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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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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二人,一个悬吊于锁链之上,状若疯魔,一个立于地面,威压如渊。冰冷的对峙如同无形的刀锋,切割着空气。
东来帝尊深深地看着陷入疯狂的昊天,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疲惫与某种冷酷的决断。
他没有再提秋海棠,只是缓缓抬起右手,五指虚张,对着昊天悬吊的方向,轻轻一推。
缚神阵的核心中央,骤然亮了起来。无数道更加细密,更加锋锐,闪烁着毁灭性符文的神力金针,如同暴雨般在阵中凝聚。
“昊天。”
东来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却带着一种宣判的意味:“此阵,乃绝神断脉。困于此,神力将被阵力一丝丝剥离,湮灭,如同钝刀割肉,直至你形销骨立,神魂枯竭,成为一具被此阵永恒禁锢的空壳。这便是悖逆天命,自甘堕落的下场。”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穿透了昊天的血肉,直视他灵魂深处那枚血契烙印。
“若想出来,唯有自断神途。亲手,剔除你一身傲视诸天的神骨。从此沦为凡胎,与那神侍在泥泞中挣扎苟活。这,便是你唯一的选择。”
说完,东来不再看儿子一眼,转身,玄色衣袍拂过冰冷的地面,迈步走向殿门。
那无数悬浮的,闪烁着毁灭符文的神力金针,如同悬在昊天头顶的利刃,随着帝尊的离去,缓缓隐入阵法的光芒之中,只留下无处不在的,缓慢剥离神力的恐怖威压。
沉重的殿门在帝尊身后轰然关闭。
死寂重新笼罩。
昊天被悬吊在冰冷的锁链上,殷/红的血液顺着伤口不断滴落。
神力被剥离的细微痛楚如同亿万只蚂蚁在啃噬骨髓,更深的,是心口血契传来的,因海棠可能遭遇危险而引发的剧烈悸痛。
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宫殿穹顶那流转不息的缚神阵纹。那冰冷的符文,如同父君无情的眼眸。
自断神途?
剔除神骨?
昊天染血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疯狂而决绝的弧度。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濒死的巨鲸最后一次吞吐。浩瀚的神力,被他强行从被锁链禁锢,被阵法剥离的残躯中,不顾一切地压缩,凝聚。
璀璨到极致的星辰光芒,在他右手指尖疯狂汇聚,那光芒不再是温润的星辉,而是带着一种撕裂自我,燃尽一切的惨烈意志。
光芒凝聚,压缩,最终化作一柄不过尺许长,却凝练到极致的,边缘流淌着毁灭性波动的星辰光刃。
光刃成型,昊天眼中再无丝毫犹豫,只有一片冰冷的疯狂。
他死死咬住牙关,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右臂因为凝聚了超载极限的力量而剧烈颤抖着。
下一刻,他操控着那柄由自身神力本源凝聚的光刃,带着一种斩断宿命,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朝着自己的胸膛——神骨最核心的脊髓位置,悍然刺下!
星辰光刃撕裂皮肉的剧痛尚未完全传递到大脑,一股更加恐怖,更加无法形容的毁灭性气息,如同灭世的飓风,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九重天。
巨雷轰隆。
仿佛整个宇宙的根基都在剧烈摇晃,凌霄宝殿那由星辰精金铸造,加持了无数神纹的穹顶,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来。
殿内支撑天地的蟠龙金柱剧烈震颤,其上镶嵌的明珠玉壁簌簌坠落,摔得粉碎。
一名浑身浴血,神甲破碎的天将,如同陨石般冲破混乱的罡风,重重砸在凌霄宝殿的金砖之上。
他半边身子焦黑,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声音嘶哑欲裂,充满了极致的惊恐。
“帝尊,魔域,魔域壁垒全面崩塌。魔神罗睺亲率亿万域外天魔,已攻破南天星门。镇守的翊宸,青阳,玄冥三位神君,战死!神军,神军溃败,天魔,已至凌霄外域......”
“什么!”
端坐于御座之上的东来帝君猛地站起,万古不变的威严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震惊到极致的骇然。
罗睺?
那个传说中早已被上古诸神联手封印于混沌深处的魔神?
他竟然脱困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天将的嘶吼,又一声更加恐怖的巨响从殿外传来,伴随着无数仙神凄厉绝望的惨嚎。
一道横贯天际,粘/稠如墨的魔气光柱,如同灭世之矛,狠狠轰击在凌霄宝殿外那号称永不可破的“周天星斗大阵”之上。
碎裂声一声紧接一声,响彻寰宇,星辰大阵的光幕如脆弱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刺目的魔光与破碎的星光交织爆炸,将整个天界映照得如同末日降临。
“诸神听令,随本座迎敌!”
东来帝尊的怒吼如同开天辟地的惊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混乱与惊恐。他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神光,玄色衣袍无风自动,日月山河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
一尊古朴厚重,散发着镇压诸天万界气息的巨鼎虚影——山河社稷鼎,在他身后轰然显现。
没有任何犹豫,东来帝尊一步踏出,身影已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金芒,朝着那魔气光柱轰击的方向悍然冲去。
殿内幸存的高阶仙神,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纷纷怒吼着化作流光紧随其后。
神魔大战,在昊天剔骨自毁的前夕,以最惨烈,最猝不及防的方式,轰然爆发!
神境,天界,皆化为修罗炼狱。
神境诸神不断殒落,仙族折损过半。
紫宸宫/内,缚神阵的光芒因外界的恐怖冲击而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那无数悬浮的,准备剥离神力的毁灭金针,被狂暴的能量乱流冲击得溃散了大半。
昊天胸膛处,那柄由神力凝聚,即将刺入神骨的星辰光刃,因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自身神力的紊乱,骤然溃散。
神力反噬,昊天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因锁链的拉扯和剧痛而剧烈抽/搐。
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宫殿穹顶那因冲击而出现在细小裂缝,遍身外界。
天空已被染成一片污浊的暗红与墨黑。
无数狞的魔影如同蝗虫般遮蔽了天日,与燃烧着神光的身影惨烈厮杀。
神血如雨洒落,魔气如潮翻涌。
昔日祥和的仙阙琼楼在恐怖的爆炸中化为齑粉,连绵的神山在魔神的咆哮中崩塌陷落,刺耳的厮杀声,绝望的哀嚎声,空间破碎的轰鸣声......汇成一曲毁灭的交响。
“父,父君!”
昊天的心猛地沉入深渊。
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裹挟着煌煌神威的东来帝尊,正与一团笼罩在无边魔云之中,散发着令诸天星辰都为之黯淡的恐怖身影——魔神罗睺,在九天之上激烈碰撞。
每一次交锋,都引得空间大面积塌陷。
缚神阵的禁锢因外界大战的冲击而松动,但对神力的剥离并未停止。昊天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力量的流逝,如同沙漏的流沙。
心口血契的烙印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悸痛,那是秋海棠在遥远的神境边缘,感应到他的危机和这灭世般的灾难而产生的剧烈波动。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无比熟悉气息的流光,如同逆流而上的萤火,竟穿透了紫宸宫外混乱狂暴的能量风暴,穿透了缚神阵的光芒,飘飘摇摇,落在了昊天被锁链穿透,染血的掌心。
那是一朵海棠花。
并非真花,而是由最后一丝纯净神息凝聚而成的虚影。
花瓣呈现出一种即将消散的,半透明的粉/白色,边缘已开始化为点点星屑飘散。花朵中心,一点微弱却无比执拗的金芒顽强地闪烁着。
海棠花触碰到昊天掌心血迹的瞬间,一个微弱到几乎消散,却清晰印入他灵魂深处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在他识海中响起。
“昊天,别怕,活下去。”
“我们的孩子,在碎星滩,石屋。”
“他叫玄宸,我起的名字。”
“带他走。”
声音戛然而止。
掌心的海棠花,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瞬间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孩子。
玄宸。
海棠,她,陨落了?
昊天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那残留的温暖触感发同最锋利的刀,狠狠刺穿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一股灭顶的,足以让真神都彻底疯狂的绝望与悲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不要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猛地从昊天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双目瞬间变得赤红如血,周身被压制的神力如同回光返照般疯狂暴动。锁链被挣得铮铮作响,缚神阵的光芒剧烈闪烁,几乎要崩溃。
血契,解了。
他眉宇间的血契印记,消失了。
因为,秋海棠,死了。
以最后的神息,为他送来了生的讯息,送来了他们的希望,他们孩子的下落。
她用自己的魂飞魄散,斩断了他身上的枷锁,却在他心上,刻下了永世无法磨灭的伤痕。
九天之上,传来一声更加恐怖,仿佛诸天星辰同时熄灭的巨响。一道带着无尽悲怆与不甘的怒吼响彻寰宇。
“罗睺!”
随即,一股浩瀚无匹,却又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衰弱的帝尊气息,如同陨落的星辰,轰然坠落。
父君......也陨落了。
昊天赤红的双眼中,最后一丝亲情彻底湮灭,只剩下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的,死寂。
他不再挣扎,体内暴动的神力瞬间平息。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穹顶的裂缝。外面,是诸神黄昏,魔焰滔天。
活下去。
带他走。
秋海棠的声音,如同不灭的星火,在无边的死寂中,微弱而固执地燃烧着。
神魔大战的余烬未冷却,焦土与残骸遍布九重天。
曾经霞光万道的仙阙,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魔气与血腥。
幸存的神族仙族龟缩在残破的结界内,人人带伤,眼中是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不见底的恐惧。
东来帝尊战死,天界群龙无首,秩序崩坏。
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之上,唯有昊天,拖着大战中重伤未愈,神力十不存一的残躯,凭借血脉中仅存的帝君威压和山河社稷鼎的余威,勉强维系着最后一方神土的秩序,成为了这片末日焦土上,唯一的支柱。
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冰冷。
那双曾映照星河的眼眸,如今中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再炽烈的光芒,也无法将其温暖。
玄色帝袍掩盖了他身上未愈的恐怖伤口,也掩盖了他心中那道名为“秋海棠”的,永远无法愈合的深渊。
他履行了对秋海棠的承诺。
在神境边缘那片经为死寂战场的碎星滩,在一座被混沌乱流摧毁了大半的简陋石屋角落,一个以神力构筑的微弱守护结界中,他找到了那个孩子。
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小小的,皱巴巴的,因为饥饿和寒冷而发出微弱的啼哭。
他的身上,裹着一件沾染了秋海棠神息,早已破旧不堪的素青衣袍。
最刺眼的,是在婴儿稚/嫩的心口处,一枚与昊天,秋海棠曾经一模一样的,细微却繁复的彼岸花血契印记,正散发着微弱的,血脉相连的幽光。
玄宸。
昊天伸出染血的手,指尖带着无法抵制的颤抖,轻其轻柔地拂过婴儿心口那枚烙印。
冰冷的触感下,是血脉深处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悸动。
他小心冀冀地将这失而复得的骨血抱入怀中,用残存的神力驱散寒意,如同捧着世间最脆弱也最珍贵的琉璃。
当他抱着玄宸,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残破的天界时,他看到了立于瑶池仙宫门前,前来迎接他的北坞天女。
她站在残破的宫门前,一身素缟,形容憔悴。
绝美的脸庞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唯有一双眼睛,红肿得如同泣血,里面盛满了失去父君的悲痛,面对残破天界的无助,以及......
在看到昊天怀中婴儿时,她的眼里,瞬间涌起了,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他是谁?”北坞天女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时间仿佛凝固了。
残破的宫宇外,是呼啸的罡风与魔气的低吼,宫门内,是死寂的沉默与无声的对峙。
昊天抱着玄宸,缓缓抬起头。
那双冰冷的眸子,第一次真正的,清晰地落在天女的脸上。
“瑶光。”
他唤她的名字。
“这个孩子......”
昊天那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沙哑而疲惫的声音,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的力气。
“他叫玄宸,是我的长子。”
他的目光从天女的脸上移开,重新落回怀中沉睡的婴儿的小/脸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等你有了孩子,我会对外宣称,他们是双生子,同父同母,同日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