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妍惊

36、啼山走起！

　　破云舟如同一尾被巨力抽飞的大鱼，在苍穹中拉出一道刺目流光，方向直指苍茫的啼山山脉。
　　船舱内，“砰砰”几声闷响带起几声短促的哎呦。
　　刚从“打包式”轰击里爬起来的四人，揉腰的揉腰，龇牙的龇牙。
　　“嘶——嗷！”
　　秦沐阳率先揉着差点摔成八瓣儿的屁股蛋儿蹦了起来，对着普济门方向呲牙咧嘴地扮了个极其扭曲的鬼脸。
　　“老范下手忒黑了吧！我的灵巧腰身哇！差点给老子摔散了架！”
　　秦沐阳的眼睛瞬间汪了一包泪，委屈得声音都劈了叉。
　　“不就是偶尔…呃…稍微…活泼了那么一丁点儿？”
　　“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往死里踹嘛！可怜我那最后一笼水晶蟹粉包哇！我的包子！”
　　程雾潇也捂着额角撞出来青包，对着虚空狠狠翻了个快翻回天灵盖的白眼，嘴角咧开一个堪称“狰狞”的弧度。
　　“狠？这就算轻的啦！依我看呐。”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并且非常“善解人意”的调侃。
　　“咱师尊纯粹就是怕咱们骨头松了！”
　　“怕得他心肝肺都颤，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才这么火急火燎地逮着机会把咱仨连人带舟当垃圾给扔出来！”
　　她煞有介事地晃着脑袋，指尖仿佛要捻起几根飘落的“珍稀”头发丝。
　　“他老人家呀，定是觉得梨山院太清净！”
　　“缺了我俩每天帮他老人家疏松筋骨、烧个花圃、撞塌半边墙根儿当当背景乐！”
　　“日子寡淡得能在他头顶长出三亩蘑菇田！”
　　“您瞧瞧！”
　　她手一摊，仿佛范骄骄的秃头正在她眼前。
　　“愁得青丝都落白了根根！这算哪门子历练？”
　　“分明是想让咱们在外面逍遥快活，好让他在太虚殿‘清净清净’地琢磨，日后怎么‘报答’咱们这数月来帮他活动气血、预防痴呆的‘大恩大德’！”
　　“对吧，大师兄？”
　　她一扭头，热乎地把一旁正整理衣襟的叶归昔拽进了同阵营的“友情深坑”里。
　　叶归昔扶着舱门，虽只是趔趄一下未被摔实，但听着秦沐阳还在那儿嚎着“包子”，额角的青筋就忍不住突突直跳。
　　他按了按眉心，终于忍无可忍。
　　“你们两个……”
　　叶归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疲惫。
　　“但凡少闹腾一点，少在讲道堂上比划偷溜战术，少在膳房门口玩声东击西，少把庄长老精心打理的灵圃当试法现场轰出焦坑……”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两人。
　　“咱今儿也不至于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地被门主当个包裹给……扔出来。”
　　说到最后几个字，语调简直沉重得能滴出水。
　　旁边，抱着小零件罐子安稳落地的衡想孝，茫然地看看揉屁股的秦沐阳，又看看揉额角的程雾潇。
　　最后乌溜溜的眼睛定格在叶归昔疲惫的脸上，小眉头困惑地一拧，清晰发问。
　　“门主……头发，掉光了吗？”
　　他对之前众人关于头发稀少的激烈讨论似懂非懂，但叶归昔的沉重表情让他觉得，似乎问题很严重了？
　　“噗哈哈哈哈哈！”
　　程雾潇瞬间破功狂笑，一边笑一边揉肚子。
　　“对对对！想孝慧眼如炬！”
　　“老范那鬓角，啧啧，上回我去太虚殿交那么厚的罚抄！”
　　她夸张地比划了一个厚度。
　　“看得可清楚了！”
　　“比去年又空敞了一指宽的地儿！”
　　“这都是为谁操碎了心哪！”
　　她意有所指地朝秦沐阳挤眉弄眼。
　　秦沐阳被想孝这天真的补刀拉回现实，忘了揉屁股，贼兮兮凑过来拱火。
　　“那可不！”
　　“今早我还路过账房，耳朵里刮到高长老对着账本哭丧着脸嘀咕呢，‘库房的流光幻影纱怎么又短了三寸！蝶晶粉又又又见底了！’……”
　　“嘿嘿嘿……”
　　他笑得没心没肺。
　　话音未落，他小脸猛地一亮，爆发出近乎亢奋的光彩，瞬间就把什么包子委屈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慢着慢着！老范虽然头发日渐珍稀！但踹咱出来的地儿选得是真不赖啊！啼山秘境！！”
　　他激动得一蹦，脑袋差点磕到舱顶。
　　“我家商队八百里加急传信儿说了！那是片万八千年没人踏足的老林子！原始得很！”
　　“里头的灵气浓得快凝成水珠子砸脑袋！指不定就藏着万年才冒尖儿一株的‘青木之心’！还可能有那种只活在古玉简图画里的‘千叶菩提果’！”
　　“全是没人动过的老山老林？”
　　程雾潇的注意力瞬间被点燃，眼中燃起两簇小火苗。
　　“那可就稀大发了！”
　　“对吧对吧！”
　　秦沐阳兴奋得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我还听谁提过一耳朵，说里头不止是木属性的天材地宝！”
　　“搞不好还有上古树妖嗝屁后留下的共生木灵传承！藏在那些几百丈高的老树肚子里！”
　　他狠狠一挥拳头。
　　“老范这回总算瞎猫碰上死耗子！干了件人事儿！”
　　“知道送咱去撞大机缘！”
　　“朋友们！发达的机会来了！”
　　叶归昔见这两人总算从怨天怨包子跳到正题，心底微松，也沉声加入。
　　“啼山秘境初开，规模莫测，山林深处尤其诡谲。”
　　“古木参天，藤蔓如怪爪绞缠，生机勃勃亦暗藏杀机。”
　　“毒瘴、潜踪的凶兽、异变精魅……无一不是夺命索。”
　　他警告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程雾潇和秦沐阳那张放光的小脸。
　　“纵是机缘难得，新秘境之险远胜宗门小打小闹，务必谨慎，万勿……像在梨山院那般……视规矩如无物。”
　　最后一句，意味深长，显然意指这次被踹飞的直接导火索。
　　“哎呀呀，我的好师兄！你就把心妥妥放回肚里去吧！”
　　秦沐阳拍着胸脯啪啪响，仿佛刚才喊痛的另有其人。
　　“有我秦小爷和雾潇大仙在，管它龙潭虎穴刀山火海，都给它探个底儿朝天！”
　　“再说了！”
　　他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奉承。
　　“还有你这根定海神针在后面兜着咱们呢！怕啥！”
　　末了还不忘小声补一刀吐槽，顺便把叶归昔也拉下水。
　　“横竖……总比咱仨继续留在门里祸害，把老范最后那几根‘珍稀发丝’也薅秃了强！”
　　他特意在“咱仨”上加重了音。
　　程雾潇也重重点头，拳心紧握，眼中战意熊熊。
　　“就是！老范虽然眼神儿可能不太好使，但踹的方向总算没瞎！”
　　“这回踹得精准！赶紧活动活动筋骨，养精蓄锐，这啼山老林子，咱闯定了！”
　　她顿了顿，那点抱怨彻底烟消云散，转而燃起强烈的野望。
　　“等咱直捣黄龙，摸到秘境芯子，挖出青木之心、千叶菩提果那等宝贝……不只能让老范惊掉下巴，说不准……”
　　她声音低了些，眼神变得认真，看向远方云海深处。
　　“说不准……还能撞上些滋养神魂的稀罕玩意儿……”
　　她后半句虽轻，却像颗小石子投入叶归昔心湖。
　　叶归昔整理刀带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顿，目光沉沉扫过舱内三人。
　　秦沐阳脸上的嬉笑也收敛了几分，眼珠滴溜溜转，猛地一拍大腿。
　　“对对对！老林子里的好东西海了去了！我爹那卷《寰宇奇珍补遗》提过，老林深处的地髓灵泉边上，专长‘紫府蕴神芝’。”
　　“那玩意儿……才是真正给神魂续命、修补道伤的无上圣品！”
　　他声音里少了咋呼，多了一股压抑的渴望。
　　程雾潇斜他一眼，这次没损他显摆家学，反而眼神交汇处火花一闪，默契点头。
　　“不止蕴神芝，师姐当年跟我提过一嘴，说这种原生森林秘境里聚敛的天地清气，对稳固根基、弥合本源损伤也有奇效。”
　　“若能撞上蕴含磅礴生机的奇物……”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清晰可闻。
　　叶归昔沉默得更深了，喉结微动，指腹却无意识地在袖中那枚冰凉小巧的药锄挂件上用力捻了一下。
　　衡想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从“头发、包子”跳到“秘境奇物”。
　　他捕捉到了“秘境”、“老林子”、“古树”、“探寻”几个词，低头看了看怀里宝贝的零件罐子，认真思考了一下，抬起小脸，抛出自己的问题。
　　“那……古树深处，有……很香的木头齿轮吗？”
　　逻辑一如既往的纯粹直白。
　　舱内骤然静了一瞬。
　　下一秒，程雾潇和秦沐阳同时爆发出大笑。
　　“哈哈哈哈！”
　　程雾潇笑得几乎岔气，揉着眼角。
　　“想想~你这香香木头齿轮的问题，简直就是一股泥石流里的仙泉！”
　　“有没有不知道，但肯定有你从没啃过、自带奇异清香的千年老树疙瘩做的机关构件！”
　　秦沐阳一把搂过小小一只的衡想孝，举了举。
　　“放一万个心！包在我和雾潇身上！就是把这老林子地皮翻个个儿，也给你刨出一箩筐会唱歌还会发香的‘木头机关宝贝’回来！”

　　叶归昔看着再次闹腾开来的师弟师妹，听着舟外破空的锐利呼啸，感受着远处啼山那扑面而来的、浓郁到化不开的原始山林气息。
　　他默不作声地仔细检查了一遍腰间长刀和怀中的丹药锦囊。
　　只是那名为牵挂的烙印，触及那个沉睡的名字后非但未浅，反而在心湖中沉得更深，压得更实。
　　破云舟载着四个心思各异却又悄然统一了目标的年轻人，在碧空中拖曳出长长的青色尾痕。
　　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再无犹疑，向着那孕育着无尽生机与未知凶险的苍茫啼山秘境，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