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声知秋》土木医

4、茶馆里的暗流

　　翌日，午后。

　　细雨初歇，天色仍是一片铅灰。沈寒声没有打电话，而是选择了一种更古老也更隐蔽的方式——他让一个街头报童，将一张没有任何落款的纸条，送到了叶府门房。纸条上只有一个时间，一个地点：下午三点，静安寺路，清风阁。

　　清风阁是一家苏州茶馆，隐在一条弄堂深处，以碧螺春和评弹闻名，多是些老茶客，环境清幽，雅座之间有屏风隔断，私密性好。

　　沈寒声提前十分钟到达，选了二楼最里侧一个临窗的隔间。他点了一壶明前龙井，茶水清洌，热气袅袅，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他坐着，像一尊等待入戏的演员，在脑海中预演着各种可能的情景。

　　三点整，木质楼梯传来轻缓而稳定的脚步声。沈寒声没有回头，只是执壶，将对面那只空的白瓷茶杯斟至七分满。

　　月白色的旗袍下摆映入眼帘，随后，叶知秋在他对面安然落座。她今日未施粉黛，更显得眉眼清冽，如同雨后远山。

　　“沈先生好雅兴。”她看了一眼那杯茶，并未去碰，目光直接迎上他审视的视线，“只是不知这杯茶，是敬友人，还是审犯人？”

　　“叶小姐心知肚明。”沈寒声将茶杯轻轻推近她一寸，声音压得很低，如同耳语，“那本书，是什么意思？”

　　叶知秋微微一笑，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划过：“投石问路而已。看来，沈先生已经收到我投过去的‘石头’了。”她顿了顿，笑容微敛，“地图，还准确吗？”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了！连他拿到了地图都一清二楚！

　　沈寒声眼底的寒意骤凝：“叶小姐的手，伸得太长了。”

　　“不是我的手长，”叶知秋端起茶杯，凑到唇边，氤氲的热气让她看起来有些不真实，“是那边的网，收得太紧了。沈先生，你差一点，就成了网中之鱼。”

　　“为什么救我？”他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叶知秋垂下眼睑，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沉默了片刻。再抬眼时，眸中那抹惯有的疏离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近乎坦荡的锐利。

　　“因为我们需要你活着。”她的声音轻，却字字清晰，“‘寒蝉’的价值，不应该浪费在一次低级的清除行动上。”

　　“寒蝉”！

　　他的代号！这是他内心深处最核心的机密，是他身份的最后一道屏障。此刻，却被她如此轻易地、平静地唤了出来。

　　沈寒声感觉自己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止了。周遭评弹的吴侬软语、茶客的低声谈笑，仿佛瞬间被抽空，整个世界只剩下她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和她唇间吐出的那两个决定他生死的字眼。

　　他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已然捏得发白，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惊人的镇定，只是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刀锋，牢牢锁住她。

　　“你究竟是谁？”他一字一顿地问。

　　叶知秋没有直接回答，她放下茶杯，从随身的手袋里取出一个极小的、用火漆封口的蜡丸，放在桌面上，推到两人中间。

　　“我是谁，不重要。”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托付重任的凝重，“重要的是，我们接下来的路。这个，是给你的。下一次，若再遇到类似‘望舒书店’的险境，它能帮你。”

　　沈寒声没有去碰那个蜡丸。信任的建立，在刀尖上行走的他们之间，比黄金还要奢侈万倍。

　　叶知秋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她并不强求，只是缓缓站起身。

　　“沈先生，棋局才刚刚开始。你我皆是棋子，也皆想成为棋手。”她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襟，恢复了她名媛千金那无可挑剔的仪态，“茶凉了，味道就变了。告辞。”

　　她转身离去，步伐从容，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留下一室茶香和她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沈寒声独自坐在原地，良久，目光才落在那枚小小的蜡丸上。火漆上，印着一个清晰的、独特的标记——那并非他所属系统的任何符号，而是一枚被简化的、抽象的秋叶图案。

　　知秋。

　　她以自己的名字，作为了她身份的印记。

　　他最终伸出手，将那枚带着她指尖余温的蜡丸，紧紧攥入了掌心。冰凉的蜡壳，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窗外的天空，依旧阴沉。一场更大的风雨，似乎正在酝酿之中。

　　而他与叶知秋之间，这场始于试探与拯救的危险游戏，从这一刻起，才真正进入了不死不休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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