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渡》随缘的小豆

15、尺有乾坤

　　评议会结束后，蓝桐桐心情低落地回到办公室。那种满怀期待却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而被对方暗中嘲弄的感觉，让她感到无比憋闷和失望。她甚至开始怀疑，莫哥推动的这个评议制度，到底有没有意义。

　　正当她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莫执尺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来车库。」

　　蓝桐桐愣了一下，立刻起身下楼。来到项目部地下车库，莫执尺那辆黑色轿车静静停在角落，车窗降下，他示意蓝桐桐上车。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烟味。莫执尺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递给她一瓶水。

　　“莫哥……”蓝桐桐接过水，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委屈和不平，“您看到评议结果了吗？怎么会是那样？那些差评……”

　　“看到了。”莫执尺打断她，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早就料到了一切，“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

　　“正常？”蓝桐桐睁大了眼睛，“这明明就是……”

　　“就是刘天元动了手脚，我知道。”莫执尺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看着空旷的车库墙壁，“桐桐，你要记住，在这种环境里，想把一个人彻底按下去，尤其是刘峰这种有背景的，靠一次公开评议是不够的。那最多算是个警告，或者，像这次，是一次试探。”

　　“试探？”蓝桐桐不解。

　　“试探对方的底线，试探他们敢做到哪一步。”莫执尺转过头，看着蓝桐桐，眼神锐利而深沉，“现在结果出来了，我们知道了，他们为了保刘峰，可以不顾脸面到这种程度。这也好，等于把他们自己架在火上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评议结果可以篡改，但人心改不了。今天之后，你觉得项目部里，还有谁不知道刘峰是个什么货色？还有谁会真心信服那个‘良好’的评价？这‘良好’两个字，现在就是个笑话，贴在他身上，反而是个甩不掉的标签。”

　　蓝桐桐似乎有点明白了。评议制度本身或许无法一击致命，但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丑陋，也留下了印记。刘峰父子赢了结果，却可能输了人心和信誉。

　　“那……我们接下来就没办法了？”蓝桐桐还是有些不甘心。

　　“办法多的是。”莫执尺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弧度，“水至清则无鱼。现在水被他们搅浑了，反而容易摸鱼。刘峰是个什么性子？嚣张跋扈，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这次评议有惊无险地过了，他只会觉得他爹无所不能，会更加得意忘形。”

　　他看向蓝桐桐，目光中带着嘱托：“桐桐，你把心态放平。这件事过去了，不要再表现在脸上。该工作工作，该接触接触，甚至……可以适当给他点好脸色。”

　　蓝桐桐疑惑地看着莫执尺。

　　莫执尺意味深长地说：“让他觉得危机解除了，让他觉得你服软了。他才会放松警惕，才会重新露出马脚。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耐心等着。等他下一次犯错，而且，必须是犯在无法篡改、无法遮掩的实质性问题上。”

　　“比如？”蓝桐桐似乎抓到了什么。

　　“比如，重要的隐蔽工程验收，他敢不敢放水？比如，涉及结构安全的材料，他敢不敢收好处？比如，关键的施工节点，他会不会为了刁难而故意拖延，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莫执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只要他敢，只要一次，被我们抓住实实在在的证据……到时候，别说刘天元，就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他。”

　　蓝桐桐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脊背有些发凉，但更多的是一种豁然开朗。莫哥不是在安慰她，他是在布局。他看得更远，也更狠。他不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他要的是一击毙命的机会。

　　“我明白了，莫哥。”蓝桐桐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沉住气。”莫执尺掐灭了烟头，“尺子在我们手里，量准了，时机到了，再落下去。回去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蓝桐桐下了车，看着莫执尺的车驶离车库。她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之前的失望和愤怒，被一种冷静的期待所取代。她抬头看了看项目部院子，仿佛能看见刘峰此刻可能正志得意满的嘴脸。

　　评议风波看似以刘峰“胜利”告终，但这份“胜利”显然冲昏了他的头脑。当天晚上，蓝桐桐在宿舍整理资料，宿舍门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正是满面红光的刘峰，身上还带着点酒气，看来是刚庆祝完。

　　“蓝工，还没休息呢？”刘峰倚着门框，语气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之前的伪装荡然无存。

　　蓝桐桐心里一紧，想起莫哥的嘱咐，强压下厌恶，脸上挤出一丝平淡的表情：“刘工，有事？”

　　“没什么大事，”刘峰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猥琐，“就是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下午评议结果，还满意吗？”

　　蓝桐桐不动声色：“结果是领导们汇总的，我没什么满意不满意。”

　　“啧，还装？”刘峰凑近一步，酒气扑面而来，“我知道你肯定写了我的坏话。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我就是想告诉你，在这个地方，有些东西，不是你们这些小技术员写几句屁话就能改变的。”

　　他越说越得意，开始自吹自擂：“你以为评议无记名就管用了？幼稚！我爹一个电话，什么差评删不掉？什么结果改不了？这就是权力，懂吗？像你这种没背景的，累死累活干十年，不如我爹动动嘴皮子！”

　　蓝桐桐的心跳开始加速，她悄悄将手伸进裤袋，摸到手机，凭着记忆快速滑动解锁，点开了录音功能。她需要证据，需要他亲口承认这些龌龊事！

　　“刘工，你喝多了。”蓝桐桐故意用平静的语气引导他，希望能录下更多，“评议制度是唐总定的，你这样说，不太好吧？”

　　“唐总？”刘峰嗤笑一声，完全进入了忘乎所以的状态，“唐总明年就退了！到时候天马投资谁说了算？还不是我爸！我告诉你，别说评议这种小事，就是工地上再大的问题，只要我爸想压，就没有压不下来的！上次桩基检测有点小瑕疵，怎么样？还不是一个电话，报告就变得漂漂亮亮了？还有上次……”

　　刘峰滔滔不绝，为了炫耀他父亲的“能量”，竟然口无遮拦地又抖落出几件疑似被掩盖过去的质量问题或违规操作，虽然说得含糊，但时间、地点、涉及的分包队伍都提到了些关键词。

　　蓝桐桐听得心惊肉跳，但努力保持镇定，偶尔附和一句“真的吗？”“还有这种事？”，引导他继续说下去。

　　刘峰足足炫耀了十几分钟，直到同宿舍的同事回来，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最后拍了拍蓝桐桐的肩膀（被蓝桐桐躲开了），得意地说：“所以啊，蓝工，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跟着我混，保证你在工地上顺风顺水！以前的事，就算了！”说完，这才晃晃悠悠地走了。

　　门一关上，蓝桐桐立刻反锁，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狂跳。她迅速拿出手机，停止录音，将文件备份到云端。听着录音里刘峰清晰而嚣张的声音，她既感到愤怒，又有一丝兴奋。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刘峰这个蠢货，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将录音文件发给了莫执尺，并附言：「莫哥，刚才刘峰来找我，说了这些。我录下来了。」

　　几分钟后，莫执尺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和难以置信的严肃：“桐桐，录音我听了。你做得非常好！非常及时！这件事，你对谁都不要说，包括张彪。手机里的原件备份好，然后删掉聊天记录。这件事，我来处理。”

　　“莫哥，这里面他提到的一些事，好像挺严重的……”蓝桐桐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