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声知秋》土木医

3、旧书店的密语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沈寒声将车停在两条街之外，像一滴水融入人海，步行走向那个位于法租界边缘的“望舒书店”。

　　书店门面古旧，橱窗里堆放的书籍落着薄灰，在霓虹闪烁的上海滩，显得格格不入的安静。他推门进去，门楣上的铜铃发出喑哑的“叮咚”一声。

　　店内光线昏黄，空气中弥漫着旧纸、油墨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一个戴着老花镜、穿着灰色长衫的老者坐在柜台后，正就着台灯修补一本线装书，头也没抬。

　　沈寒声不动声色地扫视店内。书架高耸，直抵天花板，形成一条条幽深的通道，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他没有立刻走向目标，而是像普通顾客一样，在文学类的书架前流连，指尖拂过《呐喊》、《子夜》的书脊，耳朵却捕捉着店内的一切声响——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老者偶尔的轻咳。

　　几分钟后，他状似无意地踱步到书店最里侧，一个摆放着外文书籍和地图的角落。根据那本书中的标记，安全信息和紧急联络方式，应该藏在这里的一张1935年版的上海城区地图的夹层里。

　　他的心跳平稳，但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张有些卷边的地图——

　　“先生也对老地图感兴趣？”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寒声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缓缓收回手，转过身。是柜台后的那个老者，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昏黄的灯光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随便看看。”沈寒声语气平淡，目光与老者对视。

　　老者的眼神混浊，却仿佛能穿透人心。“这张地图年头久了，有些地方，已经和现在对不上了。”他慢悠悠地说着，伸出干枯的手，却不是去拿沈寒声刚才要看的那张，而是从旁边抽出一张更旧、更破的租界分区图，“看看这张吧，虽然旧，但有些小路，标得清楚。”

　　沈寒声接过地图，指尖传来一种特殊的、略微硬挺的质感。他心中一动。

　　“多少钱？”
　　“送给识货的人了。”老者摆摆手，转身又蹒跚地走回柜台，重新拿起那本线装书，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店家的寻常搭话。

　　沈寒声卷起地图，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书店。铜铃再次喑哑地响起。

　　门外的冷风一吹，他才察觉自己后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确定，这个老者知道他的来意。那句“有些小路，标得清楚”，是警告，还是提示？

　　他快步走入一条僻静的里弄，在昏暗的光线下迅速展开那张旧地图。手指在图纸边缘细细摩挲，很快，在内衬的夹层里，他摸到了一个极薄的、硬挺的小纸片。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来。那是一张裁剪过的相纸，上面没有文字，只有用极细的针孔，刺出的几个点。就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他将纸片对准光源——

　　针孔组成的，是一个简单的坐标，和一个触目惊心的符号：⊥。

　　这个符号，在他们的系统里，代表“暴露，废弃，永不启用”。

　　联络点果然出问题了！那个老者，是在救他。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如果今天他直接来取情报，或者贸然与联络点接触，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叶知秋送来的那本书，那个标记，真的是在示警！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如何能抢先一步知道这个最高级别的安全信息？

　　沈寒声将纸片吞入口中，咽下。仿佛咽下了一块冰，冷彻心扉。他抬起头，望着弄堂上方那一线狭窄的、被城市灯火染成暗红色的天空。

　　叶知秋的影子在他脑海中越发清晰，也越发危险。她就像一个行走在迷雾中的猎手，而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成了她的目标。

　　他必须去见她。

　　不是以情报官沈寒声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被她看穿了秘密的、无处可逃的男人。

　　而在书店对面的二楼窗帘后，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悄然隐去。叶知秋放下手中的微型望远镜，轻轻呼出一口气。她看着沈寒声安全地消失在里弄尽头，唇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第一步，总算走对了。”她低声自语，眼神却依旧凝重，“沈寒声，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险。”

　　她转身，房间的阴影里，坐着那位书店的老者。

　　“小姐，消息已送到。”老者沉声道，“但此举太过冒险，他已起疑。”

　　“疑心是火种，”叶知秋走到窗边，望着沈寒声离去的方向，“能烧毁一切，也能……照亮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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