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逸》夜不黑

69、第 69 章

　　“这……”
　　阎罗王额头沁出冷汗：“帝君，恐怕神女确实已经......”

　　“不可能！”
　　玄宸的神魂突然暴起，一把扼住阎罗王的咽喉，眼中金光大盛：“再查！”

　　“用九幽照魂灯！用黄泉溯影术！用什么都可以……”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本君……求你们了。”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可那双染血般的眸子却让十殿阎罗毛骨悚然。
　　这哪里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玄宸帝君，分明是个为爱疯魔的痴情人！

　　“帝君冷静！”
　　秦广王突然想到了什么：“还有一个办法！”

　　他猛地挥手，殿外忘川河水竟逆流而上，在空中凝聚成一面巨大的水镜。
　　这是幽冥禁术——黄泉溯影，每施展一次都要消耗阎君千年修为。

　　水镜波光粼粼，渐渐浮现出九幽之底的画面，灼华胸口被魔气贯穿，却在消散前突然看向虚空，嘴角勾起一抹温存的笑意。

　　她的嘴唇微动，看口型分明在说两个字：“等我。”

　　玄宸的神魂如遭雷击，踉跄着扑向水镜：“灼华?！”
　　可下一秒，画面突然被一道金色神纹覆盖，紧接着“咔嚓”一声，整面水镜炸裂成漫天水雾！

　　反噬之力将十位阎君同时震飞，秦广王更是喷出一口鬼血。

　　“天道禁忌。”转轮王面露骇然，他惊魂不定地看向玄宸，“帝君，探知神识，必将被反噬得魂飞魄散，我们尽力了，能帮帝君，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玄宸呆立在原地，淡金色的神魂开始明灭不定。
　　多年的寻找，无数次希望与绝望的来回交替，最终却连冥府都给不了他答案。

　　“为什么…….”
　　他低头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

　　“轰隆”巨响覆盖了整个冥界，狂暴的灵力以他为中心炸开，阎罗殿的穹顶被整个掀飞，忘川河水倒灌入殿，无数阴差鬼使被掀翻在地。十殿阎罗拼尽全力结阵才勉强护
　　住生死簿，却见玄宸的神魂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帝君，您这缕神魂要散了！”阎罗王惊恐大喊。

　　玄宸却笑了。那笑容疯狂又绝望，他望向虚空，仿佛透过幽冥看到了某个身影：“灼华，你究竟在哪里......”

　　话音未落，一滴金色的泪珠坠入忘川，竟让整条血河都沸腾起来，转瞬间开出大/片/大/片的彼岸花。

　　玄宸的残魂飞出了冥界。

　　十殿阎罗瘫坐在地，久久不能回神。
　　良久，宋帝王哆嗦着开口：“这位......真的是那位冷心冷情的玄宸帝君？”

　　楚江王看着满地狼藉，苦笑道：“为了一个女人强闯冥府，跪求不成差点拆了阎罗殿......”

　　他摇摇头，压低声音道：“你们说，昊天帝尊知道他家太子疯成这样么？”

　　阎罗王望着玄宸消散的地方，幽幽道：“更可怕的是。这还只是他的一缕残魂。”
　　十殿阎罗情不自禁地同时打了个寒颤。

　　天界的风带着琼花的香气。
　　玄宸的神魂藏在一片云朵中，遥望着悬浮在空中的天机阁。那是天界藏书之所，收藏着自开天辟地以来的典籍，或许有关于神族转生的记载。

　　但危险重重一一天机阁由三十六名金甲天将把守，他们手中的照妖镜能照出一切隐形之物。

　　“必须速战速决......”神魂的光芒已经非常微弱，它等一队巡逻天将走过，趁机飘向阁楼最高处的窗户。

　　窗棂上刻着防御阵法，但对曾经是天界太子的玄宸来说形同虚设。它轻车熟路地找到阵法薄弱处，化作一缕青烟钻了进去。

　　阁内比想象中更加宏伟。无数玉简悬浮在空中，按照天干地支排列，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玄宸直奔“神族秘术”区域，那里有十二面屏风，每面都记载着一种上古秘法。
　　“转生术，转生术......”
　　神魂焦急地搜寻着，突然在第七面屏风上发现了相关记载。

　　“神族转生，需集三宝：彼岸花/芯、昆仑镜水、忘川河沙，置于转生树下，诵.....”

　　后面的文字被刻意抹去了。玄宸正要细看，突然警铃大作一一它触动了屏风上的警报禁制！

　　“有入侵者！”天将的怒吼从楼下传来。
　　神魂顾不得许多，强行记下屏风内容后冲向窗口。但为时已晚，一道金光从下方射来，正中它的“胸口”。

　　“啊！”玄宸发出无声的惨叫，神魂被金光灼烧出一个大洞。它拼尽最后力气冲出窗户，身后传来天将们的惊呼：“那是.....帝君的气息？”

　　“不可能！帝君正在冰狱受罚！”
　　玄宸的神魂跌跌撞撞地飞离天界，伤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重。它几乎无法维持形体，只能随波逐流地飘荡在云端，靠那粒神格碎片维持不散。

　　“还差.....忘川河沙。”它喃喃自语，朝着幽冥界的方向飘去。

　　忘川河水腥臭刺鼻。
　　玄宸的神魂飘在河面上，看着无数冤魂在浑浊的河水中沉浮。这些无法转世的亡魂发出凄厉的哭嚎，听得人毛骨悚然。

　　它需要河底的沙子——据说那是沉淀了千万年的记忆结晶，能唤醒前世记忆。

　　“只需一粒...”神魂小心翼翼地降低高度，却被河中突然伸出的一只鬼手抓/住脚踝。

　　“下来陪我们吧。”鬼魂嘶哑地笑着。
　　更多鬼手从河中伸出，抓/住神魂就往水下拖。

　　玄宸拼命挣扎，但本就虚弱的神魂根本无法对抗这么多怨灵。就在它即将被拖入忘川时，胸前的神格碎片突然大放光明。

　　鬼魂们发出惊恐的尖叫，纷纷松手躲避。玄宸趁机捞起一把河沙，头也不回地飞离这片恐怖水域。

　　飞出幽冥界时，它的状态已经糟糕至极。神魂淡得几乎透明，全凭意志力在支撑。但三样材料终于集齐：彼岸花/芯取自九幽花谷，昆仑镜水是离开时顺手带的，再加上忘川河沙。

　　“还要找到转生树...”神魂望向远方，那里是生死交界处。

　　转生树比想象中更加巨大。
　　玄宸的神魂飘到树下时，已经虚弱得连形体都无法维持。它化作一缕微光，蜷缩在树根处的凹槽里，靠着神格碎片的能量慢慢恢复。

　　一年、两年、十年......百年时光如白驹过隙。

　　神魂渐渐能重新凝聚出模糊的虚影。它每日都仰望着树冠，生怕错过结果的那一刻。偶尔会有其他游魂或修士来到树下，谈论着转生果的传说。

　　“听说上一次结果是在七千年前......”
　　“食之可让亡者转生，但代价是施术者魂飞魄散.....”

　　“转生之人会失去所有前世记忆.....”

　　玄宸默默听着，心中既期待又恐惧。期待能与灼华重逢，又怕她不再记得自己。但无论如何，这是唯一的希望。

　　第一百个年头，转生树突然枯萎了一半。神魂惊慌地绕着树干飞舞，试图用自身法力滋润它。

　　这个时候，土地公出现，告诉了它残酷的真/相。
　　“这棵树在神魔大战时伤了根本，早就不可能结果了。”

　　神魂凝固在半空，淡金色的光芒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溃散。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说......”玄宸的声音支离破碎。

　　土地公叹息：“断了念想，比绝望更残忍。老朽不忍心......”

　　神魂缓缓降落在树下，光芒越来越暗。三百年的等待，走遍三界的追寻，原来只是一场空。

　　“灼华......”它轻唤这个名字，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

　　淡金色的光芒开始消散，像晨雾遇上朝阳。但在完全消失前，神魂突然抬手按在自己额头，念出那段在屏风上看到的咒文——锁魂咒。

　　锁住神魂，锁住那段记忆。
　　“既然找不到你，那就让我忘记吧。”玄宸喃喃道，“我知道你爱护众生，我把记忆封存了，此后便是无情无欲之人，便有更多的时间去实现你的愿望。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守护好这三界的。”

　　金光彻底消散前，一滴晶莹的泪珠坠落，渗入转生树下干裂的泥土。无人看见，在泪珠落下的地方，一粒嫩绿的新芽正悄然破土。

　　幻象如玻璃般碎裂，此时的神女已泪流满面。

　　原来玄宸这四千年来的冷漠，不是因为没有感情。而是因为感情太深，深到必须亲手封印了它，才能继续活下去。

　　“姐姐，看到了吧，他多痴情啊，世上皆道帝君乃冷血无情之人，谁曾想到，他是因为姐姐，痴情的终点，却是冷血无情呢？”

　　神女不理会它的诱/惑，冷冷道：“你若有自知之明的话，赶快给我放人。”

　　“姐姐，我偏不放呢？”心魔媚/笑道，“这几万年来，难得遇上这么个痴情种，姐姐也该让我好好瞧瞧才是.....”

　　“放肆！”
　　神女怒极，她颈后的蝴蝶印记蓦然发烫，而且愈来愈烫，仿佛有什么要破体而出。

　　那是一股强大到无以拟比的力量，在她周身回旋流淌，终于，数万道金光自她身体里迸射而出，轻易震断所有心魔丝。

　　神魂完全归位了！
　　星坠崖边缘立着的石碑上，赫然显现出“混沌主神”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混沌神女悬浮在半空之中，长发无风自动，眼中流转着星河般的光芒。

　　她只是轻轻一瞥，方才还紧紧控制着玄宸，自信满满的心魔，瞬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区区心魔，也敢动本座的人？”神女的声音带着天地初开的清冽，带着亘古的回响。

　　心魔发出凄厉尖叫，从玄宸体内被强行抽/出。
　　令人意外的是，那团粉光落地后竟化作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穿着粉色荷叶裙，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上神饶命！”心魔——小女孩跪地磕头，“小魔再也不敢了！”

　　“他，能活吗？”神女指着玄宸，看向心魔，冷声问道。

　　“能，一定能。”心魔跪地磕头，头如捣蒜。
　　她哪敢再说什么，施展法术，将深陷玄宸体内的心魔丝一根根给拔除掉。

　　随着最后一根粉色的心魔丝被拔掉，玄宸悠悠转醒，他茫然地看着已然恢复成姜离模样的神女，再看看旁边跪着的小女孩，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这，这小孩是心魔？”

　　神女漫不经心地点头道：“是啊，她就是心魔，是七颗魔星中最厉害的。别看她这副样子，人家可是几万年的老魔星了。”

　　心魔小女孩怯生生地插话进来：“既然帝君已经醒了，那小魔是不是可以走了？”

　　神女冷冷看向她：“你以他人痛苦为食，本应形神俱灭......”

　　心魔立刻泪眼汪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姐姐饶过我吧，我以后改成吃恶人的执念还不行吗?求姐姐别杀我，只要能不杀我，我愿进乾坤壶净化魔气，从此改邪归正，再不作恶。”

　　玄宸忙道：“她还小，就给她一次机会吧。况且她虽然困住了我，并未伤我性命。再说，她愿进乾坤壶，证明她已有悔改之意，就放过她吧。”

　　神女沉吟片刻，点头道：“既是帝君求情，那就暂且饶过你。”

　　神女摊开手掌，掌心中赫然立着一只取出巴掌大的玉壶，壶身刻着古老的混沌符文。

　　“此壶可净化魔气，但过程痛苦异常。”
　　神女严肃地对心魔说：“你要在里面待满九九八十一天，每日子午二时都要受烈火焚身、寒冰刺骨之苦，可还愿意？”

　　心魔小女孩咬了咬嘴唇，突然向神女伸出小拇指：“拉钩！如果我坚持下来，姐姐可要收我当徒弟！”这

　　这个孩子气的举动让神女微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好，拉钩。”
　　“你若真的诚心悔悟，待八十一天后，待你魔气完全净化，我可让你做个愿望之星。”

　　玄宸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等心魔化作粉光进入壶中后，他才低声道：“你还是这般心软。”

　　“不是心软。”神女摇头，“是相信万物皆可度化。”

　　她突然凑近玄宸，低声道：“"就像某人相信，哪怕找上五百年，也一定能再见到我一样。”

　　玄宸耳根泛红，四千年来第一次感到词穷。

　　方才他虽然被心魔困于幻境之中，但也有了一点意外收获。那就是，他终于看清了他寻找了几千年的人的脸。
　　居然是她。
　　神女静静地凝视着他：“宸儿，四千年够久了，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好不好？”

　　山谷上空，终年不散的雾气突然散去，露出一角湛蓝天空。

　　玄宸也怔怔地回望着她，终于，他收紧手臂，将失而复得的挚爱牢牢拥在怀中。

　　霜鸣剑感应到主人心境，自动飞回剑鞘，发出欢快的嗡鸣。

　　不远处，装着心魔的乾坤壶悬浮于半空，见此情景，微微晃动。
　　里面，传出小孩子气鼓鼓的声音：“喂，你们两个，不要太过份了，要亲热也别当着小朋友的面啊。”