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婉如叙》鲸玄

11、家族聚会上的争吵

　　深秋的午后，柳玉芬家的老式单元楼里飘着炖鸡汤的浓香，混合着煤炉燃烧的烟火气，将楼道熏得暖融融的。柳清欢牵着陆婉如的手站在三楼门口，指尖能清晰感受到门板传来的震动——里面隐约传来亲戚们的说笑声，夹杂着碗筷碰撞的脆响，却让两人都莫名攥紧了手。

　　“别怕，有我。”柳清欢侧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刻意的镇定。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挺括的藏青色西装，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可掌心的汗还是洇湿了陆婉如的手背。

　　陆婉如点点头，鼻尖却微微发酸。她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是柳清欢昨晚特意找出来的，说“显得乖巧，少些是非”。可她知道，这场所谓的“家族聚餐”，从姑姑柳玉芬三天前打电话时那强硬的语气里，就藏着不怀好意的试探。

　　门被柳玉芬拉开时，笑容堆得满脸，眼神却像扫描仪似的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了一圈，随即不自然地移开：“来了？快进来，都等你们呢。”

　　客厅里挤了七八个人，都是些许久没见的远房亲戚。红木方桌上摆满了菜肴，炖鸡汤冒着热气，红烧肉色泽红亮，还有一盘桂花糕，竟和陆婉如不久前做的颇为相似。柳父的弟弟柳建国坐在主位，看到她们进来，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眼神里带着审视。

　　“清欢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能干了。”二姨笑着起身让座，目光却在陆婉如身上停留许久，“婉如也出落得亭亭玉立，有对象了吗？阿姨认识个不错的小伙子，公务员，家境也好……”

　　“二姨，吃饭吧，菜要凉了。”柳清欢打断她的话，拉着陆婉如在角落的位置坐下，顺手给她夹了块桂花糕，“尝尝这个，看合不合口味。”

　　陆婉如咬了一小口，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却没半点暖意。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探究，还有毫不掩饰的打量，像针一样扎在身上。

　　席间的寒暄断断续续，话题总绕着“工作”“对象”打转。柳玉芬频频给柳清欢夹菜，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清欢啊，你是姐姐，可得给婉如做榜样。女人这辈子，找个靠谱的男人，成个家，才是正途。你总拖着，婉如也跟着你不着急，像什么样子？”

　　柳清欢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语气平淡：“姑姑，我和婉如现在过得挺好，感情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顺其自然？”柳玉芬猛地放下筷子，碗筷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她指着柳清欢，声音陡然拔高，“我都听说了！你们俩住在一起，还买了房子！柳清欢，你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话像一颗炸雷，在客厅里炸开。亲戚们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两人身上，柳建国皱着眉，沉声道：“清欢，你姑姑说的是真的？你们姐妹俩，可不能做违背伦理的事！”

　　“什么违背伦理？”柳清欢猛地站起身，将陆婉如护在身后，后背挺得笔直，“我和婉如只是互相照顾，我们没做任何对不起谁的事！”

　　“互相照顾？”柳玉芬冷笑一声，指着陆婉如，“她都二十三岁了，用得着你这么‘照顾’？整天黏在一起，不谈恋爱不结婚，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说我们柳家出了两个不正常的，丢尽了祖宗的脸！”

　　“姑姑！”陆婉如从柳清欢身后探出头，眼眶泛红，却语气坚定，“我们没有不正常！我和姐姐只是想好好过日子，我们没伤害任何人，为什么要被人说闲话？”

　　“好好过日子？”一个刻薄的远房舅妈接口，“女孩子家，不嫁人，整天跟姐姐缠在一起，这叫好好过日子？清欢，你爸妈要是在，肯定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两人心里。柳清欢的身体晃了晃，想起父母去世那天，16岁的自己抱着瑟瑟发抖的婉如，在殡仪馆的冷风中许下的承诺。她转头看向陆婉如，见她眼里蓄满了泪水，却依旧倔强地抿着唇，心里的怒意和心疼瞬间交织在一起。

　　“我爸妈要是在，他们只会希望我们开心。”柳清欢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他们从小就教我要保护婉如，现在我做到了。我们在一起，很开心，这就够了。”

　　“开心？”柳玉芬气得发抖，拿起桌上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茶水溅了出来，“你们这是自私！清欢，你对得起你爸妈的养育之恩吗？你让婉如以后怎么做人？”

　　“我不需要别人怎么看！”陆婉如突然上前一步，和柳清欢并肩站着，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我只知道，姐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和她在一起，我才觉得有家。我爸妈要是看到我们现在这样，肯定会支持我们，他们最疼我们了！”

　　她说着，眼泪掉了下来，砸在红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爸妈走得早，是姐姐把我拉扯大，她放弃了外地的重点大学，放弃了更好的机会，就为了照顾我。现在我长大了，我想陪着她，想和她过一辈子，这有错吗？”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陆婉如的抽泣声。二姨看着姐妹俩相依为命的样子，面露不忍，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柳建国一个眼神制止了。

　　柳清欢抬手，轻轻擦去陆婉如脸上的泪水，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她转头看向柳玉芬，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隐忍，只剩下坚定：“姑姑，我和婉如的事，我们自己说了算。我们不会因为别人的闲话就分开，也不会因为家族的脸面就委屈自己。今天谢谢你的招待，但我们的生活，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她拉着陆婉如的手，转身就往门口走。

　　“柳清欢！你敢走！”柳玉芬气得跳起来，指着她们的背影，“你要是今天踏出这个门，就别认我这个姑姑，别认柳家这个祖宗！”

　　柳清欢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她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目光，有愤怒，有惋惜，还有不解，可她握着陆婉如的手，却越来越紧。

　　走到楼道里，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柳清欢拿出一看，是林薇发来的微信：“怎么样？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们？需要我来接你们吗？随时打电话，我就在楼下不远的咖啡馆。”

　　看到消息的瞬间，柳清欢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眼眶微微泛红。她转头看向陆婉如，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别怕，林薇姐在下面等我们。”

　　陆婉如点点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带着哽咽：“姐，我刚才好怕。”

　　“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柳清欢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步步往下走。楼道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像极了她们此刻的关系，无论遇到什么，都绝不会放开彼此的手。

　　走出单元楼，秋风带着几分凉意吹过来，却让两人都觉得一阵轻松。不远处的咖啡馆门口，林薇正靠在车旁张望，看到她们出来，立刻挥手：“这儿！”

　　“清欢，婉如，你们没事吧？”林薇迎上来，看到陆婉如泛红的眼眶，立刻皱起眉，“是不是柳玉芬欺负你们了？我去帮你们怼她！”

　　“不用了，林薇姐。”柳清欢摇摇头，拉着陆婉如坐进车里，“我们没事，就是想赶紧离开那里。”

　　林薇发动车子，回头看了她们一眼，递过两包纸巾：“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以后这种家族聚餐，别再来了，净给自己添堵。”

　　车子驶离小区，柳清欢看着窗外渐渐后退的街景，转头看向身边的陆婉如。她的眼眶还是红的，却已经停止了哭泣，正低头把玩着手上的银戒，指尖反复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面。

　　“婉如，”柳清欢轻声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陆婉如抬起头，对着她笑了笑，眼里还带着未干的水汽：“我不委屈，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她握住柳清欢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温度，“而且，我刚才说出那些话，觉得很痛快。我不想再藏着掖着了，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姐姐，我想和姐姐过一辈子。”

　　柳清欢的心猛地一颤，转头看向她。夕阳透过车窗，洒在陆婉如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光，里面满是坚定和勇气。

　　林薇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们，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悄悄加大了油门，朝着薄荷绿公寓的方向驶去。她知道，这场争吵不是结束，未来还会有更多的风雨，但只要这两个姑娘彼此坚定，就没有什么能阻挡她们追求幸福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