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妍惊

13、微光生暗室，岂畏众星芒

　　日影西斜，将梨山院的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也带走了操练后的热气。
　　用过简单的午食后，木见秋便领着程雾潇回到了院落深处那间安静雅致的书斋。
　　三个月前，初入此门的雾潇，对此地还带着怯生生的拘谨，如今，她已能自然地在靠窗的书案前安坐，眼中映着窗外渐浓的绿意，就像是成长赋予的从容与期待……
　　其实她自己也不理解，上辈子短短十四年，到了现代社会只活了不过十七年，又是在父母哥姐的庇佑下活着的……
　　无论是哪一次，她好像都没有机会成长。
　　“今日，我们暂歇剑气，观天地运行之基。”
　　木见秋的声音沉静如清溪流过石上，带着一种能让人心绪沉淀下来的力量。
　　程雾潇静下心来，认真听说。
　　木见秋并未翻开厚重的典籍，只广袖轻拂，一道柔和的灵力便自她指尖泻出，在空中蜿蜒铺展，化作一幅不断流动变幻、涵盖八荒的宏大光幕。
　　星河璀璨，洲陆沉浮，云雾缭绕其上，栩栩如生。
　　“这便是“万域坤舆灵图”，以灵力为墨，天地为纸。”
　　“乃上古大能勘定寰宇所留之象。”
　　木见秋指尖轻点，光芒在某处凝实为一颗如星辰闪烁的巨大光点。
　　“此乃我普济山门所在——玄穹山，绵延十万里，纵横天地无归期，故又称十万重大山，亦是东极灵气汇聚之地脉枢眼。”
　　那光芒在她指尖下温驯流转，精准地勾勒出主峰普济云外剑鸣回响的锋锐、四次峰镇卫四方的威严、还有笼罩整个核心区域的、那庞大如远古巨兽蛰伏般的护山大阵轮廓，恢弘中透着无形的威压。
　　“修真界并非只有普济门。”
　　木见秋指尖滑动，光图变幻，几个气息凛然、光芒迥异的光点悬于上修界四极中心。
　　“东极普济南凤凰，北有问剑西四游，九朝仙宗独占中极。”
　　程雾潇对这些常识也是了解的，不过按照九朝仙宗的教学，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还没学到这些。
　　所以才会有如今的课程。
　　程雾潇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木见秋的指尖。
　　她能感觉到，随着金丹境界的稳固，自己的神识也变得如触须般更加敏锐细腻。
　　木见秋的灵力波动在光图上精妙游走时，程雾潇甚至能捕捉到那灵力流转时最细微的韵律。
　　一丝丝，一缕缕，如春日拂过柳梢的风，温柔又蕴含着掌控一切的沉厚底蕴。
　　程雾潇的目光有时会无意识地越过变幻的灵图，落在木见秋微微凝神讲解的侧脸上……
　　她自己也不理解，短短三个月，她好像……真的喜欢上木见秋了。
　　木见秋长密的睫毛在眼帘下投下浅浅的扇形阴影，专注而温润的唇轻轻开合，鬓边的碎发随着她偶尔点示的动作轻轻拂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娴静与从容。
　　每当这时，程雾潇的心口便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像是被一片小小的柳叶轻轻挠过，痒痒的，带着莫名的悸动。
　　程雾潇不敢多看，连忙垂下眼睑，将那份隐秘的心跳加速藏在专注听讲的外表下。
　　“东极便是上下两修界界门所在，西极濒临蓬莱，南极临妖，北极便是镇魔渊……”
　　当光幕流转，木见秋微微倾身，伸手指点北极那道不详的裂痕时，她如瀑的青丝滑落肩头一缕。
　　“镇魔渊再往北，就是魔界，天灵地宝很多，但是轻易不可踏足。”
　　就在木见秋转回目光，准备继续时，似乎因刚才的动作，她的气息拂动了颊边那缕顽皮的头发。
　　木见秋的手指自然抬起将那缕乌发轻轻拢回耳后。
　　这几乎可忽略的动作，又成了投入程雾潇心中的一枚小小的、却带着滚烫温度的星子。
　　廊外的风很轻，书斋内的声音清晰传出。
　　木见秋的目光落在聚精会神看着灵图的程雾潇身上，唇角微弯，抬手极其自然地轻轻揉了揉程雾潇的发顶，像是在赞许她敏锐的进步。
　　那动作带着温暖的重量和阳光般的暖意。
　　“这便是广袤九州，我等修士立足、求索的根基所在。”
　　木见秋温言收束，指尖微收，庞大的灵图化作点点流光散去，
　　“雾潇日后行走在外，所遇之人未必是好人，一定要仔细分辨，钱财没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保住性命，回来找师姐，师姐帮你打回去，钱财师姐也再给！”
　　程雾潇点头应下。
　　木见秋将一枚玉简轻轻放回书案，温声问道。
　　“今日所授修真界格局与各派渊源，雾潇可还有不解之处？”
　　程雾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犹豫片刻，抬起亮晶晶的眼睛。
　　“师姐讲得很清楚了……只是……”
　　程雾潇声音轻了几分，带着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其他四大宗门的亲传弟子……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也和大师兄一样……那么厉害吗？”
　　三个月的接触，程雾潇打探到的消息早已颠覆了她上辈子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她现在急需构架一个新的世界体系……除了人物的名字对得上，几乎没有什么地方跟前世一样！
　　……
　　不对。
　　有的连名字都对不上。
　　（程雾潇：哭哭！）
　　木见秋闻言，指尖轻叩桌面，眼眸映着窗外流云。
　　“各有风骨。”
　　“问剑宗大弟子游衷清冷如崖巅霜雪，首席易桓杉天生剑魄，三弟子祁安之年仅六岁，已是金丹巅峰……四弟子虞驰与五弟子叶阳西都还不算出挑。”
　　“九朝仙宗，首席宋梧生人称‘笑面寒潭’，春风拂面，术法却诡谲令人防不胜防，尤善符咒，二弟子杨焕羽年纪轻轻已是一家之主，三弟子首稷两次入道，四弟子楚炽榆……也算乖巧，五师妹沈应啼，虽然灵根有缺，但心性极好。”
　　木见秋抿了一口茶水。
　　“凤凰山庄首席凌少宫，生而异火跟随，号称不灭天火，二弟子与四弟子是一对姐妹，又称君氏双姝，姐姐叫做君少凤，妹妹叫做君少凰，性子一个沉稳，一个活泼。”
　　“三弟子名唤霍芷萝，霍家千金，颇为可爱，五弟子名叫晁玉书，也是今年新入宗的，我还不甚了解。”
　　“至于四游宗，首席央厝，桴苍枪之主，二弟子林葭篁，三弟子木听冬，是我弟弟，性子温软，天资极高，四弟子五弟子又是一对姐妹，姐姐叫钟若泠，妹妹叫钟若依。”
　　都是天骄……
　　程雾潇比较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根本比不上，心中不由得着急。
　　木见秋清越的嗓音如溪流淌过山石，缓缓收束了关于其他天骄的惊鸿掠影。
　　“问剑清冷孤高，九朝波谲云诡，凤凰骄阳烈焰，四游朴实无华……皆如星辰悬于各自的轨道，耀眼夺目。”
　　木见秋眼帘微垂，目光落在程雾潇清亮的眸子上，那里面有向往的星火，也有不自觉攀比的微澜。
　　木见秋指尖轻轻点向程雾潇的心口，动作轻柔，却带着千钧重的指引。
　　“但……雾潇看过春日梨山，同一棵树下抽的新枝，也自有高矮、朝向的不同。”
　　“旁人光芒万丈的路途，未必是你心魂归所。”
　　木见秋眼中漾起温煦如春泉的笑意，驱散一切焦虑的阴霾。
　　“微光生暗室，岂畏众星芒。”
　　“万物皆含道，独成灵炁长。”
　　“本心琢玉泉，真性曜穹苍。”
　　“天地有真昧，自燃焕八荒。”
　　木见秋收回手指，站起身，广袖拂过微尘，气息温润沉凝，如同身后这片见证无数生灵生长的青山。
　　“你的道途，该在你指尖、在步履间、在你每一次问心的选择里发芽生根。”
　　“走得稳，行得正，向善求真，足矣，天地至广，终有属于小荷初露的一方澄净莲塘。”
　　程雾潇心想。
　　我喜欢她，这才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