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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风雨将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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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阁的客人难以成眠,兰月馆的主人却是黑甜一觉。
次日一早,元溪去给爹娘请安,正碰见沈崖从观岚堂里出来,整个人颀长挺拔,宽肩阔背,撑起一身蓝色广袖长袍,不像个武将,倒像个风度翩翩的文臣。
元溪站定,脸上挂着笑,问了个好,对方却只微微点了个头,道了声早,连个正眼都欠奉,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下不仅元溪主仆呆住了,连观岚堂门口的下人都目露异色。
比起羞恼,元溪更多的是纳闷,难道昨晚那个沈崖是假的吗?
是了,这才是他的本色,酒劲过了,脸就变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必陪他做这些表面功夫。
接下来两三日,两人很少在元宅里遇到,偶尔碰见,若是无旁人在场,便像没见到对方一样,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若是附近有人,就停下来点个头。
如此也算默契。
——
三月初十,休沐日。
午后,百无聊赖的元溪想着悄悄去父亲的书房找本游记,走近了才发觉里头有人说话。
“至于婚事,你可有什么想法?”这是元建山的声音。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长辈只有元伯伯、元伯母,我的亲事但凭伯伯做主。”这个声音却是沈崖。
“虽如此说,也要看你的喜好,我们家素来如此。默怀,你尽可大胆说出你的要求,我们也好帮你张罗。”元直也在里头。
“既然如此,我便厚颜相告了。我想找一个端庄贤淑、气质温婉的妻子,家世清白即可,对了,最好比我大上几岁。”
书房里沉默了几息,而后传来元建山重重的叹息,“默怀,你可真给我出难题了。”
“哈哈哈哈,大几岁也好,年纪大的会疼人。”元直赶紧打圆场,结果房内的气氛没活跃起来,先把外头的元溪给逗笑了。
“谁?”元建山喝道。
元溪一听,也不回话,赶紧溜之大吉。
回到兰月馆,她有些忐忑,一直到傍晚,也没等来父亲的怪罪,却等来了母亲。
甄氏带来了一个消息,如晴空里一个霹雳,震得元溪张目结舌。
“什么?选秀?我?”
甄氏忙道:“当然不是让你去。你爹是提前得的消息,正式旨意到四五月才会下达。最好是在这之前给你定下亲事。”
“这么快,哪里来得及?”元溪苦着脸,“我不参选不行吗?”
甄氏叹息,“这由不得我们呀。你爹是三品官,你又刚好满了十六岁,若无婚约在身,入初选是板上钉钉的事。”
元溪回想起端阳公主给她说过的后宫倾轧之事,不由打了个哆嗦,一把抱住甄氏。
“娘,我不要去选秀,我这么漂亮,要是入了初选,一定会被选上的,我不要老皇帝,也不要进王府。”
甄氏轻拍女儿后背,“你爹和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不是想办法了么?其实不少官员都私下通过气了,家中有适龄的子女,都争取尽快相看,早日定亲。”
说着,甄氏从一旁的嬷嬷手里拿过一叠册子,“这是娘重金搜罗来的京城待婚青年的画像,你先看看可有顺眼的?”
元溪好奇心起,赶紧接过画册翻看。一页一页翻过去,她眼里的光芒逐渐消失。
“这都什么呀?一个个歪瓜裂枣的。”元溪大失所望。
甄氏咳了一声,“这是画得不好,其实真人要比画像好看不少。我看的话,这位蒲家儿郎就还不错,浓眉大眼的,还有杜家小子,也颇为精神。”
“这人胡子都一把了。”
“……后头还有呢,你再翻翻。”
元溪往后胡乱翻了几页,忽然瞧见其中一张画像上的男子眉清目秀,手持一把折扇,斯斯文文的,再一细看底下的小字,此人是韩御史家的次子,名唤新羽,年方二十有二。
元溪心中一动,道:“就他吧。”
甄氏一看,也颇为满意,“一个会不会太少了,要不要再挑几个试试?”
元溪摇头,“就这人投我的眼缘。”
甄氏:“也罢,就先试探下韩家的意思,若是可以,尽快安排你俩相看。”
——
很快元家大房也知道了宫中即将选秀的消息,好在元蓉已经出嫁,剩下一个元棠才十五岁,与此事无关,因此眼下急的只有元溪的亲事。
元溪与元棠相处日短,平日里不太亲近,眼见家里只剩她们两个未出阁的姑娘,也惺惺相惜起来。
午后,兰月馆的院子里,元棠听元溪淡淡地说起,两日后要与韩家的韩新羽相看,惊呼道:
“居然是他!”
元溪一头雾水,“他怎么呢?”
“二姐姐,你回京城也一年多了,难道还没听说过韩二公子的名头吗?”
元溪摇头。
“他呀,家世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俊美温柔,文采出众,还作的一手好丹青,只是有一样美中不足。”
“怎么说?”
元棠压低了声音,“据说这韩二公子从小体弱多病,常常吃药,因此有些人家不愿和他结亲。”
“什么病?严重吗?”
元溪摇摇头,“这我哪里说得上来,不过也没听说有什么大病。”
元溪长吁一口气,“不是什么大症候便好。”
“二姐姐不在意吗?”
“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生病呢?不打紧。”
“可是他身体……羸弱啊。”元棠急道。
“那又如何?清瘦的身材穿长衫才好看呢,我就喜欢这样斯斯文文的。”
元棠恍然,“原来如此!”
“怎么呢?”
元棠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先前就奇怪,明明家里有一个适龄男子,为何二叔和婶婶还要往外头寻,原来是姐姐不喜武将啊?”
元溪登时涨红了脸,“别胡说,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元棠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沈大哥多好的夫婿人选啊。”
元溪瞪大了眼:“他哪里好呢?”
“年轻有为,高大俊美,父母双亡,又没兄弟,还是个将军,若是打仗了,一年半载回不来。谁嫁给他,整个家都能自己做主,这还不好吗?”
元溪一时语塞。
元棠继续道:“而且人也很和气,他这样的大忙人,每次遇到我,都停下来问好,说话也很温柔。上次我毽子踢到树上去了,还是他帮我取下的,那身姿可潇洒啦……”
元溪听着心堵,正要打断,门口传来动静,却是元直提着只食盒进来了。
“呦,三妹妹也在,正好,我带了揽月楼的招牌点心回来,你俩吃吧。”元直说着,把盒子放在石桌上。
“一身酒气,哥哥你又和谁吃酒去了?”元溪皱了皱鼻子,不满道。
“怎么说话呢?亏我在外头吃饭还惦记着你个小白眼狼。”元直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去,又扔下一句:
“可别想着告状啊,是沈兄弟请我去的,都是正经人。”
元溪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个的……
——
晚饭后,元溪心事重重,屏退丫鬟,一人在后园花圃散步。
明明已是春日,冷风一吹,草木摇动,无端显出几分凄清来。
元溪心里空荡荡的。她在京城没待过几年,对老宅的感情不深,以前总是嫌弃这里不如杭州,现在一想到自己以后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便觉得眼前的宅子也顺眼起来,一草一花都颇为可爱。
走着走着,元溪忽然听到几声细细的猫叫,不由来了兴趣,循声找去,发现声音来自附近的凉亭。
她蹑手蹑脚走进凉亭,果然有一只三花小猫在里头,长得十分标志。元溪心喜,往前轻轻走了几步,小猫却被吓着了,迅速从阑干下逃走,钻进树丛里了。
元溪有些遗憾,正转身离去,突然余光瞥见右后方似乎有个人盯着自己,浑身一僵,心跳停了一瞬,不由惊呼出声。
那人兀自坐在条椅上,岿然不动。
元溪这才看清是沈崖,提起来的心落了下去,怒气却瞬间涌了上来。
“沈崖,你干嘛在这里吓人?”
“我本来就坐在这里,是你闯进来扰了我的清静,怎么还倒打一耙?”
“我是来找猫的,你不声不响的,谁知道有人在里面?”
“这么重的酒气,闻不到?”
空气里果然弥漫着浓郁的酒气,元溪方才寻猫心切,一时没有注意。
“那又怎么样?你指望人人都和你一样,有闻着味儿寻人的本领不成?”
沈崖轻嗤一声,没说话。
元溪见他懒懒散散靠坐在那里,面上酡红,神情却冷冷淡淡,一双凤目半阖,睫下眸光潋滟,心想不与这醉汉计较,正要走时,却被叫住。
“等等,你吓走了我的猫,怎么算?”
“怎么就成了你的猫?这是元府。”元溪气笑了。
“不是我的猫,怎地不怕我?反倒是怕你。”语调慵懒绵长,透着几分低哑。
“我是人,野猫怕人,天经地义。至于你嘛——”元溪顿了一顿,语调上扬,“谁知道是不是用老鼠水泡过澡?”
话一说完,她拔腿就要跑,不想右胳膊被一股大力拽住,往后一个踉跄,被沈崖挟制住双臂,扯到跟前。
元溪大惊,立即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但沈崖的臂膀如铜铁浇筑一般,不能撼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