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饲养员》谓风试

6、第 6 章

　　停职调查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轻则永久剥夺饲养员资格，流放到更底层、更危险的区域自生自灭。重则……可能会被认定为“不稳定因素”，被“清理”。在这个世界，一个知晓太多内情却又失去价值的底层雇员，下场往往不会太好。

　　我被软禁在宿舍，等待发落。窗外，上城的霓虹依旧璀璨，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光怪陆离的梦。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想那个流民男人空洞的眼睛，想S-01单元里那个女人绝望的泪水，想我这些年来按下的无数个按钮，施加的无数痛苦。我原本以为我可以麻木，可以把自己变成机器，但我错了。那些痛苦，并没有随着罪兽的哀嚎被业主吸走，它们悄无声息地沉淀下来，浸染了我的灵魂。

　　我忽然明白了S-01那个女人罪兽的类型——“背叛”。我背叛了什么？我背叛了生而为人最基本的同理心，背叛了良知，用他人的苦难，筑造自己摇摇欲坠的生存之巢。

　　那种冰冷的恶心感，此刻已经变成了翻江倒海的自我厌恶。

　　调查结果比预想中来得快。第三天，宿舍门被打开，来的不是警卫，而是那个刻板的上司。他的脸色似乎更阴沉了。

　　“K-73，”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调查显示，你在7B-14事件中存在重大失职。按理，你应该被处理掉。”

　　我沉默着，等待最终的判决。

　　“但是，”他话锋一转，“你的过往记录一直良好。而且，S-01的业主，对你在上次任务中诱导出的‘共鸣哀嚎’品质非常……满意。”

　　S-01？那个女人？

　　“上面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上司冷冷地说，“立即复职。S-01寄主被认定为高价值资产，需要长期维持。从今天起，由你专门负责她的‘饲育’工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K-73。不要再让我失望。”

　　他说完，将一个新的工作终端和身份标识扔给我，转身离开。

　　门再次关上。宿舍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低头看着手中冰冷的终端，屏幕上已经显示了新的任务列表，排在第一位的，就是“S-01，莉亚”。

　　复职了。我可以继续活下去了，继续拥有这份“稳定”的工作。

　　但我感觉不到丝毫庆幸。

　　我走到窗边，看着下面肮脏、混乱、却充满挣扎生命力的下城街道。那些为了一口食物奔波劳碌的人，那些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人，他们或许贫穷，或许卑微，但他们至少……是完整的。他们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哪怕包括痛苦和罪恶感，那也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一部分。

　　而我们呢？我们这些饲养员，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业主们？我们把自己切割，把“恶”当成可以交易、可以赏玩的东西，沉浸在由他人痛苦酿造的快感中。我们……还算得上是人吗？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将那坚硬的终端捏碎。

　　下一次，当我再次站在S-01单元里，再次拿起“记忆回响”发生器，面对那个名叫莉亚的女人时，我还能像以前一样，毫不犹豫地按下那个按钮吗？

　　我不知道。

　　窗外的天空，依旧是那片永恒的、令人窒息的灰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