾都更直接的毁灭。

　　况且多年的共事让海因里希十分的清楚她眼下的情况应该如何处理，最有效的治疗并非是任何复杂的医学干预，而是..停下来。

　　只需要停下所有的权限。
　　切断与数据库的链接，屏蔽与外界的一切通讯通道，将她从那个能持续亢奋、无限索取的庞大信息网络中剥离出来。

　　让她停下来，就足够了。

　　无所事事的天灾在失去了外部刺激和目标导向后，自然就会像一台耗尽了所有运行任务的超算，逐渐降低功耗，进入一种低能耗的待机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她会老老实实的安静下来，在他的秩序框架的约束之中按质按量地摄入足够的能量和稳定剂，不会再去折腾她那可怜的身体。

　　直到所有数据从濒死重新回归到正常的生机之中，直到他的武器再次恢复到可供使用的安全阈值之内后，他才会允许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再次睁开，哪怕其中会带着一丝被强行关机后的惺忪与不满。

　　海因里希步伐沉稳的走向简报室中的座椅，他稍稍屈膝调整了自身的重心，托在膝弯和后背的手臂以一种控制性的协调力道下沉。

　　在你的背部贴合椅背，他确认了你坐姿的稳定，手指在你肩头停留了半秒，进行了最后一次微调后，才彻底撤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道。

　　这一系列如同机械般精准与平稳的动作行云流水，但在一直极度关注的萨迦那双可以捕捉子弹轨迹、分辨尘埃纹理的眼睛里，却有着说不上来的违和。

　　也许是海因里希最后确认并收回手的那个刹那，他的手指有过极其轻微的，持续时间不足0.1秒便被克制住的蜷缩。这个动作萨迦在战场上见过，通常是在狙击手扣动扳机后，指尖对扳机触感的短暂回味与确认。

　　又或者是他走路时那绝对稳定的步伐下极其细微的悬浮感，就好像极度精确的控制某样易碎品时，人会不自觉的用自己的全身来作为缓冲，以至于脚下的步伐与平日里每一步都踩得坚实有了细微的区别。

　　还有一些其他更加细微的，哪怕是在S级的哨兵全神贯注的注视下，都无法确认究竟是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波澜。

　　萨迦抿直了唇，她看向此时后退了一步，但仍站在一个能够掌控全场，又能随时干预的位置里，像是一个无形的牢笼笼罩着年轻的文书官所在的方寸之间。

　　“现在，开始汇报。”海因里希的声音如同平稳的基准线。

　　“03战区和艾丝特拉夫人..”

　　你慢吞吞的抬起手腕，轻轻的点了点那只已经被限制了权限的手链，一道微小的光束投射在简报室的桌面上，形成一份结构清晰、条目详尽且术语绝对客观的报告大纲。

　　详尽到..看起来不像是她会做的报告。
　　海因里希看着这份过于详尽、精准、充满洞察力，如同一份由系统直接生成的、剔除一切人类感性冗余的绝对理性报告。

　　塞西莉亚从不做口头以外的报告，那么，这一份是谁为她撰写的？

　　“他们互相觉得对方是自己的天选之人，此时蜜里调情，那批装备不过是..调情时不小心溢出的一点点甜味罢了。”

　　你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轻轻滑动，带动报告往下一页翻去。

　　“05战区和议会..唔。”你组织了一下语言，“05战区想要的东西正好在艾丝特拉夫人某项议题的途中，我们经过时顺手推了一把。”

　　萨迦看着倦懒的女郎像是一枝新开的海棠一般，懒懒的陷在椅座中，她试图理解她那些混合着甜蜜香气的、意味不明的汇报之间的逻辑关系。

　　她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就彷佛每个人都能够轻松的做到让03战区和艾丝特拉夫人互相认定对方为天选之人，每个人都能轻易的在最高议会的议题之中随意的推动任何一个项目。

　　“所以不管是03战区赔本转让的那批装备，还是05战区的剩余物资调剂，这些都不过是..不过是蝴蝶扇动翅膀时，无意间掀起的几缕气流罢了。”

　　“别担心，我们从不是主角。”

　　这才是塞西莉亚一贯的汇报风格。
　　模糊的，碎片化的，重点后置与轻描淡写的，将精密的棋具藏在风月闲笔的童话之中的即兴诗篇。

　　海因里希的视线在那份精准到系统化的，每一个数据都被精准到小数点后三位的报告上停留了一瞬，但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中央塔的情况。”

　　海因里希肉眼可见的看到倦懒的女郎像是提起了一丝精神，如同猫儿看到感兴趣的毛线球一般，眼睛缱绻的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如同一轮新月，“中央塔...”

　　“中央塔是非常有爱心的机构，他们想要收养一个..耐受度高一点儿的宠物，我提供了一点新颖的思路。”

　　“..宠物？”萨迦下意识的重复，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嗯。”你微微颔首，并没有解释，而是将报告继续了下去，“为此，首席先生礼尚往来的回馈了我一份..微不足道的伴手礼。”

　　伴手礼..？
　　是那批新型基因稳定剂。

　　萨迦瞬间反应过来。

　　但..什么样的宠物值得一批昂贵的基因稳定剂？她抓到了什么奇幻生物吗？巨龙吗？

　　她的视线落在报告上的S-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