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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入秘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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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门“哐当”弹开,程雾潇第一个跳下来,捂着被颠得翻江倒海的肚子,蔫头耷脑。
“总算……活着着陆了!”
“老范这脚力,堪比人形投石器啊!”
秦沐阳紧跟着爬出,扶着舟壁干呕两声,有气无力地哼哼。
“不行了……我珍贵的五脏庙都快挪位了……”
“……快找个地方安顿,我要补充元气……”
叶归昔面色紧绷地最后踏出,一手稳稳牵着表情淡定的衡想孝,锐利目光迅速扫过夜幕下黑黢黢的连绵山影和远处几点零星的灯火。
“天色已晚,山野幽深,不宜夜行。”
“找间稳妥的客舍落脚,休整一夜再入山。”
他心中隐忧未散,啼山秘境虽好,但山林凶险,身后这两个活祖宗更需时刻提防。
山脚仅有一条简陋的泥路,两旁零落着几家挂着破旧灯笼的客栈。
四人随意选了家看着最舒坦的“栖云客栈”。
刚掀开粗布帘子,混着柴火暖香、熟肉油腥和酒气的喧闹热浪便扑面而来。
大堂里塞满了风尘仆仆的修士,划拳声、吹牛声、碗碟碰撞声交织成一片。
“掌柜的!还有上房没?”
秦沐阳扒着油腻柜台,一边丢出几块亮澄澄的灵玉,一边喊叫着。
“有!还有六间上房呢!”
他眼尖,又瞄见角落一张空桌。
“嘿!那边有位置!给我端四碗热汤面!多放肉!”
正要拽着程雾潇过去,却迎面撞上几个刚从雅座起身的身影。
白金色的流云道袍,襟口以金线绣着繁复的仙鹿……
是九朝仙宗的人。
为首的青年身姿挺拔如孤竹,面容清冷,正是宋梧生。
他身后的沈应啼睁着圆润鹿眼,正小心提着自己过长的袍角以免沾上桌底油腻。
另外两个,一人眉峰舒展平缓,瞧着格外温润,另一人眉眼之中带着几分倨傲,年纪小小看着也格外娇气。
是九朝仙宗亲传首稷与楚炽榆。
空气有刹那的凝滞。
宋梧生的视线扫过叶归昔,微微颔首算作礼节性的示意,目光平静无波,却自带嘲讽的气息。
宋梧生的目光掠过秦沐阳腰上价值不菲的环佩,又扫过程雾潇脸上尚存的晕舟气色,扯了扯嘴角,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轻慢。
“哟?普济门的各位也来赶这啼山的热灶?地方小,都挤一处了。”
秦沐阳见对方眼神不对,立刻挺起胸膛,鼻子里哼气。
“赶得早不如来的巧!掌柜可说了还有房!”
他嗓门不小,引得邻桌几个散修侧目。
沈应啼被秦沐阳的语气激得有些不安,轻轻拉了拉首稷的衣袖,细声细气地讲着。
“首稷师兄,天色实在晚了,其他几家都满客了,这边……”
首稷往楚炽榆和沈应啼身前挪了半步。
“机缘在前,大师兄何必在这里与旁人起争执?”
并未多言,却将离去的意思表达分明。
首稷说完,被宋梧生狠狠白了一眼。
“让让!四位的热汤面来咯!”
掌柜的大嗓门适时响起,端着热气腾腾的大海碗艰难地挤开双方僵持的空隙。
沈应啼如蒙大赦,赶紧跟着首稷挪步,宋梧生走在最后,经过程雾潇身侧时,目光被程雾潇腰间佩戴的玉佩吸引。
面露惊讶,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夜幕笼罩着客栈。
大堂的喧嚣随着那几抹白金道袍的离去渐渐平息,只剩柴火爆裂的噼啪声和散修们压低的交谈。
秦沐阳揉着被撞得还有点疼的胸口,愤愤地对着门口方向做了个鬼脸。
“嘁,九朝仙宗了不起啊?鼻孔朝天,走路带风!”
他坐下时凳子腿划拉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引得邻桌侧目。
程雾潇则若有所思地摸着腰间被宋梧生目光扫过的玉佩,那是当年入门时,木见秋亲手赠予她的。
……
干嘛要惊讶?
“吃饭,休整。”
叶归昔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他接过掌柜端来的面,碗壁烫手,白气腾腾。
衡想孝安静地坐在旁边,开始尝试用筷子夹起面条,小脸认真。
热汤面寡淡,好在多加了钱,放了肉,添了几分油水,奔波一夜的四人早已饥肠辘辘,吃得痛快。
没人再提九朝仙宗,但短暂的摩擦,落在心底,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叶归昔吃得最快,吃完便示意大家回房。
“养精蓄锐,明日入山林,非比门内。”
各自回房,简陋的床板硬邦邦的。
程雾潇躺在床上,客栈薄薄的木板墙挡不住隔壁秦沐阳似乎是翻来覆去的细微声响,还有门外偶尔经过的其他住客脚步声。
她拍着自己的包裹,里面放着常用的丹药和一些应急工具,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玉诀的边缘。
叶归昔定是守夜的,她似乎能想象隔壁房里他盘膝而坐、呼吸绵长的样子。
而衡想孝那边则最安静,大概摆弄着他随身小罐里的某个零件就沉沉睡去了。
这短暂的一夜,在虫鸣与山风的絮语中飞快溜走。
栖云客栈油腻的门板“吱呀”一声被推开,清晨山林特有的凛冽气息涌了进来,带着露水的湿润和草木腐殖质微凉的腥气。
程雾潇深深吸了一口,试图驱散昨夜硬板床带来的酸痛和脑子里残留的喧闹嘈杂。
叶归昔已站在院中,目光沉静地望向远处巍峨的啼山轮廓。
山岚在墨绿色的林海间流淌,将破晓的天光染上淡淡的青灰色。
“大师兄早!”
“早啊!大师兄!”
秦沐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跟程雾潇几乎前后脚出来,伸着懒腰,元气倒是比昨晚足了不少。
衡想孝抱着他的宝贝罐子,安静地站在叶归昔身边,睁着圆圆的眼睛。
“早。”
“走吧,赶早集!”
程雾潇拍拍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看看这热灶烧出了什么好火候!”
她冲秦、衡二人眨眨眼,试图活跃气氛。
四人结算完房钱,前脚刚踏出客栈那摇摇欲坠的木门,后脚旁边岔路便转出几道刺眼的白金色身影。
又是九朝仙宗一行人。
依旧由宋梧生领着,沈应啼、首稷和楚炽榆紧随其后。
双方人马在客栈门口狭窄的泥路上不期而遇,气氛瞬间凝滞得如同山间冻霜的晨露。
叶归昔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顿,习惯性地侧身,将程雾潇和衡想孝略挡在身后,目光平静地看向宋梧生。
宋梧生嘴角扯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扫过四人。
尤其在他们沾了些许露水的靴角和带着露宿寒气的衣袍上停留一瞬,语气淡得听不出是寒暄还是挖苦。
“倒真是……笨鸟先飞得勤快,赶着去林子深处扑腾么?”
言下之意,嘲弄他们急切又寒酸。
“热灶嘛,不赶早岂不是汤都凉了?”
秦沐阳咧嘴一笑。
“总比某些矜贵仙鹤,非要等日上三竿才肯挪窝,好让别人踩烂了路不是?”
“嗐,这土路滑得很,湿鞋弄脏了袍子可就不好看咯!”
他意有所指地瞥向被首稷刻意护在靠路中央位置走的楚炽榆。
楚炽榆果然立刻蹙起秀气的眉头,低低哼了一声,眼神挑剔地扫过地上的泥点。
沈应啼站在宋梧生身侧,清晨的冷意让她下意识裹紧了那身白金道袍的袖口。
她那双小鹿般圆润的眼睛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叶归昔沉稳的背影,眼睛里似乎燃起一股莫名的怒气,转过眼去,又落在程雾潇身上。
看到程雾潇袖口有一道细微的、昨夜可能蹭上的油渍划痕时,沈应啼精巧的鼻翼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满。
旁边的首稷见状,赶紧打圆场。
“大师兄,时辰不早,山林露湿雾重,早些入内也好避开午间的燥气瘴岚。”
他并未直接反驳宋梧生,但催促离开的意思明显,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稳妥平和,试图缓和双方隐隐擦出的火星。
宋梧生冷冰冰的目光在秦沐阳洋洋得意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叶归昔沉静如渊、看不出喜怒的眸子上,顿了顿,终究再没说什么,一甩袖袍。
“走!”
率先迈步,朝着那被原始浓绿吞噬的山径入口走去。
楚炽榆经过秦沐阳身边时,报复性地对着旁边一丛沾满露水的野草狠狠踢了一脚,草屑和泥点飞溅,自然又是换来秦沐阳一个毫不掩饰的大白眼。
沈应啼跟在他们队伍最后,经过程雾潇身侧时,脚步似乎刻意放慢了一瞬。
她眼角的余光再次瞟向程雾潇的袖口,眉头皱得更紧。
就在快要错身而过时,她像是极其不耐烦、又像是施舍般,飞快地从自己腰间精致的小荷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玉色瓷瓶,“啪”地一下丢到程雾潇怀里。
程雾潇下意识接住,入手冰凉润滑,一看就不是凡品。
“笨死算了!连个清尘诀都舍不得用么?”
沈应啼尖俏的小下巴依旧扬着,目光像是看着什么污秽之物扫过程雾潇的袖口,语气满是嫌弃。
“这是净雪膏,沾一滴水就能洗干净污迹油渍!别穿着带油花的衣服在林子里丢人……”
“弄脏了自己就算了,别丢了见秋姐姐的脸!哼!”
说完,不等程雾潇反应,便像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样,提着裙子快走几步追上队伍,长长的白金袍袖在晨风中划过一道傲然的弧线,留下一个纤细的背影。
只留下程雾潇拿着那瓶还带着沈应啼体温的净雪膏,站在原地瞪大双眼。
“你给我说清楚!我哪里丢师姐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