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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宏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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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寝宫,刘彻立刻将卫青打横抱起:“我看看,休养了这么些日子,重了没有?”
殿内的气氛顿时旖旎起来,卫青被温热的体温包围着,窘迫之极,挣扎着想跳下地,却被刘彻搂紧了不得动弹:“做什么?”
“陛——”
尚未出口的话语□□脆彻底的堵住,久违而熟悉的气息瞬间充满了口鼻,卫青脑中轰然一声,紧绷的身体顿时软了下来,柔顺的依附着刘彻。恍惚中他感到身体向下一沉,落在柔软的茵褥上,接着唇上的热度消失了,耳边模模糊糊的听到刘彻的声音:“都出去。”
“诺。”
卫青仍有些昏沉沉的,茫然看着刘彻扯下床前的帷帐,笑着转过头来。与那晶亮的眼光一接触,卫青猛的清醒过来,翻身朝床里滚去。刘彻动作更快,伸手将人扯到身下,牢牢压住,凑过脸去在卫青耳朵上咬了一口:“躲什么躲?你躲得掉么?”
卫青说不上那感觉是痛是痒,心都抖了起来,但仍试图负隅顽抗:“陛下,臣有要事——”
“这也是要事,”刘彻调笑着扯开卫青的腰带,不安分的手一路向下,缓缓滑落到他的腿上,“那天在上林苑商量的,说你哪条腿摔断了?”
卫青闭上眼睛,胸膛急促的起伏着:“陛下……”
“闭嘴……”
霍去病臭着脸,以罕有的耐心忍了半日,等着太医以仔细到磨蹭的速度上完药,跳下榻就跑。卫长君一个错手,他已窜出殿门,急的卫长君在后面追着大叫:“去病,站住!”只是霍去病两条小腿倒腾的飞快,他那身衣服又偏偏不便奔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外甥消失在视野中。
霍去病在宫中横行惯了的,因此一路上畅行无阻,直到刘彻的寝殿外才被春佗拦住:“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来了?”
“舅舅呢?”
“卫大夫正和陛下在殿内议事,你先去玩一会,过会再来,好不?”
霍去病岂是这么好打发的,况且皇帝和舅舅议事——他还要回避么?因此径自去推寝殿的门,春佗赶紧拦住他,霍去病二话不说,一手扯下春佗头上的发簪,一手拉下他的冠扔到地上。春佗大惊,赶紧去捡,霍去病趁机挣脱他,推开了寝殿的门。殿内静悄悄的,不见一人,不闻一声,帷帐全都放了下来,显得殿内格外幽深。霍去病四下打量了两眼,试探着叫:“舅舅?”
春佗此时真是赴死的心都有了,一个箭步奔过去,捂住霍去病的嘴,小声道:“小祖宗,你就让我多活两年吧。”
霍去病眨了眨晶亮的大眼,还没说话,深处低垂的帷帐中传来刘彻恼怒的声音:“吵什么?”
春佗一哆嗦,立刻跪下请罪:“陛下恕罪,是小公子他……”
帐内一声含糊不轻的短促声音,仿佛句抱怨,接着传来刘彻略带无奈的声音:“你退下,霍去病留下。”
“诺。”
春佗轻轻带上殿门,殿内只剩霍去病左顾右盼:“舅舅?”
刘彻的声音再次响起:“进来。”
霍去病不再迟疑,扑进帷帐内。刘彻和卫青正坐在床上,两人都随意披着襌衣,刘彻的发髻凌乱,卫青的长发干脆都散了下来,用带子松松的束在脑后。霍去病对君臣二人如此衣衫不整的情形见得多了,虽然他年纪还小,不清楚此中奥妙,却也早已见怪不怪,踢掉鞋子就往床上蹦。
“慢来,”刘彻拦住他,“别搞乱了。”
霍去病这才注意到,床上竟铺了一幅巨大的匈奴舆地图。与他以往见到的舆图不同,这幅图上勾勒出了匈奴各部大致的位置,并粗粗画了些山川水系地形,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文字,虽然还不及郡国图详细,但比起以前的匈奴图来是充实多了。霍去病看了他们俩一眼,嘟囔:“看舆地图嘛,偷偷摸摸的干嘛?”
卫青的脸“唰”的直红到脖子根,刘彻也觉得有些尴尬,咳嗽一声:“小孩子家,别乱说话!”
霍去病对舆图的兴趣远远大于探究这两个“老人家”做了什么,难得的没顶嘴,趴在图上看了一会,指着四个曲里拐弯的文字问卫青:“这是什么字?没见过。”
卫青笑道:“舅舅也不认得,要请教陛下。”
霍去病看着刘彻,等他解说,刘彻却只当看不见,提笔在舆图上写字,霍去病的小脸渐渐沉了下来,终于一扭头:“不说算了!”
刘彻倒转笔杆敲了一下他额头:“还挺有骨气啊你,这是虫书,写的是‘单于王庭’四字。”
“虫书?”
“古文,八体之一,现在认识的人已寥寥了——朕写的还不错吧?”
这句话是问卫青的,卫青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四个字,笑道:“臣不懂,如果陛下一定要臣说的话——”
“说吧,别作态了。”
“臣觉得,陛下这几只鸟儿画的不错。”
刘彻大笑:“好!这评语好!”
霍去病看着那四个似画非画的文字,皱眉:“没事找事。”
刘彻敲了下他的脑袋:“不懂别乱说!”
霍去病不服:“难道陛下还有深意?”
刘彻嘿嘿笑了几声,几分诡诈、几分阴险,又带着几分小得意:“没什么深意,朕只是想,总有一天,要叫匈奴单于用这虫书给朕上尽忠表。”
卫青嘴角抽动两下:“陛下圣明。”
刘彻可不会轻易被他灌了米汤去,收敛了笑容:“好啦,临河而羡鱼,不如归家织网,还有什么要说的?”
卫青也肃容道:“臣正有一事要禀报陛下。在匈奴时,曾见匈奴右贤王之女于兰的侍女游戏——”
“你真有闲心啊,还看侍女游戏?”
卫青瞥了刘彻一眼,沉默不语——这事情没法办了!
刘彻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小心眼了些,咳嗽一声:“你继续说,继续说。”
“臣——可以说吗?”
刘彻脸上挂不住了:“叫你说就说,废话什么?”
“敬诺。”
卫青不紧不慢的答应了,才继续开口:“这位匈奴居次的生活奢华,却不脱匈奴本色。她的侍女总有百人左右,其中约有四十人精擅骑射——”
刘彻突然打断他:“骑射?”
“是,陛下,臣曾见过她的侍女游戏,以十人为一排,分四列。十人并辔而行,十马步履整齐,犹如一马。马行四十步,以左首领骑之人哨声为令,五骑左右分开,以左右首之人为中心,一队变两队,反转方向,驰回原点,期间要做到马步不乱、队列不散,就如同这笔转了个半圆一般。若有半分不整,那就是输了。”
卫青一边说,一边用笔给刘彻做演示。刘彻凝神细听,脸色越来越凝重,沉吟半晌,轻声道:“都可以做到?”
“回陛下,偶尔会有偏差,但总在两尺之内。”
“建章营骑,能做到么?”
卫青心中飞快的算了一遍,回话:“半年之内当可做到。可是,若要推而广之到整个汉军——”
刘彻重重一拍舆图,“马种、装备可以改良,粮秣可以储备,军士的训练却不是钱可以解决的。若不能提高汉军骑兵马上作战的能力,那不过就是一群骑在马上的步兵而已,是无法战胜匈奴的。”
“陛下所言极是。若论国力,匈奴远不如大汉,但双方骑兵战力差距悬殊,匈奴犯境,汉军却只能抵御而无力反击,这才使匈奴如此轻慢大汉——”
“轻慢?”刘彻深知卫青不是妄言之人,能说出这两个字,必定有因,“你在匈奴听到了什么?”
卫青知道这会瞒不过刘彻,略一迟疑,便将于兰帐中之事和盘托出。霍去病听到于兰索取卫青为奴时,双目圆睁,猛地跳了起来,却被刘彻摁住脑袋,强行压着坐了回去:“别动,卫青,你继续说。”
“诺。”卫青继续讲述事情的经过,刘彻面沉如水,直到听到伊稚斜那句“长安的一切,都可以任于兰挑选”时,才微微泛起一丝涟漪,却也不到发怒的程度:“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平城至今六十三年,匈奴屡次犯境,孝文十四年,匈奴单于率十四万骑入朝毶、萧关,杀北地都尉,虏人民畜产,匈奴骑兵火烧回中宫,候骑直抵甘泉,长安竟也面临兵锋之危。有汉七十年,对匈奴,国之安危不系于战士的刀锋,却系于女子的柔弱之躯。去病,倘若你是胡虏之女,你会不会藐视中国?”
霍去病向来逞强好胜,这时也无话可说。刘彻笑道:“记住,对你的仇人,背后訾骂毫无用处,你要做的是报复。唯用刀剑,方可威服。”
卫青对刘彻灌输给小儿这种观念颇不赞同,忍不住道:“陛下,去病还小……”
刘彻打断他:“他明白的很,行了,说匈奴说匈奴。”他举手摁住舆图,问霍去病:“还记得这是哪里么?”
“河南地。陛下说过,秦时蒙恬曾在这里筑城,是匈奴侵汉的前沿阵地。”
“不错。河南地在匈奴手中,匈奴骑兵行军至河南地,可以就地补给,并立刻对汉发动进攻。而一旦我们夺取了河南地,不仅拔掉了匈奴的前沿阵地,在此筑城,可以形成抵御匈奴的第一道防线,解除烽火甘泉之苦。并进一步以河南地为基础,发动对匈奴的大反击。卫青,你认为如何?”
“陛下圣明。另外,漠南的草原水草丰美,是上好的养马地,若能夺取这片草原,还可以解决军马来源,节省一大笔开支。”
“不错,这是必争之地。”刘彻提笔在河南地上写下“必争之地”四字,冷笑:“不管匈奴人想从长安拿什么,朕要先夺回河南!什么大不了的!他匈奴人不就是在马背上吃饭、睡觉、生活、作战吗?好!那就去学!学他们怎么训练、怎么作战!汉军骑兵,会不如匈奴人?”
他说到激动处,翻身站起:“现在就去上林苑!”
卫青手忙脚乱的收起舆图,急匆匆跟着他下床。可才走了几步,腿忽然一软,跪倒在地。霍去病大惊,赶快上前扶住他:“舅舅,怎么了?”
刘彻也回过头来,见卫青坐在地上,忙问:“怎么了?”
卫青腿软腰酸,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刘彻,低头不说话,暗骂这位还好意思问。刘彻见了这情状,也明白过来,一头笑一头把人抱回床上:“行了行了,朕的将军看来今日不能骑马,只好改日了。”
卫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才道:“去病,今后你和舅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