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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南台桥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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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的雨总带着洗不去的湿冷,今日尤其。
谢必安刚处理完一桩跨阴阳的执念案,回到将军府时,衣摆还沾着人间的水雾。
范无咎正坐在廊下擦那柄从不离身的勾魂锁,见他回来,随手将旁边晾着的干披风递过去:“又淋了雨?”
“人间也在落。”谢必安接过披风裹住肩,目光落在院角那棵新栽的枫树上——叶片被雨水打湿,倒比平日更红几分。
他忽然想起什么,“今日路过南台桥旧址,见有人在桥边立了块碑。”
范无咎擦锁的动作顿了顿。
那是他们共赴生死的地方。
当年谢必安回家取伞,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回头便只剩浊浪翻涌的河水;后来他在桥边自缢时,绳结勒紧喉咙的瞬间,脑子里竟全是范无咎蹲在桥洞下冲他笑的模样。
“碑上写了什么?”范无咎问,指尖摩挲过锁身冰凉的纹路。
“没细看。”谢必安在他身边坐下,廊下的雨帘将两人与外界隔开,“只听见路过的老人说,是纪念一对守诺的兄弟。”
范无咎低笑一声,将擦得发亮的勾魂锁放在一旁,伸手替谢必安拂去发间的水珠:“兄弟?”他指尖带着常年握锁的薄茧,触到皮肤时却格外轻,“当年我在水里泡得发僵,还以为等不到你回来。”
“我说了会回去。”谢必安抬眸看他,眼底是化不开的深墨,“便不会食言。”
就像当年在阎王殿前,阎王问他们是否愿为鬼差,谢必安只问“能否与他同职”;就像无数次勾魂途中,范无咎总会走在靠阴沟的一侧,把相对平整的路留给谢必安。
他们的情谊,从来不是碑上的文字能概括的。
雨势渐小,远处传来愈韶托小鬼差捎来的消息,说人间的桂花酒酿好了,过几日托人送些下来。范无咎应了声,转头却见谢必安盯着他的帽子出神——那顶写着“天下太平”的黑帽,边角已有些磨损。
“看什么?”范无咎挑眉。
“你的帽子。”谢必安伸手,指尖轻轻碰了下帽檐,“当年你总说这字太沉,如今倒戴得习惯了。”
“跟着你,便习惯了。”范无咎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掌心,“何况,有你在,才算真的‘太平’。”
谢必安喉间滚出一声轻笑,没再说话。廊外的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范无咎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进屋翻出个小布包,递到谢必安面前:“前几日去人间,见有人卖这个,想起你当年……”
布包里是枚用桃木刻的小伞,纹路粗糙,却看得出刻得用心。
谢必安捏在手里,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忽然就笑了——当年他就是为了取一把伞,让范无咎等了一生,如今倒得了这么个小巧的念想。
“刻得不错。”谢必安抬头,眼底带着笑意,“算你赔我的。”
“赔?”范无咎俯身,鼻尖蹭过他的发顶,声音低沉,“我这条命都是你的,何止一把伞。”
远处的枫树叶上,水珠滚落,溅起细小的水花。地府的岁月漫长,可只要身边人在,那些关于南台桥的湿冷过往,终究会被后来的暖日与笑语,慢慢焐成心底最软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