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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酒 太烈 ...

  •   以前的水灯没这么多顾虑,放进河川里便不会再捞回来,而是让着那些祈愿随波逐流,希望能给某些真的很想念的人看见。
      但是它们真正的归处大多是下游的湖泊或是直接入了海,成为堵住渡口的凶臣。
      好在并不总是这么倒霉。
      以前天庭有位仙官爱看每年放灯,不想它们就这么废弃,会把那些飘荡的水灯引到一 些水色山光的静谷,等火烧尽了再撑着船去打捞。不小心撞见的凡人们将此事传成了美谈,渐渐地就会挑符合条件的水泽放灯,也会在放过后捞起来。
      有一年他们上某座山处理一处颇为麻烦的鬼巢,等到下山时就刚好逢了中元,他们借了一艘渡船,搬了一坛酒。
      牵绳系着船头,勾在钉进水底的木桩上。
      范无咎横放长蒿,跨下船尾,在谢必安身旁盘腿坐下。
      不大的船随着走动轻轻晃荡,引得附近一圈水灯也跟着微微起伏。
      明月当空,酒是陈酿,人是故人。
      谢必安倒了一杯递过去,和他碰了下杯缘,瓷器叮的一声撞出清响。
      “逢此灯中月下,敬你一杯。”
      那是一坛醇厚的西凤酒,闻着都让人升起一点醉意。
      月光洒了满湖,水面倒映着天上繁星。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谢必安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只是一声不吭的红了耳尖。
      ——酒,太烈了。
      他索性搭在船沿边,让不时拂来的晚风缓过那阵酒意。
      可惜夏夜的风并没有吹酒醒的效果,反而伴着轻柔的水波越加醉人起来。
      谢必安记得,他似乎后来又喝了十余杯,然后就倚着船舷醉里朦胧地看月。
      满湖的水灯一飘一晃,格外赏心悦目。
      范无咎应该是依在他身后,因为他没看见人,但是感觉到了对方的体温和气息。
      这个夜晚本来已经埋没在无数更惊心动魄的大小事、或是哪处更广的无边风月后了,不过现在再想起来时,许多当时忽略掉的后续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譬如好像有人从后面给他披了一件外袍。
      再譬如后来酒劲过后睡着了,有人把他扛回了船舱。
      ??扛这个字用的不太准确,应当是抱。
      那股酒意似乎又泛上脸颊来了??
      这时,谢必安的耳垂突然被拨了一下。他回过神来揪住那只活该撅掉的爪子,拎着晃了晃。
      动作跟揪一些手贱乱撩的猫猫狗狗一模一样。
      “干嘛?”
      范无咎“啧”了一声,说:“这里有点红,试一下能不能抹下来。”
      由于那只手臂还伤着,谢必安不好拉拽,只能反手用手肘拱了他一下。
      天上的圆月残了一角,时光已白驹过隙的走了千余年。
      水灯不是从前的水灯,来来去去的行人也不是当年的那些。
      唯有这人和明月,亘古不变。

      人群一直到了半小时后才意兴阑珊地散去,桥上桥下的挂灯又点起来,桥洞下幽幽的探照灯在硬加上的LED灯串下,那股随时可能闹鬼的氛围才被冲淡了一点。
      旅店老板娘和她男友一起找了过来,几人搭上了最 后一班回武化区的公车。
      整辆公车上除了司机就剩三个活人,还有一个是坐在后排的学生。
      双节公车跟喝了酒一样,开得一走一顿,还时不时来个急转弯,那个学生直接被晃醒了,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还没到站就又睡了回去。
      这时候房东姑娘突然开口:“我记得你也是崇阳的呗?”
      她是对着她男友说的,青年点点头,看着那个学生,感慨道:“遇到校友了。”
      现在是暑假,这个学生应该是上暑辅或是参加什么比赛,黑眼圈浓的跟画上去的一样,头耸拉着撑在要搭不搭的手上。
      车内机械的女声响起来,司机一脚在路边踩了刹车,放了五人下去。
      走回旅馆后,疲惫才变本加厉地涌上来,房东姑娘连打了四五个哈欠,上楼睡觉去了。
      睡觉,一件看似每天要浪费掉四五时辰,却不得不做的事。
      愈韶扑上床后没多久,轻微的鼾声就开始响了起来。谢必安合衣躺上床,顺手把嗡嗡乱转的电风扇调了个怡人的角度,避免直接吹头。

      狂欢之后的早晨总是慵懒、舒缓的,却不总是。
      这听起来像一句废话,但愈韶被两位将军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一连串叮叮咚咚的“交响乐”吵醒就是这么想的。
      大概是为了清净,每次回到旅馆后这两支手机就会被无情的摆在床头或是哪个角落,然后被拍上一张更无情的止音符,任它们怎么交错着闹腾,不论谁来了都一概听不见。
      但昨天大概是太累了,愈韶自己沾枕即睡,两位将军大概也只比他好那么一点。可能因为骨子里的洁癖作祟,换身衣服顶多再冲个澡也找周公下棋去了,自然也顾不上手机。
      他也不敢乱动两位将军的手机,只能试图叫醒他们……
      床边围着的一圈阻阵断绝了他所有希望。
      之前他不小心被这种阵关进去过,他知道范将军的这种阵法不仅能把人隔在外面,还隔音——也就是说,除了进不去之外,并且不管他喊多大声,里面的人也听不见。
      愈韶:“……”
      愈韶蚌不住,三步并俩,窜下楼了。
      于是等范无咎坐起身来顺便把谢必安带醒的时候,手机上的通知已经堆积到了吓人的五百多条。
      他拿过手机翻了下,除了地府社畜群,还有一封标红的通知:
      公务群:崇阳中学近日谣言盛行,道是有一学生坠楼自尽,至今仍在原地徘徊。@范将军谢将军
      崇阳,这名字有点熟悉……
      是了,前台小伙的母校,昨天还听过。
      范无咎解锁谢必安的手机,越俎代庖的替人接了令,把手机端给谢必安看。
      来自工作的压力让人无比清醒,夏日早晨的那股慵懒劲被一扫而空。
      谢必安揉了下眉心,跨下床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刚好赶上早饭。”
      范无咎一只脚都跨出房门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搭着门框回身。
      “对了,早安。”
      谢必安应了一声,表示接收。
      大概是无助两位将军也,今天前台小伙刚好也在餐桌上,被愈韶搭着天南地北的瞎扯淡。
      范无咎拉开椅子坐下来,把身子往前倾了一点,开了口:“你是崇阳中学毕业的?”
      “嗯,怎么了吗……哈——”前台小伙腼腆的道。
      小伙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又摇了几下手:“抱歉,有点困。”
      范无答道:“没事没事,暑假快过完了,趁还能熬夜多通宵,不然得等到寒假。”
      谢必安从身旁擦过去,斜斜地瞥了他一眼,示意说正话。
      “哦??我和他这个学期要到那边实习,今天打算先去看看。”他抬了下脸,往谢必安那边示意。“那边风气怎么样?”
      “风气”指的有很多——譬如教育是把学生培养成往死里学的机器还是放牛吃草摆烂式的教学,或是老师之间关系怎么样之类的。
      前台小伙被这样一问就来劲了,回想了一下,回答:“那边老师不怎么管事,不过学生倒是挺团结的。”
      “团结是指?”
      “我念书那个时候,学生组织活动争取福利什么都积极的,或是譬如共笔小组之类的吧。”
      前台小伙接过房东姑娘端来的吐司,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啊。”

      地府那边的技术人员别的不说,在这个时候就挺靠谱,很快把身份学历都安排好了,名字跟上次的一样。
      那倒是可以直接用上次放出去的那两个躯壳。
      谢必安想着,放出灵识探了一下那两具躯壳的位置,却一把——
      探了个空。
      这代表死了,不知道怎么没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上社会新闻。
      因为本来打定主意放两个躯壳像是凡人一样在人间随意的活,所以他倒是没怎么关注。
      谁能想到就这么没了。
      虽然只是一具空壳,但是顶着他们的脸和身分,“死了”这件事就让人膈应起来,莫名有点不爽,跟被砸了神像一样的道理。
      在听到范无咎略显愕然的心通表示自己的那具躯壳也没了的时候,这种山雨欲来的情绪更为明显,同时勾起了他不小的戒心。
      两具鬼神亲手造就的躯壳在成为真正的活人后,其实多多少少相当于是被护着的,起码一生顺风顺水、平安康健是不在话下,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没了?
      可能是他心情全表现在脸上,显得有点凶,餐桌上小情侣的话声都低了一些。
      他和范无咎勾在一起的灵识被很轻的拨了两下,就像是被拍了拍背。
      范无咎:[没事,可能我那具喝醉了,拉着你那具一起撞死的也说不定。]
      这大概算是句安慰,谢必安戒心不减,那股不爽的感觉倒是缓缓烟消云散。
      反正跟这具躯壳的联系也断了,料也影响不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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