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熊熊燃烧的□□教主

12、第 12 章

　　12

　　塞西莉亚进入休眠的第三天，一则与众不同的通讯请求，以近乎强硬的姿态插入了08战区指挥部的最高优先级接收队列。

　　发信人编码闪烁着幽冷的银光——那是属于艾丝特拉·冯·卡尔登夫人的专属标识，代表着来自中心区最高议会核心权力圈层的直接连线。

　　线路接通。
　　全息投影并未开启。

　　年轻的通讯官下意识松了口气，随后再度绷紧了背脊，他的指尖快速划过控制板，按照参谋长下达的、针对特定发信人的严密预案。

　　“这里是08战区指挥部通讯中心。”通讯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日安。”冯·卡尔登夫人那经过精密修饰的、带有旧时代贵族特有的矜持与审慎的声音，清晰的穿过加密信道，没有多余的客套，仿佛仅仅是出于礼貌才使用了问候语，“我寄往08战区的一些私人藏书，不知塞西莉亚是否已经收到？”

　　年长的贵族夫人语调平稳，措辞优雅，带着关切，“她离开前，曾对其中几套关于旧世纪星图符号学和宫廷纹章学的孤本，表现出相当的兴趣。”

　　她的话语如同一枚包裹着天鹅绒的探针，彷佛将目光锐利地穿透了遥远的距离，落在08战区这片荒芜的土地上。

　　“夫人，”通讯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训练过的、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调回应，“感谢您的垂询。塞西莉亚女士目前正在按规定休假，暂时无法处理私人事务。您寄送的物品我们已经安全接收，将会被妥善保管，直至她休假结束。”

　　“休假？”

　　冯·卡尔登夫人将这个简单的词语重复了一遍，她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她甚至没有质疑或追问，究竟是何种休假会连一封确认收到的短讯都无法发送？

　　她只是简单的重复，然后短暂的停顿了下，空气便在她富有技巧的语言之中凝结成无声的诘问——是休假，还是囚禁控制？

　　冰冷的压力在这短暂的沉默里透过线路蔓延过来，挤压着狭小的通讯间，冷汗在浸湿通讯官的内衬。

　　几秒钟后，艾丝特拉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未有丝毫变化，依旧保持着那份优雅的审慎，“我明白了，那么，不打扰她的休假了。”

　　这通通讯与其说是在询问书籍，不如说是中心区的大人物们联系不上那个惊鸿一瞥的天灾后，一次优雅的‘点名’。

　　它在提醒08战区，更是在提醒幕后掌控一切的海因里希——

　　中心区的某些大人物的友谊与关注，并未因距离和暂时的离场而消散，她们仍在等待，耐心的、审慎的等待着她们友谊的交付者。

　　这次的通讯记录被加密标注，发送到了参谋长的办公室。

　　在读懂这通简短的通讯之中所含的所有未竟之言后，参谋长下达了新的指令。

　　他知道的，通讯官那些预设的脚本无法应对塞西莉亚带来的这些..未分类资源，于是新的指令中，将所有指向塞西莉亚的通讯都将直接的转接到参谋长的办公室里。

　　在指令下达的几天后，海因里希的办公桌上除了日常的战报和资源申请之外，开始出现一些来自中心区的，被标记着不同加密等级的通讯请求。

　　首先是以艾丝特拉·冯·卡尔登夫人私人名义发来的、措辞优雅的问候函。

　　信中使用了许多关切而含蓄的社交辞令，询问塞西莉亚是否结束休假，并对塞西莉亚迟迟未能及时回复她之前的小小合作提议表示轻微的不解。

　　海因里希的大脑几乎在看到这封信函的同一时间便回想起上一份来自艾丝特拉·冯·卡尔登夫人的信件内容，他的回复依然是海因里希式特有的、剔除了所有感情因子的方式——

　　【感谢夫人的关切，塞西莉亚女士因旅途劳顿正处于休假静养，暂不处理外务。关于合作，08战区将在资源允许的情况下予以考虑。】

　　几乎是刚刚回复完冯·卡尔登夫人的问候函，03战区的通讯便接踵而至。

　　03战区的参谋长带着一种非公事的熟稔，近乎热情一般的与海因里希确认了关于那批装备的情况，随后他话锋一转委婉地提出，希望能与塞西莉亚女士建立一条非正式的、更便捷的沟通渠道，以便更高效地协调未来可能的合作。

　　海因里希的回复依旧带着他个人的特色，简洁而冰冷：装备已收到。塞西莉亚女士正在执行内部任务，暂无法建立私人通讯。所有事务请通过官方渠道与外交部接洽。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对方在通讯器的另一端皱起的眉头，但此时他无暇顾及，他的视线停留在另一封..来自中央塔的通讯请求。

　　发信人标识是：中央塔·记忆方舟项目组·埃尔温研究员。

　　【主题：关于‘记忆方舟’（Project Mnemosyne-Ark）项目初期构架中若干基础参数设定的非正式咨询

　　尊敬的08战区参谋长海因里希阁下：

　　冒昧致信。
　　鉴于塞西莉亚女士此前在雅典娜项目交流中展现出的卓越跨领域洞察力，项目组在对‘记忆方舟’进行初步建模时，遇到了一些逻辑闭环上的挑战。我们希望能有幸获得塞西莉亚女士的一些非强制性思路指引。】

　　海因里希沉默的看着这封经过官方加密通道，抵达了08战区外交部，并被转至自己的终端的通讯请求，以及跟在简短的问候后面的长达数页、密密麻麻的技术难题清单。

　　问题从‘关于信息载体的形态悖论’，跳跃到‘读取机制模拟’，再到‘喂养行为的具体交互协议？是单向投递，还是需要建立双向的握手信号？如果裂缝拒绝进食或出现消化不良的排斥反应，如何监测？’……

　　长达数页的清单中呈现的难题一个比一个更荒诞，一个比一个更偏离现有的科学范式，叫人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研究员埃尔温是如何徒劳地、试图用他熟悉的科学语言，去描述和构建一个完全由塞西莉亚引入的、违背常理的构想。

　　严谨的科学语言无法框架一个近乎荒诞的构想，逻辑链条在不断的自我怀疑中扭曲、打结，强撑的学术严谨濒临崩溃，就像是在一片漆黑的旷野中，徒劳地试图用已知的公式去描绘一颗从未见过的星星。

　　在信件的最后，那份强撑的学术严谨终于崩溃了，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一丝绝望的期盼写道：

　　【...我们尝试了所有已知的模型和算法，均无法模拟塞西莉亚女士所描述的收养场景。我们意识到，我们最初的构想或许存在根本性的认知盲区。若能得到塞西莉亚女士哪怕一丝思路上的指引，都将对项目产生突破性影响。不知..塞西莉亚女士目前是否方便，进行哪怕一次短暂的、进一步的指导？】

　　海因里希面无表情地看完这封近乎诡异的通讯请求，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极轻地敲击了一下，随后的回复是极为标准的模板——

　　【意见已收悉，感谢中央塔的分享。塞西莉亚女士目前任务繁重，暂无法参与外部咨询。祝项目顺利。】

　　海因里希精准地无视了信中所有具体的技术求救，如同忽略一些可有可无的背景噪音一般，将这封信标记为【低优先级-学术咨询】，然后便搁置在一旁。

　　两天后，第二封来自埃尔温的通信带着更急切的的请求被不知应该如何回应的通讯官转到海因里希的桌案。

　　塞西莉亚休眠的第十天，第三封。

　　那封充满自我怀疑和技术性检讨的信件中，进行了数次实验都失败的研究员几乎是用一种漂浮的语气在文字里写道：

　　【..我们是否从根本上误解了塞西莉亚女士提出的喂养与清理的底层逻辑？塞西莉亚女士的递归悖论模型，其存在的物理基础是否超越了当前维度认知？】

　　海因里希并不在乎中央塔的实验进度，他冷漠的以之前同样的方式处理了这几封信件，他如同最坚固的防火墙一般，滴水不漏的挡住了所有外来的触角，没有让任何一丝涟漪惊动他那休眠中的天灾。

　　这种单向的、石沉大海般的沉默，终于在塞西莉亚进入休眠的第十三天触动了更深层的机制。

　　嗡。

　　通讯请求的提示音是柔和的，但它的出现方式却绝非温和，它绕过了所有官方渠道，无视了层层叠叠的外交协议，不容拒绝的直接链接到了塞西莉亚的私人线路。

　　一声。
　　海因里希正在审阅信使号维修进度报告的目光瞬间从电子文件中抬起，精准的落在那条连接着专用接口的、理论上此时正在进行固件升级中的、处于‘离线’状态的宝石细链。

　　他的视线又转向一旁的技术官主控屏幕上突兀弹出的、不断持续闪烁的加密链接标识。

　　两声。
　　海因里希的视线锁定在屏幕上——那是一个清晰指向塞西莉亚私人识别码的、加密等级高得惊人的通讯请求，来源直指中央塔核心网络。

　　三声。
　　通讯请求只规律地响了三声，如同一个设定好的、给予对方反应时间的窗口，礼貌而克制地在第三声提示音落下的瞬间，无需任何人工操作的自动接通了。

　　“塞西莉亚。”

　　没有任何后缀，除了一个简单的识别性呼唤之外，通讯的那头是一片绝对的、高度压缩的、彷佛蕴含着无数运算的寂静。

　　随后，所有人都曾经在无数报告之中听过的、如同物理定律本身在陈述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清晰地传来，没有问候，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核心。

　　“关于记忆方舟的载体，埃尔温的路径充满了无效噪音。”

　　是帕尔马？！
　　技术官们在认出这个声音的瞬间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彷佛这个声音本身带着足以碾压他们精神的压力。

　　“你的初始提议隐含了一个前提：载体本身需具备伪意识特征，才能在裂缝的判定中从无机物升格为可消化信息。”

　　帕尔马的陈述没有丝毫的停顿，像是带着他一贯的不容置疑进行着一场独白，又像是在对一个他觉得必然能够给予他回复的存在陈述他已然洞察的真相。

　　“基于此，我假设：载体必须模拟‘精神实体’的基础波动，一种能够欺骗裂缝感知机制的‘诱饵灵魂’。常规物质无法胜任。我需要你提供‘伪意识场’生成的具体参数，或者，你用于构建该前提的原始观测数据。”

　　帕尔马似乎并不期待立刻得到回答，他甚至没有询问塞西莉亚为何不回应，只是单向的陈述了最后一句话。

　　“我需要你对记忆方舟项目的评估。你的沉默会导致不必要的试错成本。”

　　世界科学的首席清晰的声音穿过空气的瞬间，整个技术室里的时间流速彷佛被强行篡改，技术官们的思维一瞬间就像被一键清除的数据一般，陷入了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的投向他们的参谋长。

　　在这样茫然的废墟之中，海因里希没有去看屏幕上那个持续闪烁的链接标识，也没有中断这通来自中央塔最高意志的通讯，他只是伸出手，关掉了连接着塞西莉亚通讯器音频输出的公共扬声器。

　　在所有技术官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中，他微微倾身，靠近了手链上的独立拾音器。

　　他的声音稳定得像是在汇报一场冲突伤亡数据一般，清晰的对着通讯器那头必然在冰冷监听的存在回答着。

　　“首席先生。”

　　“她目前不在服务区。”

　　通讯那头的一切细微声音戛然而止，一种深沉的像是连时间一并冻结的寂静，。

　　几秒钟后，帕尔马简洁到极致的话语再度传来到了海因里希的耳中，“她的状态。”

　　海因里希十分清楚，中央塔的神明并不是在发出疑问，而是对一项变量进行确认。

　　“处于必要的战区内部任务。”海因里希用词精准而防御性极强，他停顿了一下，他补充了两个字，如同下达最终指令：“等待。”

　　链接那端沉默了。

　　几秒钟后，链接无声断开，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绝对理性和冷酷探究的寒意。

　　海因里希的目光扫过终端日志，他毫不意外的没有在上面看到任何关于这次通讯的记录，如同被某种更高权限彻底抹去。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那份关于信使号的维修进度报告上，彷佛刚刚那场与中央塔神明的短暂交锋只是他日常工作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整个技术室在他的镇静之中重新回复了应有的秩序。

　　只有海因里希清楚，08战区这座孤岛此时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被天灾吸引而来的，不同方向的潮水，而深海之下那条名为帕尔马的巨鲸，它无声的巡弋绝不会只有这一次。

　　他的战区，尚存一息。
　　他的武器，仍在沉睡。

　　他必须像过去的十年之中的每一天一样，确保这片海域在陌生的浪潮之中，不至于彻底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