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闪亮的脚趾呀

12、第 12 章

　　初春的晨光带着料峭寒意，在驿馆庭院的青石板路上铺开浅金色的光斑。谢昀独自穿过回廊，墨色大氅的衣摆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他怀中揣着个素净药包，修长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是他天未亮就去找驿丞求来的驱寒药材。

　　想起昨日江沅提及旧疾时轻描淡写的模样，他不由得加快脚步。晨光落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盛着难得的认真。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这份突如其来的牵挂早已超出寻常的关心。

　　就在他即将走到西厢房时，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从门内传来。江倩尖利的声音像是指甲刮过瓷片：

　　"江沅！你这个贱人！昨夜你做了什么好事？！"

　　谢昀脚步一顿，眉头微蹙。他听见江沅那熟悉的嗓音响起，却带着他从未听过的冷意：

　　"三妹妹这是何意？我昨夜睡得早，并未出门。"

　　"你装！你再装！"江倩的声音因愤怒而扭曲，"你这个没爹没娘教的下作胚子！狐媚子！"

　　谢昀不自觉地收紧手中的药包，指节绷得发白。他听见江沅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我出身再卑贱，也是江家正正经经的二房小姐。至于云公子看得上看不上......"

　　他心头莫名一紧，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你不是心心念念，觉得他千好万好吗？可惜啊，任凭你如何献殷勤，他如今满心满眼，都只有我一个人。"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他耳边轰然炸响。谢昀僵在原地，晨光中他挺拔的身形像是突然被冻住，连墨色长睫都忘记了颤动。那张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俊朗面容瞬间失了血色，只剩下难以置信的苍白。

　　"你费尽心思想要的，我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我就是故意的这种感觉，好受吗，三妹妹？"

　　轻佻的、带着胜利者姿态的语气，与他记忆中那个温婉柔弱的少女判若两人。昨夜月光下她微红的眼眶，轻颤的睫毛，还有那句带着哽咽的"别理会那些声音"，此刻都成了最尖锐的讽刺，一下下凌迟着他可笑的心动。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江倩哭着冲了出来，鬓发散乱，面容扭曲，完全没注意到站在拐角阴影处的谢昀，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谢昀却仍僵立在原地，手中的药包突然变得千钧重。原来那些小心翼翼的关怀，那些怦然心动的瞬间，那些被他珍藏在心底的点点滴滴，在她那里，都只是用来打击对手、轻而易举得到的......战利品？

　　屋内又传来苏薇平静的声音："果然沉不住气。"
　　接着是江沅带着笑意的回应："姐姐的饵，她咬得比想象中还急。"

　　"啪嗒——"

　　药包从他松开的手指间滑落，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素色棉布散开，深褐色的药材泼洒一地，浓郁的苦涩药香在清晨的空气里弥漫开来，像是他此刻的心情。

　　谢昀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晨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肩头。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像是骤然熄灭的烛火，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与冰寒。他忽然想起她依偎在他怀中时，身上那缕清甜的茉莉香；想起她为他绣的帕子；想起她说"独一无二"时，眼底闪烁的星光——

　　原来全都是假的。

　　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每一次触碰，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他俊美的面容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被彻底碾碎后的死寂。晨风拂起他墨色的发丝，几缕碎发垂落在苍白的额前，却掩不住那双桃花眼里寸寸碎裂的光。

　　最终，他深深看了一眼那扇门，眼神复杂得像是要将这一切刻进骨子里，又像是要将所有可笑的念想连根拔起。然后他猛地转身，墨色大氅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晨雾渐渐散去，初升的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只有那一地狼藉的药材，还在清冷的晨风中，无声地诉说着某个少年初次心动便碎落一地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