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声知秋》土木医

2、试探如针

　　礼查饭店的喧嚣被隔绝在车门之外。

　　沈寒声坐在黑色轿车的后座，窗外是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浸泡得模糊不清的霓虹。他闭上眼，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碾碎烟丝时的那点焦躁。

　　叶知秋。

　　这个名字，连同她月白色的身影和那句“珍重”，像一根纤细却无比坚韧的丝线，缠绕在他的神经上。

　　“寒声，觉得叶小姐如何？”身旁闭目养神的陈处长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沈寒声睁开眼，目光已恢复一贯的沉静：“叶小姐举止得体，外语流利，是难得的助力。”

　　“只是助力？”陈处长轻笑一声，带着长辈式的揶揄，“我看她对你，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人可不敢跟你这冰山多说话。”

　　沈寒声的心微微一紧，面上却无波无澜：“处长说笑了。叶小姐是聪明人，与谁交谈都自有分寸。”

　　“是啊，聪明人。”陈处长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叶家树大招风，如今这世道，站队比才干更重要。她一个女孩子，支撑家业不易……寒声，若有机会，多关照一二。”

　　“是。”沈寒声应下，心里却翻涌起更深的疑虑。陈处长这番话，是单纯的嘱托，还是另有用意？他和叶知秋，究竟谁才是需要被“关照”的那一个？

　　车子停在沈寒声公寓楼下。他回到自己冷清得如同样板间的住所，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边。雨势渐小，但阴冷潮湿的空气无孔不入。

　　他复盘着今晚的一切。叶知秋那个示警的指节敲击，绝不可能是巧合。她知道他的身份？或者，她本身就是某个秘密线上的人？如果是后者，她属于哪一方？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精心布置的诱饵？

　　那个密码节奏虽然简单，但属于内部较新的约定。泄露的可能性……他不敢细想。

　　第二天是个阴天。沈寒声如常前往情报处上班，处理着繁琐的电文和文件，将自己沉浸在工作中，试图将那个女人的影子驱赶出去。

　　下午，当他结束一天的工作，准备离开时，秘书却送来一个扁平的、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方形物品。

　　“沈科长，刚才一位书店的伙计送来的，说是您订的书。”

　　沈寒声眉头微蹙，他近期并未订书。他接过包裹，入手微沉。道谢后，他拿着包裹回到车上，锁好车门，才谨慎地拆开。

　　牛皮纸下，是一本硬壳精装的书——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英文原版。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翻开封面，扉页上，一行清秀而熟悉字迹映入眼帘：

　　“致沈先生：或许诗篇能暂代舞曲。知秋。”

　　而在那一行字的下方，用极细的铅笔，几乎微不可见地画着一个小小的符号——那正是他所属情报系统中，用于标识“安全联络点”的暗记！

　　沈寒声猛地合上书，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他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试图理清这混乱的一切。

　　她不仅知道他的身份，还知道他所在的系统，甚至能使用内部的联络暗号！

　　这是明目张胆的靠近，也是一次极其危险的试探。她像一个高超的棋手，落子无声，却步步紧逼，将他逼入必须回应的角落。

　　她究竟想做什么？

　　这本《十四行诗》，是邀请，也是挑战。是橄榄枝，也可能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沈寒声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拿起那本书，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封面，仿佛能感受到留下字迹那人指尖的温度。

　　他不能回避。在这个迷雾重重的上海滩，他必须弄清楚，叶知秋究竟是同志，还是敌人。

　　他启动汽车，驶入黄昏的车流。方向，却不是回家的路。

　　他需要去确认一下，那个标记在书中的“安全联络点”，现在是否还安全。

　　而在他车子的后方，一辆不起眼的黄包车，不近不远地跟着。车上的乘客裹在风衣里，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光滑的下巴和微微上扬的唇角。

　　叶知秋看着前方那辆黑色的轿车，眼神平静如水，又深邃如渊。

　　“沈寒声，”她在心里默念，“让我看看，你这片冻土之下，埋藏的究竟是怎样的火种。”

　　秋风吹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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